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继承法统,瓦拉几亚公国女大公索菲娅亚莉珊德拉巴列奥略所继承的,是瓦拉几亚的大公冠冕,这就意味着不论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她的身份都要比克罗地亚国王赫尔瓦低,尽管做为国君当对阵阵前时,不论是高贵的国王还是普通的农民兵都要面临危险甚至是死亡,但是这种地位上的差距多少会在政治与外交上让地位略低的人居于被动。
而且同样不论是基与名义还是实质,瓦拉几亚也是在神圣罗马帝国皇冠的笼罩之下,所以当亚历山大喊出那句很多人还不明白的口号时,少数能够听懂的人一时间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国王和大公,这是截然不同的身份,虽然同样都是瓦拉几亚,但是地位的变化带来的整个国家的变化势必将是无法想象的。
亚历山大话中的含义很快就在大厅里传开,立刻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论是瓦拉几亚人还是希腊人,在意外之余又都显露出异常的兴奋,他们这么做有着几个不同的原因,可不论是哪一个在他们看来都是不得了,而又让人兴奋的。
与邻国的关系可以随着瓦拉几亚地位的提升变得更灵活有利,而在内部同样会产生诸多积极的变化,另外就是关于亚历山大地位的问题了。
和索菲娅相等的地位,加上他做为瓦拉几亚未来继承人父亲的身份,这让亚历山大在瓦拉几亚的地位显得超然,甚至带着某种威胁,而一旦索菲娅有可能成为女王,双方地位之间的差距就会体现出来,甚至即便将来索菲娅或许早逝,虽然做为父亲可在未来国王面前,他也不能再显得那么居高临下。
这个想法如今还只是在少数人心中一晃而过,不过能够想到这个就足以让人感到兴奋了。只是这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计划,或只是亚历山大一时兴起的激动,这让在场的人还摸不清楚,这就让很多人心里如同有一只小手在不停抓挠一样。
人们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亚历山大那句口号的真正含义,随着越来越多的人知道了那句话的意思,大厅里已经没有人再关心这场缺了被告的审判怎么继续下去,而是全都在议论那句让他们浮想联翩的高呼。
审判就这么无疾而终的结束了,不过这场审判还是通过了一个重要决议,因为缺少摩尔科这个主要罪犯的认罪证明,所以也就同样无法界定阿洛霞的罪行,但是她牵扯进了一场可怕的谋杀阴谋却是证据确凿的,所以为了公平起见,在案件水落石出之前阿洛霞将不得离开瓦拉几亚,直到大教堂事件彻底的查清。
这在所有人看来就个无限期的囚禁,虽然这对于阿洛霞似乎有些不公平,但是人们却普遍认为这个结果才是最好的,因为并没有多少人愿意看到与克罗地亚之间爆发的战争,在瓦拉几亚人看来,对阿洛霞的处置倒是很好的体现了索菲娅做为大公的灵活手腕,这让他们不由如释重负的暗暗松口气。
瓦拉几亚人并不担心索菲娅展现出高明的统治手段,因为那样同样意味着她已经知道该如何处理这个国家里各个不同族群与利益之间的关系,相反他们担心的是索菲娅完全以所谓希腊公主的身份蛮横而又没有原则的为她的希腊支持者们撑腰,如果那样瓦拉几亚势必会发生重大的分裂。
现在看到大公殿下“终于长大了”,瓦拉几亚人不由暗暗欣喜,他们知道亚历山大是不可能长期留在瓦拉几亚的,只要他一走,相信大公很快就可以因为她的统治需要而逐渐接受瓦拉几亚人向她提出的重重建议。
审判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结束了,对采佩斯余孽的追究却才刚刚开始,虽然这让瓦拉几亚人觉得或许还会有些麻烦,不过除了那些与采佩斯家族关系密切的贵族,其他人其实已经不是那么关心这件事了。
另外索菲娅在审判当中因为愤怒而扯下那些旗帜的举动也引起了很多人的猜测,再叫上那句令人震撼的“long live the king!”,一些人开始推测未来的瓦拉几亚会不会发生一些以往没有的变化。
亚历山大很高兴,虽然索菲娅的举动其实只是因为人们之间相互攻讦而爆发出的纯粹的愤怒,但是他却从中看到了一颗君主的心。
