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周青峰正为一个叫刘兰尔的姑娘烦心。这姑娘是他偶尔认识的,谁知只见了一次面,人家就死乞白赖黏上了,隔三岔五来找他。
说起来也是巧合,那天刘兰尔在街上瞎逛游感觉肚子饿了,就到旁边的饭馆要了碗饸饹,吃完结账时才发现自己没带钱,饭馆老板说自家小本买卖不赊账,刘兰尔不乐意,两相争执起来。周青峰和谷有福刚好到那儿吃饸饹碰上,见一个小姑娘欠人家一碗饸饹钱,看她面目清秀,也不像付不起钱,或许真是身上没带钱,就给她垫付了。刘兰尔见周青峰一表人才为人仗义,顿时心生好感,她问周青峰叫啥名字,住哪儿,好还钱。周青峰说不用了,就算请小姐吃了顿饭。可这刘兰尔不依,非要周青峰告诉她,周青峰只好一一说了,刘兰尔得知他们是初等学堂的学生,非常高兴。这刘兰尔长得娇小玲珑,皮肤白净,翘鼻子,小嘴儿,一对水灵灵眼睛像夜里的葡萄一样闪亮,非常可爱。她穿一条新式紫色背带裙裤,非常合身,看上去非常雅致,很有一股子现代气。她喜欢笑,笑起来眉飞色舞,笑声咯咯咯的却很清爽,樱桃薄唇小口露出白玉般整齐的牙齿,很是迷人。她说起话来落落大方,没有一点儿娇羞含糊劲儿。
刘兰尔跟周青峰和谷有福客套了一会儿说:“明天中午我请客,在祥瑞酒楼,略备薄酒,答谢二位。”周青峰并不想去,谷有福在一旁煽风点火,他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人,也或是这穿着新潮的小姑娘吸引人的缘故。周青峰只好答应前去赴宴,他们有了第二次会面。
那天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刘兰尔点了一道很地道的川菜麻婆豆腐,她说古城子没有川味馆子,是她叫自家厨子专门做的。周青峰问道:“你们家的厨子?”刘兰尔知道说漏了嘴,忙说:“是这家的,这家馆子的厨子有个四川人,会做川菜,当地人吃不惯,怕麻辣,他很少做。”谷有福说:“这么说来你也是外地人?”刘兰尔笑道:“我妈妈是四川人,她喜欢吃,带我来这里吃过,我也觉得味道不错,今日请你们尝尝新鲜,这盘豆腐正宗的麻辣味道:其他菜都是当地风味。”刘兰尔点了两荤两素一汤一饼,荤的是红烧牛排爆炒牛肚,素的是椒蒿洋芋丝麻婆豆腐,一个土蘑菇鸡汤,一份天津烧饼。刘兰尔说:“这几道菜是这片街上六家馆子最拿手的,我一家要了一份。”谷有福听得有些惊奇了,没想到这小丫头对街面上的饭馆如此熟悉。菜上来之后,味道的确特别,周青峰也暗暗称奇,麻婆豆腐是第一次吃,第一口有些辣有些麻,不过味道确实不一样,椒蒿洋芋丝味道也非常好,土蘑菇鸡汤味道很香。大家吃的很热闹,刘兰尔说她原本也要上初等学堂,可是她爹不让,说学校不收女生,古城子不比内地,没有女子学校,所以就不读了。周青峰听了甚为惋惜,说要是喜欢读书,也可以继续读,我们可以帮你。刘兰尔非常激动,说要常来请教。这下可好了,刘兰尔三天两头就来找周青峰,同学们都说:周青峰真有女人缘,前面一个乡下妹妹,现在一个城里姑娘,改日是不是还要挎个俄罗斯小姐了。
