皇帝扫了一眼被装在网笼中的奇异小兽。小兽生的似猫似豹,尖牙利齿,即便身陷囹圄还赫赫吼叫,兽瞳幽幽,似乎单凭着气势便可以将坚实的笼子撕开一般。
只是那细弱的爪子只能徒劳的在网上抓出几道白痕罢了。
"山猫?"皇帝仔细端详着这似乎还未断奶,气势斐然的尖耳"猛"兽,"在原地有发现母兽吗?"
"回陛下,等了许久也并未发现。"这般大小的野山猫,若是失了母亲,在这林中是要独活不下去的。
但说起来这小崽子半点不像是个奶猫,矫健灵活的很,方才还疯起来险些抓伤了他...路今白看着这巴掌大的毛皮小兽,心底默默想着它的归宿。
不过看看它长着这般细小的爪子,就是一只凶一点的狸嘛,都是女娘们喜欢的东西,大概要赏给乡君...皇帝深紫色的眼睛看向躁动不休的山猫,突然打开了粗糙编织的铁笼,他漂亮无瑕的手衬得笼子更加丑陋。
"陛下当心——"
"无妨。"皇帝上手摸了摸那还带着温度的皮毛,方才还凶悍的毛兽气势一泄,喉头里咕噜咕噜了几声,蜷缩在角落中不动了,只剩下一双灿金色的眼睛警惕的碌碌转动。
"陛下真龙护体,令此等凶兽臣服。"路今白眨了眨眼睛,看着这神奇的驯服画面由衷赞叹。
皇帝摇了摇头。真正触碰到小兽的手却能感受到虽然还未遭到反抗,但这具小身体却紧紧绷着蓄势待发,随时都可能跳起来咬他。
皇帝摸了一会儿小兽油滑柔软的胎毛,才收回手指,关好笼门。果不其然,小兽紧跟着猛然跳起来,对着方才的缺口一阵撕咬咆哮,奶声奶气的怒吼。
"既然失了母兽,一并放到猎车上带回去吧。"
"是!"
吃完野味,分拣完猎物,虽有虚惊一场但也算是善始善终了。
此次围猎的时节比以往更要寒冷,又在半途中出了岔子,众人都不欲在山庄中过夜,便都踏着月光星芒回城。
皇帝在猎物中随意挑了一件灰色的兔皮,"硝好后做个手捂子,给明玄送去,再拨些南边贡的红螺炭。"明玄自落下病根之后便十分畏寒,不知如今在府中如何了,他可是个闲不下来的性子。
鲁王骑马向前,抱着自己追了一整天的红狐狸不撒手,"这是给我媳妇儿的,谁也不许同孤抢。"众人哪里敢跟他相争,说起来当年的良妃也是出身大家,也不知怎么能养出这土匪一般的儿子的。
建王笑了笑,有些担忧的看着被护卫牵着的布和。眼下这匹马儿的主人正躺在乡君的车中,不知心情如何,会不会还在惊惧。
而车内,阿日斯兰拿着一只鸭油酥饼一口一口的咬着,手侧有乡君的婢女喂他梅子汤喝,实际上惬意的很。这次出行虽是空手而归,但收获比他料想的还要大。单是救了皇孙,又得了皇帝赞赏一事就令他十分惊喜。之后母妃再哭上一哭,还有建王说说情,就足够保下他。但是起关键作用的还是他默默握在手中的情报和马匹。
整整五万匹马,想一想就替他的好王兄们心痛呵。阿日斯兰的心情好极了,啊呜咬了一大口酥饼,又饮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汤,吃了一块带着血腥气的冰鹿肉。
他和母妃上一世死的那样惨,罪魁祸首们凭什么不付出代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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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府。
"是鹿肉诶。"沈渊谢恩后领了赏赐,转手就将在冰桶中镇着的鹿肉交给厨下烧制了,瑶光舌头还没尝到味道,嘴里已经是口水津津,"鹿肉鹿肉——!"
沈渊又细细问了林中之事的始末,又座回到仙人桌旁。炭火在壁炉中静静燃烧着,他拿起兔毛手捂子端详了一番,看着窗外清朗和煦的天色,雪被暖阳凝成了冰。
遥记得八年前,真是这般的天气,他护送陛下回京,马蹄践踏的冰盖泥泞。
他以为自己懂陛下。但一个人的心思千回百转,怎么可能让另一个人参透。沈渊遥望着皇宫上空蓬勃的紫气,重紫间点缀着细碎的金屑,虽还是那般盛大的气,却隐隐有了混沌之象。
"要变天了啊。"他执起茶杯啜了一口,眉宇紧锁。
"有吗?"对坐的竹横江坚持在数九寒天打着折扇,面色仄仄,也顾不得品沈府上的御赐好茶了,"依鄙人看,是要冰雪消融了。先莫说天气了,你当真找不到她?你若是有意瞒我,我便将你的近况说给乡君,乡君正盼着得到你一星半点的消息呢!"沈渊不为他的威胁所动,只是无趣的偏了偏头。
如今情势下,人自己看不住反倒来找他是什么道理?卿鸾虽看不出什么,但总让他觉得危险。她又不是寻常女子,有武艺傍身,想来是到哪里都能活的很好。
"不然竹大人自派几个可信的人去霞州如何。如今京中这般情势,哪里分得出人手去找人。"沈渊组建龙鳞卫是为了拱卫京城安稳,可不是为了调和这些痴男怨女的。
"霞州么..."竹横江不说话了。那片土地是他母亲的苦难,他向来是不敢多提的。可母亲又对白白心疼的紧,连传家的玉镯子都给了。沈渊凝视了他片刻,缓声道:"你知她多少根底,就这般陷了进去?她是前任大司农的义女,在霞州是左右逢源的奇女子,又和江湖上那藏头露尾的'云中君';有所牵扯。不过起了一个笔名同你共事了不足一月,你便这般情根深种。"
他在心中已经将这傻小子当做了自己人,才会这般直来直往的试图点醒他,"她是个美人,还是个独居又并无庇佑的美人。"
这下连鸿鸣都有些皱眉,家主这般说是不是太过了?
竹横江攥紧了粉彩茶杯,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一般:"鄙人...不在乎。"他手一抖,分明将茶都碰翻了:"我不在乎。"
鸿鸣:这其实是在"哭哭啼啼"吧,虽然表情严肃,听声音怎么不对呢。
瞧着这憔悴了三两日便胡子碴拉的男人,实在看不出比家主还要小——这副糙样子完全可以做家主的叔叔了!
"罢了罢了。"沈渊瞧他着强撑着硬气起来的样子,不由得心中感慨世间情爱的奇妙之处,"等到此间诸事过去,我会帮你看上一看。但她会易容之术,若是没有什么可靠的标识..."
"白白的腰上有一块心形胎记。"
!闻着这香艳的标记,鸿鸣将口中的糖都呛咳出来,沈渊一使力,将手中茶杯捏碎了。
"那鄙人先谢过了。"竹横江心中苦闷郁郁,连鹿肉这种风雅难得的东西都没用,恍恍惚惚地回去了。
"鹿肉!鹿肉!"瑶光端了自己那一小碗的肉跑去逗虎圣人了,沈渊闻了闻葱料味,尝了一小片便转手给了鸿鸣。自己看虎圣人和蔺小侠的十八般比蠢。
这般平静的生活,多久没有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