索菲娅完全没有什么更多含义的行为其实正是很多君主一直渴望实现的目标,贵族权力过大,甚至是可以与君主抗衡这一直是欧洲君主们颇为头疼的事情,英法两国都曾经发生过君主被贵族集团裹挟甚至威逼的事,英格兰的大宪章让约翰王颜面尽失,而巴黎岛的多年孤立则让法国王命不出巴黎城,而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们登基之后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怎么安抚那些桀骜不驯一个比一个难对付的德意志诸侯,这种现象多年来让所有君主都面临着一个很困难的巨大问题,如何削弱贵族们的权力。
索菲娅的举动虽然看上去很鲁莽,但是亚历山大却从其中看到了她同样不甘于被贵族掣肘的决心,这让亚历山大觉得既意外又欣喜,因为这或许会在未来多少有些麻烦,但是同样也意味着索菲娅并非没有可能真正统治这个国家。
更何况,还有他在背后支持她。
亚历山大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与巴尔干相比意大利的局势要复杂得太多,可他依旧拥有了现在的一切,既然这样他也同样能为索菲娅在巴尔干创造一个奇迹。
索菲娅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当离开会场回到自己房间后,她已经不再生气。
大教堂事件令她唯一改变的就是激发了她原本还有些懵懂的母爱,强烈的保护欲让她有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的趋势,每次离开孩子们的时间稍微长些她就会显得不安,即便是有保姆们照顾,她依旧经常会在夜里忽然醒来然后匆匆跑到另一个房间去看孩子们是否睡的安稳。
有几次索菲娅坚持要把婴儿床摆在自己的房间里,因为她担心保姆们可能会因为疏忽忘记什么。
亚历山大能明白索菲亚的心思,他并不打算阻拦她,因为这种情绪如果得不到宣泄就会在心底里积压下来,这对索菲娅当然没有好处,而且这种强烈的保护欲似乎也刺激了她对这个国家的统治欲望,在她看来瓦拉几亚是势必要留给自己孩子的礼物和用来确保他们未来的保证,为了这个她也会不惜一切。
还有个让索菲娅似乎忽然长大的了原因,就是亚历山大要离开了。
虽然没有开口,但是亚历山大所做的一切都预示着他在为离开做准备,索菲娅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这让她也渐渐明白,或许不久之后她就必须单独一人面对要解决的所有麻烦,在没有亚历山大的日子里,她必须自己担负所有责任,也必须为自己走出的决定承担后果。
这让索菲娅感觉到了压力,她甚至开始试着去主动学习,虽然那些课程对她来说完全如同天书,可她还是试图尽量掌握其中的一些东西。
索菲娅的变化落在很多人眼中,这让人们既兴奋又不安,毕竟大公的坏脾气是有名,谁也说不好一个忽然勤勉起来的年轻女大公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来。
所以对于亚历山大,瓦拉几亚人的感情是复杂的,他们不希望这位公爵过多的干预自己国家的事务,可却又不能不承认有他至少能让大公殿下理智许多。
天气越来越热,知了的叫声已经能在午后让人难以入睡,而亚历山大的行囊已经准备完毕,他真的要离开了。
索菲娅靠在铺着亚麻垫子的木榻靠背上,一颗颗的往嘴里塞着刚刚洗过的葡萄,她已经有些习惯这种干净而又清爽的生活了,有时候想想以前跟着车队到处流浪,甚至光着脚到处乱跑的情景,都让她有些奇怪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其实即便是到了现在很多瓦拉几亚人也是不太适应城堡里那种干净得让人坐立不安的环境,很多贵族甚至觉得一旦走进城堡就全身不舒服,那样子让他们觉得自己就好像个肮脏的乞丐。
房门打开亚历山大走了进来,看到向他望过来的索菲娅,亚历山大仔细打量着这个斜靠床榻,已经褪去青涩展现出惊人魅力的年轻女大公。
“你会成为一个合格女王的,”亚历山大走过去坐在索菲娅身边,把她的一只手合拢在自己手心中“即便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也一样会显得很优秀,知道吗如果现在纳山对别人说你是他的亲生女儿,那些瓦拉几亚人也不会承认的,因为他们很清楚一位未来的波西米亚人女王能给他们带来的要比一个瓦拉几亚自己的大公多得多,你让他们看到了让瓦拉几亚振兴的希望,你也有机会成为瓦拉几亚甚至是整个希腊土地上最杰出的君主,因为我会帮助你完成这个壮举和奇迹。”
索菲娅静静听着,她微微歪一下脑袋,好像在想亚历山大话里的意思,然后一双大眼就弯了起来,露出笑眯眯的样子。