谁知道刘兰尔说来请教却是假,而来找周青峰玩却是真,这姑娘喜欢上了他,这是周青峰万万没有想到的。刘兰尔最初来找他还像模像样地听周青峰讲一讲《国文》,周青峰有时候顾不上了就让谷有福帮忙讲,谷有福倒是乐此不疲。后来,刘兰尔就不提讲课的事情了,就是叫他一起去逛街、吃饭、聊天、看热闹。刘兰尔很会玩,她知道好多好玩的地方,比如古城子的老戏园子,那里有唱秦腔的,她也会唱几句花旦,学得惟妙惟肖的。周青峰发现这刘兰尔有一副天生的好嗓子,声音清脆而亮堂,化了妆上了台准跟那戏子一模一样。她还带周青峰到新北门看了玉皇闹,还有东街牌坊、东门里牌坊,还带他去看维吾尔人的清真寺,去吃回族人开的饭馆做的回民粉汤,总之,是一天一样,样样不重。周青峰也曾经耳目一新了一阵子,在古城子呆了许多年,很多旮旯拐角的地方他还真不知道:没想到这刘兰尔对古城子倒是如数家珍,随时就能带他到任何地方,看到要看的吃到要吃的玩到要玩的,确实很开心。有那么一阵儿,两个人走着走着,刘兰尔就喊他帮帮忙,如遇到小渠沟了、遇到上台阶了,刘兰尔就把手伸给他,周青峰也就大大方方地拉她一把拽她一下,有时候刘兰尔就拉着周青峰的手不松开,两个人手拉着手说说笑笑地走了一阵,直到周青峰突然意识到街上许多人正睁大眼睛盯着他们看时才慌忙撒手。刘兰尔却嘎嘎嘎嘎地笑着,她不在乎别人看,她只顾自己快乐。看着周青峰有些窘迫而拘束的样子,她反而笑起来,“看看,新文化运动不彻底,封建思想残余还没清除殆尽!”周青峰也笑起来。
不过这刘兰尔好像对啥也不在乎。她到底是啥来路,家里是干啥的,周青峰一无所知。周青峰也曾拐弯抹角问过她,她到是该糊涂的时候绝不装聪明,拿什么英雄不问出身之类的话儿搪塞他,其实是在有意无意地隐瞒她的家世。她家到底是做什么的?周青峰实在想不出来。看她花钱的架势,家里肯定是缺钱的,她也不在乎钱。她到底是干什么的呢?周青峰心里有许多疑问很。
周青峰在学校思想活跃,是宣传民主革命活动的积极分子。他们是受学校青年教师杜希铭影响的。杜希铭老师是从南方来的,据说他曾经在苏联学习过,他是学校新文化新思想运动的倡导者,也是学生们革命活动的领头人。说起来,周青峰和谷有福还是受了杜希铭老师的教导才进入正道的。
周青峰和谷有福毕竟是东城屯庄大户的富家子弟,在古城子求学衣食无忧。初入初等学堂时他们原本也是勤奋好学的优等生,学堂里求学的大多是古城子的官商子弟、周边的富家子弟,穷人家的孩子上不起学,时间久了,他们和古城子的几个世家子弟混在一起,互相攀比,吃喝玩乐,寻求刺激。
柳少爷是学堂里的一霸,他是县太爷的小公子,人人让他三分,谁也得罪不起。柳少爷从小就是提笼架鸟斗蛐蛐,游手好闲找乐子,一句话,贪玩。不过也不是不学无术,他倒是读过一些书的,他读的书多是些私下里传播的传奇怪异之书,更有一些污秽**之书。到了初等学堂,柳少爷更是有恃无恐,把一些乌七八糟的书带到学堂里招摇,让一些学生看,周青峰和谷有福也看过,确实污秽不堪充满Se情让人恶心又让人心动,尤其是他们这些十五六岁的愣头青,对于男欢女爱之事越是陌生越是好奇,越是好奇越是神秘越是向往,常常想入非非不能自拔。学堂里都是男生,有时候在一起谈论男女之事,谁也不回避不躲闪。甚至有个英格堡的富家子弟胡少爷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有个童养媳,长得多么好看,还摸过她的妞妞(当地方言,Ru房,nai子),说童养媳的妞妞多饱满多软和,摸上多舒坦多带劲。有个姓羊的学生问道:“哎,你摸她沟子了没?沟子软和吧?”胡少爷嘿嘿嘿地笑着说:“她是我女人,当然摸了,真软和。”有个姓吕的学生羡慕地说:“哦呀,你真有福气,这么早就摸上了妞妞,要是我老子心疼我,也该给我找个童养媳。”肖同学笑呵呵地骂道:“你爹那个小官僚挣得点银子还要养活他的老婆和小妾,那顾得上你呀,等着自己个儿长大了慢慢找吧。”