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6点下班,换掉药厂的衣裳……” 林怀恩轻轻哼唱着《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手上的动作一直没停。 第二次扎帐篷,林怀恩比上次娴熟了很多,至少扎出来的东西勉强能看。 不过即便如此,他的帐篷,还是没有旁边开拓者团队的成员扎得漂亮。 庇护所内的空间,没法和二层的宿营地相提并论,所以所有的帐篷都是密集地排在一起,放眼望去,如同一排排的绿色春卷。 而开拓者团队的伙食,则明显没有肥骑士他们自己做的好,林怀恩从一名弓箭手那里领到了一份自热干粮以及一罐红烧肉罐头,这就是森妍他们今天的晚饭。 在林怀恩往自热干粮里加水的时候,他注意到肥骑士在一个劲地对他使眼色,似乎是想出去找个地方开小灶,但林怀恩想了想,却摇头拒绝了。 他们此时毕竟是寄人篱下,还是别多事会比较好。 看到林怀恩摇头,肥骑士愁眉苦脸地看了眼手中干粮与罐头,叹了口气,也认命了。 将自热干粮加水热过,林怀恩拆开后看到的,是带着大颗肉粒的牛肉炒饭,配合上120克的红烧肉罐头,可以说热量满满,作为野营地的伙食倒也不错。 就是太油腻了,也没法和肥骑士做的蝉猴肉咖喱以及烤肉相提并论。 林怀恩吃了一半,就忍不住停下来想找东西漱口。 但是一扭头,他才发现,除了他之外,开拓者团队的成员们居然吃得津津有味,没有一个人皱眉,甚至连那些看上去并不怎么能吃的法师妹子,也小口小口地往嘴里塞着红烧肉与“炒饭”。 “平时她们都在吃些什么玩意……”林怀恩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然后想起了自己上班时吃外卖的经历,不禁叹了口气:“也对,打工人只配吃猪食来着……” 不过,玩笑归玩笑,林怀恩也清楚,这不是森妍她们故意的,庇护所里确实不好生火做饭。 而肥骑士想要跑出去做饭的想法,也确实有些不太合事宜。 毕竟此时是两个团队临时组队,如果肥骑士自己开小灶被人发现了,难免会在现在刚刚形成一定默契的队伍间产生隔阂。 更别说把怪物引来的可能性了。 那就真的偷吃被人抓现行,还要再卖森妍她们一个人情了。 庇护所内不存在网络,所以吃过晚饭,林怀恩他们就可以自由行动了。 有些开拓者的成员聚在一起聊起了白天时的战斗,有些则借着墙壁上散发出来的微弱光辉,看起了书。 不过林怀恩没有做好露营的准备,所以观察了一会庇护所里的情况,很快就无聊地自己一个人躺帐篷里面去了。 躺在睡袋里,看着头上皱巴巴的帐篷布,林怀恩回忆着自己成为地下城探险者这一段时间来的经历,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 “说起来,袁小乐、肥骑士、木丫丫、森妍她们,都有成为探险者的理由……但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才成了地下城探险者来着?” “因为处置队大叔的忽悠?” 林怀恩思索着,整理着自己的思绪。 不对,处置队大叔的建议也好,厕所里突然出现的那个地下城也罢,都不过是驱使他改变的“契机”罢了。 真正的动机,或许早在许多年前,就已经在他的心中埋下了。 。 “小林同学。” “你知道我们人类为什么要诚实、守信、讲道德吗?” 那是一个林怀恩已经记不清楚日期的午后,他手上拿着一本被学姐硬塞过来的所谓“闲书”,而在逼着他开始看书没十分钟,那个耐不住寂寞的女人,就开始翻滚,蠕动,想要引起林怀恩的注意力。 但不知道是不是逆反心理,林怀恩总觉得,在这种微妙的骚动声中,他反而比平时更能将注意力集中在看书上。 所以那个女人终于耐不住寂寞,主动发言想要勾起林怀恩的注意力。 “父母的教育吧。”林怀恩合上书,他虽然对学姐的脑回路没有丝毫的信心,但在她的安利下,已经看了那么多本“她所喜欢”的冷僻书,回答出第一层的意思,他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从道德的本质来看,它不过是一种‘所有人都会默认他人也会遵守’的【规则】。” “但说到底,它也不过是‘社会’以及‘他人’,通过后天教育灌输给我们的东西。”林怀恩淡淡地回答道。 “啧啧,不愧是小林同学,骨子里就充斥着反道德主义的精神。”她毫不惊奇地说道,兴致勃勃地讨论道:“但说到底,为什么我们要遵守它呢?小林同学,你不奇怪吗?” “我们的社会里已经有‘法律’了,有‘科学’了,为什么我们还需要‘道德’这种东西?” 学姐跨坐在椅子上,像是骑木马一样晃荡着它。 但说实话,这种充满童趣的行为,放在她的身上一点都不合适。 “如果‘法无禁止即可为’,那么为什么社会上还需要存在‘道德’——这种不是法律的社会学‘规则’;如果‘道德’是‘人类共同生活的行为规范’,那么为什么那么多违背‘道德’的事情不仅存在,还有人从中‘违背道德’的行为中,获得了大量的利益?” 学姐思考着,述说着,然后突然夸赞起了林怀恩:“不过,小林同学你没有回答我‘道德就是正义’,就已经很让我开心了。” “我知道了,以后想惹你生气的时候,我就会念诵你最讨厌的那段话——” “啊啊啊!我知道了,你不要说了!” 一听到林怀恩的玩笑,学姐立即惨叫着捂住了耳朵,似乎对那句话心理阴影很大的样子。 看到学姐一如既往地一败涂地,林怀恩下意识地笑了一下,然后迅速摸了摸自己的嘴角,有些不起眼地抹平了它。 为了掩盖自己的行为,林怀恩认真想了下学姐的观点:“从组成世界的‘所有的规则’考虑,最底层的‘规则’应该是以自然哲学为代表的‘科学’,或者说物理规则;其次就是‘社会学’层面上的‘法律’,因为它不可违背,所以应该是组成文明的框架;而‘道德’之所以体现出一种浮动的不确定性,应该是因为道德更像是一种润滑剂,缺少了它,社会会变得太过僵硬,而如果全部依仗它,又会让文明变得臃肿而缺少动力。” 然而学姐却摇了摇头,觉得这个回答过于‘小林同学’:“这算是不错的‘归纳’,但是,仍旧没有说到问题的‘本质’。” “小林同学你啊,虽然是个自称的理想主义者,但是用类比来说的话,却更像是个务实派!” 学姐每次在可以揭林怀恩短的时候,都会突然兴致高昂起来:“所以,你明明有着敏锐的,如同我一样的对‘真相’的洞察力!但是每逢到了嘴边,都会不由自主地使用更加委婉的话语,不将它们真正呈现出来!” “为了让你说出真正的想法,我必须使用批判的工具拷问你!接招吧!小林同学。” 看着因为太过兴奋,而站到椅子上晃晃悠悠的笨蛋学姐,林怀恩有些担忧,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伸出手护着她,以防出现意外。 “小林同学!” “嗯嗯。”林怀恩的目光,随着学姐的开襟毛衣而左右漂移。 “我问你,你会说谎吗?” “会。”林怀恩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在需要的时候,我会说谎。” “什么时候才算‘需要的时候’?‘可以为自己牟利的时候’吗?还是说‘说谎才对别人好的时候’?” “说出真相会很麻烦的时候吧。”林怀恩毫无难度地通过了这一关:“学姐你说过,真相只有在合适的时候说出来,才会更容易被他人接受,那么没法说出真相的时候,就只能‘说谎’了。” “那么,会说谎的你,会认为自己是一个诚实的人吗?为什么?” 学姐继续盘问着林怀恩,她特别喜欢像这样搅动林怀恩的脑汁,看着他皱着眉愁眉苦脸的样子,按照她的话就是“教育的本质,就是用一个灵魂唤醒另一个灵魂”,但在林怀恩看来,这不过是一种充满恶趣味的精神折磨罢了。 “‘我虽然说谎,抽烟,酗酒,骂人,打架,但我是个好人’。”林怀恩揉了揉眉头,借用了一个网络上流传甚广的段子:“总体上来说,我觉得自己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个诚实的人吧。” “为什么?”学姐开心地拍着手,似乎是在给林怀恩加油打气:“明明你不拒绝说谎,但为什么会选择当一个诚实的人?这是有什么好处吗?还是你心中先天的道德感在催促着你,当一个诚实的人?” “学姐你说过,我是一个有着严重的道德感缺失的人。社会教育在我身上缺少了必须的环节,所以‘道德’对我而言,并非是一个先天存在的东西,而是必须后天思考的‘产物’。” 林怀恩皱了皱眉头,点出了她埋下来的小圈套。 “哲学家的【诅咒】。”学姐满意地点了点头,“你和我一样,因为成长中缺失了某些必要环节,而不得不去寻找那些‘习以为常之物’。” “那么,你该回答我了。”学姐用满怀期待的眼神看着林怀恩。 林怀恩下意识地擦了擦鼻尖,撇开了视线:“‘诚实’是最好的策略。” 没有听到学姐的回答,林怀恩下意识地继续说道:“社会的本质就是‘丛林’,人类所有的社会行为,都可定义为‘生存’——而‘道德’也好,‘善良’也罢,都是我们选择的一种生存策略。” “如果‘选择诚实’,可以帮助我们在‘丛林’中生存下来,那么它就会成为绝大多数人的‘选择’。” “而‘道德’之所以不能成为法律,是因为社会作为一种‘丛林’,适合它的‘生存策略’,是无时不刻都在改变的,好的生存策略,作为新的道德准则,被沉淀下来,坏的道德准则,则因为自然竞争而被迅速地淘汰掉。”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诚实也好,说谎也罢,善良也好,邪恶也罢,作为生存手段的本质而言,它们没有高下。” “真正决定了它们孰优孰劣的。” “是我们人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