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大伦的住处暖阁,元载二人正饮茶谈论。
“今日请元评事来,是有一桩小事。刑部狱中有一名死囚,劳烦元评事行一道文书,把他提调走。”
元载问道:“提调到哪里?大理寺狱?”
封大伦笑着说道:“随便什么理由,只消让他在那里待上个三五日,问个口供,然后,原样发回刑部大狱即可。”
元载品着茶点,却缓缓摇头。封大伦皱眉道:“怎么,太难?”
“呵呵,太过容易。不值当这一壶郎官清。”
二人同时笑了。
元载看似年轻,却机敏过人,很快就猜到了异常,“此人,怕是如今,不在刑部大狱吧?”
封大伦脸色微变,却没有接茬,元载继续说道:“只有犯人被其他府司所控制,才会需要大理寺专门下发提调文书给刑部,刑部再拿着文书去要人。”
封大伦看折不过去,只能据实交代,“不错,此人今日被人提走了。永王的意思是,让他老老实实回去待着。”
看对方不好糊弄,封大伦搬出了后台永王,意思是,你不给我面子,总得给永王面子吧?
“被哪个府司提走了?”
“区区小事,元评事只管行文书便是,不必节外生枝。”封大伦提醒说。
元载微笑道:“封兄,可以再坦诚些。”
封大伦脸色拉了下来,“你什么意思?”
“既然永王亲自下令,此人应该不简单啊。”
“这就不是,你该问的事了。”封大伦不想泄露机密。
元载随和道:“不妨说说来龙去脉,在下知道的多一些,也许能帮上更多忙。”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跟我说清楚,我不太好出手帮忙。
封大伦笑了,笑得很大声,“我今日才明白,为何你年纪轻轻,就已经官居八品。你对机会的嗅觉,实在是太敏锐了。怎么?想把这个小人情做大?”
元载轻笑举杯,“双赢!”
封大伦也不啰嗦,开口解释道:“要提调的人,名叫张小敬,原来在西域当兵,立过一点战功,叙功擢升为万年县不良帅。”
“天宝二年十月,朝廷要为小勃律来使兴建使馆,征调安业坊地皮。可那条街上的商铺,都不愿意搬迁。工部的人前去交涉,不料其中闻记香铺的店主闻无忌,竟然莫名其妙的死了。”
“张小敬跟店主是老战友,他坚持说店主是为奸人所害,要一查到底。最后和上司发生了龌龊,这家伙竟然欧杀了上司,遂扭送大狱。”
元载想起来了,“就是那个以六品不良帅官身,殴杀五品大理寺员外郎上司的张小敬?这件事当时可是轰动一时。在下身在大理寺当差,自然也有所耳闻。不是说送去刑部大狱,判了斩刑,永无赦吗?怎么放出来了?”
不等封大伦解释,元载接着问道:“兴建使馆,征调地皮,这里面,有多少利益啊?工部与闻记香铺老板的交涉,恐怕也不会太过温柔吧?”
封大伦有些尴尬,这个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有鬼,怎么能拿出来讲呢?
元载也没有过分驳对方面子,举杯说道:“不过,他殴杀本部长官,乃十恶之不义之罪,永无赦。有这个在,好办,只待过了上元节,我立刻就办。”
那可不行!
封大伦心说,过了上元节,黄花菜都凉了,我还用找你?
“此事,最好今日就办。”
元载故作惊讶:“今日上元公假,大理寺大大小小的官吏,都已经放假回家观灯了,哪里还有人值守?”
封大伦按住元载的手,压低声音说道:“事成之后,必有重谢。”
元载眼珠转了转,想到了由头,“事起仓促,如果非要把这个张小敬今日抓回来,尚需一副药引。”
“药引?”
“不错,闻记香铺的苦主。”有原告在侧,抓张小敬回来问话,就合理合法了。
封大伦笑了,“巧得很,闻记香铺店主的女儿,现在就在隔壁。我还没来得及去招呼,不妨,一起去看看?”
“哦?已经把人抓回来了?”
“哎……元兄,话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嘛。”
“请!”
二人隔着门缝观察被掳来的女子,仅仅几个呼吸,元载就一把拉回封大伦,将之扯回了院子,口里喃喃道:“祸事来了,你倒霉也就算了,还把我也牵扯进来。”
封大伦不解:“怎么了?一个开香铺的丫头,有什么可怕的?”
“开香铺的?回来路上你查清楚没有啊?你没看到她头上那根簪子吗?”
封大伦一脸的茫然,“啊,看见啦。嗨,闻家香铺这半年来,生意红得邪乎,闻染平时出门,那雇的保镖也得一二十个呢。戴个值钱的玩意儿,那有什么稀罕的?”
元载表示很无语,“岂止是值钱?你真看不出来吗?从工法到图样,一看就是毛顺大师的作品啊。毛顺大师十五年前,就只潜心于皇家大器的营造,像这种私用小物,能令他出手的,怎么可能是个香铺老板?你到底绑回来个什么人?”
封大伦懵了,“这、这不是闻染,那能是谁呢?”
元载咂嘴道:“如果真是,皇亲大员的家眷,咱们两个的八品官,就做到头了。”
“不应该呀,那宅子里头可都是狼卫啊,那除了闻染,还能是谁呢?”封大伦犯起了嘀咕。
沉思片刻,元载开口说道:“封兄如果信得过,我去问问看。”
封大伦赶紧躬身行礼,“哎呀,元兄,高风亮节,勇于担当!好兄弟,拜托了。”
屋子里被绑住手脚,堵住嘴巴的王蕴秀神情萎靡,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整个人都快在柴房里睡着了。
见到有人推门进来,立时挣扎着,喃喃不清喊着:“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元载关上门,大步走过来,正看到女子那鄙夷的眼神,一股莫名傲气涌上心头,“怎么,八品官袍,让姑娘瞧不起了?”
告罪一声,元载取下了封口的布条。
王蕴秀气得大骂:“一群鼠辈宵小,我一定要记清楚你们的脸,等我阿爹回来,一个个敲开你们的头盖骨。”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元载认真道:“敢问令尊名讳。”
“呸!云麾将军的名号,你耳朵也配听?”
元载心头一震,但面色不便,沉声说道:“长安城中,三品云麾将军,没有二十也有十数位,不知令尊是哪一位云麾将军?”
王蕴秀骄傲道:“我父亲名讳,王宗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