羊同学问道:“哎,胡少爷,你到底动没动过你媳妇的沟子?”胡少爷骂道:“羊蹄子,你个鬼东西,私房事情那里能够放在这儿说:我和童养媳,哎,睡觉的事情都是秘密,不能告诉你,你长大了自己感受去,哈哈。羊同学不服气,骂道:“看来你也是个银杆蜡枪头,没啥子球用,呵呵。”吕同学看着胡少爷,打量了半天,说:“胡少爷,我也不是埋汰你,不过看上去你真的很(song,字:上尸下从),我看你并没有动过你媳妇,否则的话,你肯定很自信。”胡少爷骂道:“妈了个屄,她沟子漕里的**我都看过,三角形,懂吗。你们这些毛娃娃,小屁孩,啥球也没见过还给我叨叨。”
几个同学一听都不吭气了,他们想着这女人的**到底是啥样的,果如胡少爷所说。肖同学悄悄说:“哦呀,我怎么忘了,有一次我看见一个女叫花子光着沟子坐在地上,好像就是三角形。”几个人呵呵大笑,“哦呀,恶心,叫花子的沟子你也看。”肖同学气哼哼地说:“也不是认真看的,偶尔看的,妈的。”后来一些学生闲来无事,私下里比较各自的**多寡**长短,也有的学会了**,都是柳少爷和胡少爷惹的祸。
柳少爷经常是半天上课半天玩耍,带着一个小跟班上茶馆下馆子听曲子看大戏是家常便饭。他的逍遥日子让许多同学既羡慕又嫉妒,哦呀,人家这日子多神气呀,自由自在快活又逍遥。柳少爷的逍遥也让周青峰和谷有福羡慕不已,慢慢的他们就跟柳少爷亲近上了,他们跟着柳少爷进各处饭店酒楼,吃各种好吃的菜肴,还学会了喝酒,整天花天酒地。
一次,柳少爷带他们上塞上烟茶馆听瞎半仙唱小曲儿。提起瞎半仙,古城子木垒河一带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本名叫常有才,凉州人,自幼双目失明,父母为了让他能有一技之长维持生计,就把他送到凉州戏班跟老师父学唱小曲子。他刻苦用功,几年时间学会了二胡、三弦、四胡、板胡、唢呐等乐器,三弦弹得炉火纯青,他能用两根弦弹出三根弦的曲调。他会唱三百多个孝贤、眉户、小曲子,自己创作了三十多个,人们给他送了名头叫“瞎半仙”,自此以后,常有才这个名字没人叫了,人人都喊他瞎半仙,他也乐得接受。
那天瞎半仙唱的是《走西口》,他是用山西方言腔调儿唱的,唱腔优美,字正腔圆,底气十足。他的小丫头也是一副好嗓子,十一二岁模样,长得玲珑可爱,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脸蛋儿上两个小酒窝,一边唱一边扭动腰肢,步履轻盈,明眸善睐,楚楚动人。瞎半仙唱一段,小丫头唱一段,父女联合,男女搭配,像一台活剧。人们鼓掌之后,有人喊,“哎,瞎半仙,你一个人再唱一个!”瞎半仙爽快答应,这次唱的是《下四川》,他用真嗓子唱生角,声音粗狂雄浑,他用假嗓子唱旦角,声音婉转甜美。人们以为他小丫头在一边帮着唱,仔细一看,他小丫头紧闭着小嘴儿。除生旦之外,瞎半仙还能把净末丑的唱腔模仿的惟妙惟肖,人们闭上眼睛听,感觉是几个人在一起对唱,绝妙极了。
柳少爷却喜欢听瞎半仙的小丫头唱《走西口》,每次来都要听一遍。据说这小丫头是瞎半仙的亲生丫头。多年前,芨芨湖的骆驼户听说瞎半仙小曲子唱得好,就把他请到芨芨湖,这些常年拉骆驼跑野外的壮汉,到了打尖的地方总免不了喝顿酒找个窑姐儿解解乏,他们说:你瞎半仙要是能唱上一天一宿不重样,我们给你一匹走马让你换个女人。瞎半仙连续唱了三天三夜,除了吃饭喝茶拉屎撒尿没停戏,据说第一天他用贤孝弹奏,第二天改用眉户戏,傍晚的时候突然断了弦,他顺手一抹就把弦接上继续弹,没有一点影响,令人惊奇。第三天他全部换成小曲子,骆驼户们听得如痴如醉三天没有合眼,他们非常高兴,立马兑现了诺言。瞎半仙就用走马换了个一脸麻子的婆姨,谁知这麻子婆姨却生了个白白净净的丫头,瞎半仙非常喜欢,说是上天赐给他的仙女儿,就给女儿取名仙儿。几年前他的麻子婆姨害病死了,仙儿成了他的眼睛。也有人怀疑仙儿不是他亲生的,瞎半仙全然不管别人怎么说:把仙儿当作心头肉一样疼长,把平生所学一一传授。
