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的使节们似乎也有些奇怪,忙用南疆话询问操纵象乘的人,言语神态看起来恭敬地很。
宝座当中有一个极为嘶哑的女声响起,快速的说了几句南疆语。之后垂帘上的铃铛一阵清脆的响动,露出一张焦枯树皮一般的可怖面孔。
即便乡君自问并不以貌取人,对着这一张狰狞的面孔也有一瞬的反胃和不适。
老妪的一双翠瞳比那玉貌花颜的小公主还要深沉。乡君隐隐听说过南疆皇室中瞳色越深血统越纯粹的说法,心下立时清楚虽然这老妪看起来只是个嬷嬷,但说不得真论起来比那公主的身份还要来的高贵。这般也无外乎那公主看起来极为依赖她,使臣也极为恭敬。
她心头骤然火起,几乎要咬牙切齿。
虽然和亲中的猫腻道门就是那些花样,选些臣女宗室女之流随意封个公主送出去。但上一任和亲而来的南疆公主却是真真正正的南疆王亲女,甚至一度被充作继承人培养,反观今日这小丫头片子的蠢样子,倒像是从宗室远枝中随意抓来的,空有一张脸蛋儿罢了,即便这脸蛋儿的姿色也不过平平。
表哥那般天下无双的儿郎,世间的女子又有哪个自问能配得上他?南疆竟这般看轻,甚至还及不上先帝那个昏庸色鬼?!
容姝半点没有对先帝大不敬的自觉,兀自气的浑身发抖,连目光都变得恶狠狠的。
这一次纱帘许久都未落下,小公主抓着被嬷嬷撩开的帘子,碧瞳中似是沾染了些许水色,看起来惹人怜爱的很。她抬头对着那老妪快速说了些什么,表情恳切。
老妪将帘子攥在手中,看着站在车辕之上即便仰视她、眉眼间天生一段傲气的安和乡君。女娘秀美的眉眼带着疏冷的笑意,正是京中闺秀最擅长的假笑。
"见过安和乡君,我等封沧澜帝君的敕令,前往紫霄城中梅馆安置。"老妪的面皮微微动了动,似乎在笑,但五官的移动让她的脸更加骇人,隐在松弛眼皮下的翠瞳也随之连连闪动,她嘶哑道,"改日定当拜会乡君。"
乡君听得这一口流利的沧澜话,面色严肃了些,也知道邦交大事是开不得玩笑的,便吩咐车夫让开了道路,又满面阴沉的坐回车中。
谁要这怪人拜会啊,当真莫名其妙。
只是这京中,可是要热闹了。
城门渐渐疏通,马车得以继续向沈府驶去。
另一边,白象上的小公主顾不得仪态和礼数,擒了老妪的胳膊,用南疆话连声道:"嬷嬷,我瞧着那乡君并不高兴的样子。她是沧澜皇帝的表妹,我们这般是不是有些失礼,若是让沧澜皇帝讨厌了,那我岂不是..."
老妪将自己的手臂抽出来,细细端详着眼前还未完全长开的俏丽脸蛋,年轻的女孩子鲜嫩动人,可怜楚楚,"公主且放宽心,两国邦交并不会因一个小姑娘的意思动摇。仆曾是华灵长公主的婢女,对沧澜的皇帝也有些了解,只要公主肯听老身的安排,世间最尊贵的皇帝也不过是寻常男子罢了。"
她眼中光芒连闪,嘶哑道,"我们的公主这般貌美,他怎么会不动情。"
得了这般夸赞,南疆公主红了耳朵,不太自在的抿了抿垂落下来的一缕鬓发,又故作掩饰地把玩着手上的金铃。
老妪心中一声轻笑,不过是见过一眼沧澜皇帝的画像罢了,便这般小儿女的作态,竟将自己的家与国、自身的使命全都忘了。
一个和亲公主,也配拥有真正的情爱?
假的到底是假的,再如何美饰也做不得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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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室里的冻龙脑香气悠长,熏染的信笺上都是一种莫名的冷香气息。
与京中的暗流涌动截然不同,沈府之中一派平和之意。
沈渊读完了各处返回的情报,眉宇紧锁,许久才以指节揉了揉眉心。就在几日之前,一仆二主的姚千山被他轻松拿住,但如今正是风口浪尖的热闹之时,不便大张旗鼓地处置这贼管家。
既然不方便,那就先放在柴房里吧,总归死不了。
这等非常时节,据说杂志署都要忙的脚不沾地,赶工出年末合辑和四国来朝期间的特别刊。连着容家那鬼精灵的丫头都趁机倾销了许多积货,也不知道钱家的女娘到底教了她些什么:自回京之后沈渊虽蛰伏不出,却是什么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也因此,他才又多了几分心忧之意。
如今楼然、南疆两国的公主已然露面,可谓是环肥燕瘦,各有风情。虽知陛下是为了苍生大计、又绝不是个贪好美色之人,而这美色也不过尔尔,但他亦不免为宫中的琳琅有几分黯然神伤。
世间女子,大抵还是渴望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只是总有些事情难得两全之策。
"前辈前辈前辈..."听着这欢腾的声音,沈渊将鸿鸣送到嘴边的樱桃推开,矜持的擦了擦嘴。
"什么事这般吵闹?"沈渊的武功称得上独步天下,门上的争吵声听得格外刺耳,只是忍耐着罢了。"都说了让你们少些乱跑。"一个瑶光的跳脱性子便够他受的了,又加上了个财大气粗的李水儿。
但李水儿到底是个成年的女娘,他不能将她真拘在府中。
瑶光忙讨好的向他献上新买的糖葫芦和琉璃糖,又忙着给他装模作样的捏腿,一副小狗腿子的样子。
被夺了殷勤的大狗腿子对他怒目而视,连虎圣人也不满的喵呜了一声,直向沈渊怀中钻去,皇恩浩荡的让铲屎大将军亲近一二,力求碾灭小贱人们的分宠之心。
门房上的吵闹自然是乡君惹出来的,她此刻正一面拍门一面大喊大叫:"出来!明玄哥哥,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她对着朱漆大门使尽浑身解数,言行举止俱是惊世骇俗,李水儿站在一旁,尴尬地劝她不要冲动。
"前辈,你为什么不让乡君姐姐进来啊。"瑶光托着腮,含含糊糊。
"孤男寡女,又无名刺,不成体统。"沈渊闲闲道。
容姝可是还有未婚夫婿的。原本他与苏家也没什么深仇大恨,便是因为她这般一日到晚的作妖,看重脸面的苏玉珏深觉颜面尽失,前前后后给他找了许多麻烦;再者他已经二十四五,应付着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的示爱,既觉得荒唐又格外吃力。
本就是不可能的事,容姝那丫头未免太过执着。
瑶光抬起头,终于问出了埋在心中许久的问题:"前辈,那你为何不成亲啊?"若是成亲了,这府上应该会热闹许多,说不得还有几个小小前辈,他可以教他们练功。
瑶光自生下来只当过弟弟,心中难免在遗憾之余肖想着能当一轮兄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