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声过后，陈东林作为东道主、临时主持人，又邀请李景明发表一下看法。
李景明作为地方首脑，不可能不说几句吧。他坐在座椅上，说：“这次村民选举，合符法规，合符民意，真实有效。”
他看了看全场，又说：“但是……我来得最后，实事求是地说，没有全程参与，也不好作出更多的评价。”
他这个但是，也太实事求是了，这不是玩自黑吗。
范林却微微点了点头。
李景明与他的座位成九十度角，把他的细微动作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想，你也就是做做表面文章、走走过场罢了嘛。
不知道这是不是误会。
他深深知道，村民选举的事实并不是这位大领导所讲的这样。
来参加选举投票的村民无外乎有三类：一类是爱来不来的，这类人就是随大流冲着大聚会过来的，反正在家也没啥事，村里让来投票，就过来看看热闹，其实也闹不清楚到底是投啥的；一类是不来不行的，自己家族里有人是候选人，或者候选人拐了几道弯找到了自己，请客吃饭、有心人又给递话，必须过来投指定票的；再一类，是主动来投票的，这类人就是凭着自己的经验想法，觉得这几个候选人中，谁谁当村长估计够呛，谁谁应该还可以，对大家有利，于是来参加选举。
在村民中，前两类人占绝大部分，第三类人不多。可是，能够跟“民主深入人心”沾上边的，恰恰就是这第三类人，并且仅仅只能算是民主在其心中萌芽了，断然不能算是“深入”。他们只是模模糊糊地感觉到自己拥有权力，但是这种隐约的权利感也因为没有正确的加以引导，从而失掉了“行使”的初衷和效果……他们不能清晰地说明自己为什么不选A，更不能明白地知晓B究竟有什么能力，选B当村长会为村里带来什么变化。他们只能凭着自己不太成熟的经验想法，仅仅达到“估计”和“应该”的程度而已。
所以，在李景明看来，这种“民主”从某种程度上说，只是程序式的民主，其内容和实质上距离真正的民主，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路要走。
他专门跟监督此次选举主管的乡长伍小元、以及几个常委建议，以后在执行中，要提前动员、圈定候选人、村民大会竞选、入职考核、村民公投……
范部长把陈东林叫了出去，两个人谈了很久，具体说了些什么就不知道了。
司机坐在李景明的旁边，跟他诉苦道：“今天撞车这事真憋屈，关键是，这个事遇到不止一次了。前些年，也有干部被老百姓撞了，他拧劲起来就跟老百姓据理力争，后来闹到了领导那里。村民堵在领导的门口，直说干部欺负村民了，开着车碰瓷来讹老百姓钱了。最终，这个干部不仅自己修了车、受到批评教育和处分，而且，还成了每次开大会的反面典型，时不时被领导拎出来、臭骂一顿。”
李景明听着，哭笑不得。
司机说他叫朱启杰，参加工作十二年了。
他还说，从这个苦命的前辈的事迹中，他是越学越乖了，而老百姓倒是积累了更多的斗争经验和方法。
李景明不由想起了袁林所引用的那句话，“农民是真正的英雄。”
哈哈！
朱启杰告诉他，自己也有基层工作的经历，处理各村事务，都有历史渊源。但凡要办事、就会变更现状，必然引发大小矛盾，老百姓凭着自己的经验，肯定要闹上去。一闹上去，领导不可能骂老百姓，肯定首先骂干部一顿。终于，基层干部的担当作为、主动出击的劲头，在一顿顿委屈的骂声和处分中被消磨下去了。
“你说的这些现象，的确是普遍存在的……不过，我认为，你的所想所为也有其局限性。上面教导我们，做基层工作要有绣花的功夫。办实事与生发矛盾不是必然关系，在做事之前应该充分做好酝酿，在矛盾产生之初应该抓紧时间化解，这是面对群众一线工作人员的危机处理办法。”李景明忙着开导他。
朱启杰还是一肚子的不爽，气呼呼地说：“话是这么说，但是，干部成长需要过程，掌握绣花功夫少不了兜转历练。在这个过程中，如果没有上级领导给予充分的理解和信任，没有给基层干部发挥甚至容错舞台的话，那么，很多基层干部的成长，就会止步于过程，也就开不了花、结不了果了。”
伍小元听着他们的交谈，也加入进来，插言道：“如此一来，基层干部越来越乖，部分老百姓则依据自身的经验而越来越戾。两个群体成了两滩死水，看似波澜不惊、和谐平稳，时间久了，自然而然地，蝇虫飞舞、恶臭盈天了。”
那么，你看这事儿，该怎么办？
结束了东林村的行程，两辆车返回，接着看了看山门广场。
范部长一边走着，一边说：
“你们这个广场搞得好，有教化意义……明天，带我们去看看那个小根？你们在基层做出了成绩，的确不容易啊！”
小根？！
这时，伍小元却在旁边诉苦，说自己在基层活多工资少，咱们一个个都苦逼的不行呢。那么究竟得多基层才算是基层公务员呢？
范部长给基层做了一个解释。
在他看来，基层的内涵十分丰富。过去一谈到基层，很多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农村和穷乡僻壤。而基层应该是一个大概念，既包括广大农村，也包括城市的街道社区；既涵盖县级以下党政机关、企事业单位和社会团体组织，也包括非公有制组织和中小企业；既包含自主创业、自谋职业，也包括艰苦行业和艰苦岗位。
也是。在公务员招考公告中，对基层工作经历有这样一个说明：“基层工作经历是指具有在县级及以下党政机关、国有企事业单位、村（社区）组织及其他经济组织、社会组织等工作的经历”。
唉！我们就是这些苦逼的单位和组织中的工作人员，也就是最苦逼的“基层公务员”啊。
【作者***】：当官的光鲜，只是表面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