关于仙儿还有个传闻,跟东城的大嘴和尚杨大嘴有些说不清的关系。据说当年瞎半仙和大嘴和尚是结伴同行的,他们走路的时候一左一右,唱曲子说书的时候一东一西。白日里,大嘴和尚在东头说书,瞎半仙仔西头弹唱,天黑了,大嘴和尚就带着瞎半仙去找睡觉的地方。后来他们一起跟着骆驼队进的新疆。大嘴和尚来到东城落脚,瞎半仙跟着骆驼队到了芨芨湖。瞎半仙娶上婆姨后,大嘴和尚也来找过瞎半仙,两人关系一直很好。后来有人跟瞎半仙捣鼓说:大嘴和尚经常跟他麻子婆姨睡觉,瞎半仙自然不信,可是他婆姨听到了不乐意,骂骂咧咧的。大嘴和尚也不自在了,就回到了东城,此后两人再不联系。
瞎半仙的麻子婆姨生下来仙儿,人们看着总觉着不像瞎半仙。瞎半仙是一张似的包公的黑黄脸,他麻子婆姨满脸黑麻子也是黑黜黜的,仙儿白白净净的脸蛋上没有一点麻也没有一点黑,就像麻雀儿窝里飞出的金凤凰。仙儿一天一天长大了,皮肤越发的白皙可爱。人们赞叹仙儿之时,也对她的身世多了一份猜想。后面人们想起了大嘴和尚,狗日的,这家伙确实满脸红光跟关公似的,八成是他。此时仙儿她娘已经病死,具体细节人们也无从知晓……
仙儿小曲子唱得好,人长得巧,模样儿俊,柳少爷就是喜欢听她唱曲。有同学说:“柳少爷,该不是看上人家了吧,一个街头唱戏的瞎子的土丫头有啥好看的。”柳少爷骂道:“妈了蛋牙子你懂个球,那是戏,是一种技艺。”周青峰也不明白柳少爷为啥喜欢听仙儿唱曲子,不过仙儿唱得真好,听了让人喜庆也让人心疼。
柳少爷常带着周青峰他们上城南戏园子看大戏,什么《古城会》、《卷席筒》、《张连卖布》、《火焰驹》,每个戏都看了三五遍。看了戏又去街巷里逛游,上酒楼喝酒谈天说地聊女人。谁也没有想到这柳少爷小小年纪居然学会了上妓院找小姐逗乐子。不过他去那个地方非常小心谨慎,生怕他的县太爷老子知道了。他老子交代过,吃喝玩乐都可以,唯独抽大烟逛妓院的事坚决不能沾染。柳少爷对大烟倒是不感兴趣,可是女人的诱惑力太大,他一时控制不住就把他老子的警告戳了个窟窿,那可是女人沟子上的窟窿,一旦戳了一次就想第二次第三次,结果可想而知,他小小年纪就成了妓院里的常客。
周青峰和谷有福知道了柳少爷上妓院的事情非常好奇,问他具体啥感受,柳少爷一开始不乐意说藏藏掖掖的,后来忍不住就说了,那可是人间的享受啊!周青峰和谷有福心里痒痒,非常向往,非要让柳少爷带着去一趟,柳少爷推辞不过就带他们去了一家窑子。哦呀,这下可让他们长见识了。后来他们说:看那些书没有一点意思,摸着女人肥美的腰身才叫有意思,娇媚媚的脸儿,软绵绵的腰身,鼓胀胀的nai子,圆鼓鼓的沟蛋子……
后来他们回忆说:他们把美好青春匆匆忙忙献给了妓女,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就歇菜了。这是青春最荒诞的游戏,也是人生最美好的游戏,欢愉伴随着邪恶,圣洁却是丑陋,要是生命重来一次,一定要珍惜这美好的一切。
是的,无论是谁,人生的第一次永远都是宝贵的。
这件事请的结束还跟柳少爷有关。一天柳少爷突感下身疼痛难忍,就跟周青峰几个一起去看找郎中。郎中一看,乖乖,沟槽子里已有恶臭、湿疣,那可是烂病哦!郎中得知几个都是学堂里的学生,非常生气,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去那花街柳巷干啥,染上这烂病,不想活了。”
这事很快传到学堂,柳少爷的县太爷老子知道此事大怒,带他到药王庙治疗。后来他老子被贬了官离开了古城子,柳少爷跟着他老子走了。
柳少爷的烂病着实把周青峰和谷有福吓坏了,他们没想到这事会染上那种烂病,太可怕了。随后,周青峰的外爷爷也知道了,对他严厉训斥,外爷爷说:“青峰啊,你要是不好好做人,将来连你老子都不如!”周青峰惭愧不已。
杜希铭老师也知道了周青峰和谷有福入烟花柳巷之事,他非常痛心,找他们谈心。杜希铭老师说:“你们都是富家子弟,要仅仅是为了享乐生活,完全可以回到你们的屯庄大院,跟你们的老子一样,从小找个童养媳,成年了再娶上三妻四妾,生活富裕生儿育女其乐融融,没有必要来这里学习。”周青峰和谷有福惭愧地低下了头。杜希铭看着他俩感慨地说:“我给你们要讲的是,一个人活着的意义。当年,孙中山先生也是富家子弟,他一直求学读书励志,他领导革命党推翻满清王朝,建立了中华民国,是一个值得我们敬仰的伟人。中国自夏商周以来,有名有姓的皇帝三四百个,能够被人们记住的却没有几个,而中山先生将会被历史记住,因为他的三民主义,因为他的革命理想。”
杜希铭老师接着说:“一个人一定要有自己的理想,理想可以给我们插上翅膀,理想也可以提高我们的人生境界。我们为什么要读书,我们读书就是要见贤思齐,就是要为这个国家和民族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一代文豪范仲淹先生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也是中国古代文人的理想,爱国诗人文天祥说:‘人生之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也是一种至高的境界。一个青年可以犯些低级错误,发现错误及时改正自新就是好青年。”最后,杜希铭老师郑重地说:“当然了,你们当然可以沉沦下去,这是你们的自由。但是,中国不可以沉沦下去,这是读书人的责任。否则就可以放下书本,不要玷污了它的神圣与圣洁……”
杜希铭老师的话如一击惊雷,把二人劈的体无完肤无处躲藏;杜希铭老师的话如一道闪电,击中了二人心中的魔障,他们感觉浑身战栗不知所措;杜希铭老师的话像一把利刃,直扎进二人心底,让他们疼痛又痛心,只觉得心中流血,痛心疾首,惭愧至极……周青峰和谷有福痛哭流涕,当即向杜希铭老师表示,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好好读书,成为有用之人。
周青峰有一次曾跟同桂云说起之前的糊涂经历,却并没有细说逛窑子之事,看得出来,这个古城浪子确实非常后悔。
同桂云突然想起一件事。小时候她家墙角长了根青豆苗,青幽幽细嫩嫩水洇洇的,她非常喜欢,每日照看,她问太奶奶,“为啥豆苗长了一尺多高,只开花不结籽儿?”太奶奶说:“缩在屋子里,不照日头,不吹天风,不经雨淋,只长青秧子,开花也是荒花,不会结出果实。世上的人也一样,经风吹雨淋日头照射,长得结实,骨膀子硬,才能顶天立地。”
同桂云把当年太奶奶的话又跟周青峰学说一遍,周青峰会心一笑点点头,“是啊,太奶奶说得对,不经历风雨,怎能见到阳光!”
经过杜希铭老师的点拨和教诲,周青峰和谷有福很快投入到读书学习之中,他们比之前更加勤奋更加刻苦更加执着。受杜希铭老师影响,学习之余他们开始参加宣传进步思想宣传革命的活动,他们的活动也受到了当局的注意。
杨督军是个非常顽固之人。苏俄十月革命之后,杨督军对苏俄政治很感兴趣,但是也非常警惕,担心这些乱七八糟的思潮扰乱新疆的平静。对于各地思想活跃的危险人物,尤其那些参加了迪化起义和伊犁起义的漏网之鱼,政府严密监控,杜希铭老师就被当局盯上了。杜老师带着一些进步学生到街上散发提倡新文化新思想新风尚的传单,县公署的巡警以怀疑邓老师是危险分子为由将他抓捕,周青峰跟他们争辩也被抓捕,同时被抓的还有几个学生。杜希铭老师让大家不要害怕也不要争辩,到县公署再说。谷有福得知消息立即回学校想办法营救。学校对杜老师带着学生上街之事也很有看法,摄于杨督军的威严,校方也不敢去主动招惹。谷有福急得团团转,一时也想不出解救之法。
在狱中,杜希铭老师跟周青峰讲了近代中国革命。杜希铭老师说:自本世纪以来,中国内地知识分子一直进行着反帝反封建反压迫的民主革命斗争,现在清王朝已经被彻底推翻,中华民国已经建立。但是,中华民族的前途依然很渺茫,还需要我们不断地去努力,让国家和民族真正走向强盛……
刘兰尔来找周青峰,谷有福跟她说了情况,刘兰尔心急如焚,说她一定想办法去救周青峰。刘兰尔回到家就跟她爹刀疤刘说:“爹呀,你可得帮个忙,我朋友被巡警抓了。”刀疤刘一听,不对劲呀,这丫头这段时间疯疯癫癫的到处乱跑,还没有顾上问她,怎么又冒出个朋友了。刀疤刘打了个哈先说:“闺女呀,啥朋友?”刘兰尔哎呀了一声,娇嗲嗲地说:“爹呀,女儿的话你也不相信了,他叫周青峰,是我一个朋友的亲戚,在街上被巡警误抓了,求爹帮帮忙。”刀疤刘哦了一声,心里疑惑着,到底是个啥人,咋就被巡警抓了?刘兰尔见她爹没吭声,又说道:“爹,他是初等学堂的学生,在街上被误抓了。”刀疤刘一听是个学生娃娃,也就没当回事,说:“我跟里边说说看。”
刀疤刘是古城子地面上的洪帮头子,在官场虽然没有位子场面上也不显眼,可他手底下控制着古城子方圆几十里大大小小的铺子角角落落的生意,官府上下层层面面都有关系,他刘爷的面子还是有的。一般情况下,只要刘爷开口了,差不多的事儿也就办妥了。刀疤刘让手下人到县公署跟他的朋友通融,人家说这次不大好办,沾染了革命党。手下的人回来一讲,刀疤刘想就此算了,没想到刘兰尔在一旁不乐意了,气哼哼地说:“什么革命党,革命党在南方,他们有本事去南方抓,抓个学生算啥本事,明摆着不给爹爹面子。”
听女儿这么一说:刀疤刘也是怏怏不快。这时候刘兰尔的妈妈过来了,见女儿在那里央求,就说:“哎吆,啥事儿让宝贝女儿这么上心?”
“妈,你还看笑话,人家朋友的亲戚被县公署误抓了,还是个学生。”刘兰尔娇滴滴地说着,一边挽着她妈的胳臂。
“哎呀老爷,看把闺女着急的,你就帮着说句话把那学生放了不就得了。”刘兰尔的妈妈在一旁说。
刘兰尔的妈是刀疤刘的小妾,最受刀疤刘宠爱,刘兰尔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在刘家也是最受宠的。小妾这么一说:刀疤刘觉得很没面子,叫手下给府衙里的朋友又带去一笔钱,要他想办法先把人放了再说。那朋友见刀疤刘上火了,就造了一份假笔录,说周青峰当时路过,并未参与任何活动,人就被放了。周青峰被放回学校,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刘兰尔却说她为此得罪了她那个做官的亲戚,要周青峰请她吃一顿作为报答。周青峰心里惦记着杜希铭老师,原本无心吃饭,见刘兰尔为救自己抛头露面兴师动众也很费心费力,不好薄人家的面子,叫上谷有福一起去吃了饭。
周青峰被释放后,学生们联合起来给校长请愿,罢课抗议,请求学校出面要求当局放人。校长不敢答应,学生们真的开始罢课,开始是一个班不上课,后来,全校学生都吵吵嚷嚷的不上课了。学生们一天天越闹越大,校长没有办法,只好去找县长,迫于各方压力,杜希铭老师很快也被放了。但是,杜希铭老大释放是有条件的,当局要他限期离开学校,离开新疆。
邓老师释放后就离开了学校,临走时告诉周青峰和谷有福,要他们考省立师范学校,寻求救国之路。后来有人传言杜希铭老师是参加过迪化起义的革命党,周青峰心里也有些怀疑,却没有机会跟邓老师确认就分别了。这件事周青峰一直记在心里。没过几天就传来杨督军被刺杀的消息。这年七月七日,杨增新参加法证学校毕业生典礼被人开枪射击,当场死亡。据说刺杀是军务厅厅长樊耀南主谋的,金树仁率兵讨伐,将樊耀南抓获后处以磔刑。
这个消息让周青峰感觉非常突然,虽然他对杨督军的许多做法很是不满,但平心而论,他还是很佩服他的,也为他的突然被刺感到惋惜。杨增新是个读书人,他能在内忧外患的形势下保持新疆稳定实属不易。一个人的功过属于历史,就让时间去评判吧。
杨增新到底被谁所杀却是一个迷,民间也有传闻。而这个迷虽然包裹盛严最终还是有原因的。杨增新独掌新疆十七年,是个实实在在的新疆王,内地人称他是西疆枭雄、塞外霸主。他名誉上接受民国政府领导,实际上并不把民国政府当回事情,国民政府要派军队进疆,他以军费耗费大、农民负担重为由婉言拒绝。伊犁、塔城、阿勒泰治权收归新疆省政府后,新疆就成了中国最大的省,真正的大省,国民政府曾经派官吏前来协助治理,人家踏进新疆他就派人监视,严格控制活动范围,谁也别想插手新疆的事情,谁也别想参与他对新疆的管辖和控制,国民政府对内地各省的控制也很有限,对新疆更是鞭长莫及。
政府动了脑筋挖他的墙角,任命他最得力的外交官章明严为中央政府外交官员长驻迪化负责新疆外交事务,这引起了杨增新的警觉。杨增新长期独步新疆天马行空也助长了土皇帝思想,他已经习惯了自行其是,不喜欢被人控制,他对章明严有了戒心。除章明严之外,他对其他几个忠诚干将也有了疑心。
近些年来,新疆的情况日益复杂,除中央政府伺机控制新疆,直系军阀冯玉祥也盯上了新疆这块肥肉。冯玉祥自幼家贫,是跟着父亲在军营里长大的,是彻彻底底的军人,他对孙中山先生礼敬有加,对靠裙带关系上位的蒋介石很是不满,虽然表面上两人称兄道弟还结拜了兄弟,但他从心眼里瞧不起蒋介石。直奉战争失败后,戎马一生的冯玉祥情绪低落,在苏联共产党的帮助下,他重整旗鼓,参加国民革命,并且制定了自己的宏伟蓝图,“固甘援陕,联晋图豫”。据说这一战略方针是共产党领导人李大钊帮他制定的,他确实有这个梦想。民国十六年,冯玉祥被任命为国民革命军第三集团军总司令,他率部出潼关鏖兵中原之前就做了打算,西北已经在他掌控之中,独独新疆孤悬在外,他曾经备上厚礼派人与杨增新联络,想派兵进疆协助新疆边防,杨增新以控兵扰民为由一口拒绝,礼物悉数退回,冯玉祥很是生气。参谋出主意说:文攻不成,不如秘密派人进疆瓦解其内部以便内外夹击逼其就范,冯玉祥认为可行,随派一名亲信吴副官装扮成商人带着几个随从潜入新疆开始秘密活动。
吴副官来到迪化,很快得知章明严受到中央政府任命引起杨增新不满之事,他们试图从章明严入手,可是这个章明严不论杨增新对他如何,他始终对杨忠心耿耿,既不接收他的礼品,也不与他们往来。为了不暴露,他们放弃了章明严,很快发现了另一个人,他就是樊耀南,时任新疆省军务厅长兼外交署长。樊耀南早年留学东洋,清朝末年就在新疆任过职,民国六年又被内务总长推荐到新疆,受到杨增新的重用。樊耀南曾经受到新思想的影响,虽然受到杨增新的信任,但他对杨增新抵制新思想和过分的传统非常不满,他竭力提倡办学兴教,与杨增新的固执有过抵触。吴副官以支持办学教育救国为由与樊耀南进行了接触,两人谈得非常好,吴副官进疆时携带了许多金条也派上了用场,确确实实帮助樊耀南开办学校,引得樊耀南的信任。经过一段时期的交往之后,吴副官见机会成熟,随即将冯玉祥将军的计划告诉了樊耀南,樊听后并没有吃惊也没有反对。其实,南京方面也跟他做过联络。看来,谁都在打杨增新的主意,新疆炙手可热。
后来,两人商定了一个软禁杨增新的办法,只要杨增新被控制,冯玉祥立即派兵进疆,新疆就顺利接管了。正当他们准备在政法学校毕业生典礼会上秘密行动,吴副官却得知了樊耀南与南京政府有勾结之事,他担心一旦控制了杨增新,樊耀南直接上报南京国民政府,南京方面直接任命樊为省主席接管新疆,到时候他就是白忙活,说不定还会引来意外之祸。这年六月,国民革命军北伐成功,杨增新采取“认庙不认神”的故伎通电拥护,南京国民政府依然任命他为新疆省主席兼总司令。这一新情况无疑刺激了吴副官,看来南京方面已经对新疆出手了,他非常恼火,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冯将军要图大计,新疆一定不能丢,这一点他非常清楚。另外,他还有自己的小算盘,如果帮冯将军拿下新疆,他就会坐镇新疆成为一方诸侯。想到此,他决定自己行动,干脆来个一不做二不休。还有一个情况,杨增新接到南京政府任命,随即向南京政府上报了新疆省各厅署办的人员名单,据说那名册上面独独没有樊耀南的名字,樊耀南听到这个消息大受刺激,决定与冯合作,挟持杨增新以图自救。
典礼会刚一开始,吴副官的两名杀手一起出手,杨增新应声倒地。樊耀南见面吴副官背弃约定自行其是反而坏了大事,率兵将吴副官等人围住,遭遇反抗,遂将其全部击毙。谁知,螳螂扑蝉,黄雀在后。杨增新一死,听到消息的金树仁以擒贼报酬为由率兵包围了樊耀南的官邸,轻而易举将他的竞争对手拿下。金树仁抓到樊耀南当即将其处以极刑,立即上报南京政府准其就任新疆省主席,南京政府对新疆突发的变故很是吃惊,对金树仁的夺权也很是恼火,一直拖了半年多时间才给他下了代理省主席的任命,两年之后才下的正式任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