“我离开之后你就要靠自己判断所做的每一件事了,”虽然心里都清楚,但这是亚历山大第一次认真的说到自己的离开,他注意到索菲娅脸上闪过的不舍,不过却狠心的装作没有看到“不用担心,相信我即便是闯下多大的祸,我也会坚定的站在你的身后,不过你要保证在为为你解决难题之前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
索菲娅慢慢点头,离别前的惆怅让原本想着只要亚历山大开口提到离开就发一通脾气的她忽然觉得连发脾气都没了气力,她有些疲惫的靠在榻上,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亚历山大,那眼神让亚历山大忽然觉得自己真的很不是东西。
想想也的确如此,把她们母子三人就这么孤零零的扔在瓦拉几亚,自己却跑回意大利去结婚,这不但怎么都说不过去,而且看着就是个无耻人渣的样子。
亚历山大咳嗽了下,想要安慰安慰索菲娅,但是话到嘴边怎么样说不下去了。
他想了一会最后无奈的摇摇头,发出了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索菲娅始终没有什么表示,她只是认真的看着亚历山大,似乎要把他的样子牢牢记住,刻在心里。
这无声的举动彻底击垮了亚历山大准备了许久的说辞,他只能满怀歉意的用手轻轻抚摸着索菲娅满是浓密发丝的头顶,然后在她额头上深深的印下自己的唇痕。
清晨,初夏的微风清爽惬意。
队伍已经在城外整装待发,索菲娅站在送行的队伍前面,看着正与瓦拉几亚贵族们一一告别的亚历山大,她低头轻轻亲了下怀里两个孩子柔嫩的脸颊。
亚历山大走了过来,他从索菲娅怀里接过一对儿女仔细看着,然后他轻声对索菲娅说:“我的孩子注定会不同凡响,所以不要约束他们,就如同我没有约束你一样,要让他们学会问出心中的疑问,也要让他们能够理解和接受任何新的东西,等到他们稍微大些的时候我会给他们派来老师,然后他们可以去博洛尼亚或是比萨学习。”
亚历山大的话让索菲娅忽然露出个警惕的神色,她从亚历山大那里把两个孩子抱过来,然后警戒的看着他。
“小傻瓜你在想什么,我怎么会想要把他们从你这里抢走,”亚历山大溺爱的抬起手,不过想到这是在外人面前,就改为搭住索菲娅的肩膀,然后靠近她的耳边轻声说“记住之前我对你说的,你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女王,所以我相信你也注定能成为一个优秀的母亲。”
说着,亚历山大低头分别亲吻了一对儿女,然后不再说什么转身向似乎因为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而不住刨着蹄子的帕加索斯走去。
不过在看到这匹即便是被阉了之后依旧不肯老实听话的马,亚历山大忽然像是想起什么来似的停下转身,他的脸上先是露出个有些难以启齿似的神情,然后才挂上一丝讨好般的笑容对跟在身后索菲娅说:“还有个事啊,就是对那个阿洛霞,能不能稍微好一点……”
看着还用拇指和食指示意似的比划了个小小的意思,索菲娅的脸上一下子沉了下来,离别的惆怅瞬间被愤怒代替,就在她要开口发出习惯的“啊~”的吼叫时,亚历山大突然向前一步迅速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苏菲亚脸上的愤怒被惊讶代替,她似乎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亚历山大,看到他略带深意的笑容,索菲娅张开嘴似乎发出了个无声的感叹。
也许是告别的话都已经说够,也许是在身边这些外人面前不想让离别的情绪过于暴露,两个人没有再继续流连难分,他们只是再次相互对视,在向着索菲娅深深鞠躬后,亚历山大翻身上马。
“记住我的话,不要着急,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亚历山大说着夹紧马腹,帕加索斯一声嘶鸣向队伍前面奔去。
随着一声军号响起,队伍启程,猎卫兵踏上了归乡的道路。
望着逐渐远去的队伍,索菲娅沉默了许久,直到旁边的侍从低声提醒才转过身,她的目光从那些站在面前的瓦拉几亚和希腊人脸上扫过,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要自己面对这些人了。
想想亚历山大临行前的话,索菲娅走到被两个保姆抱着的儿女们面前,让人意外的是,她只是看了眼奥古斯特,然后就抱起了凯瑟琳。
她低着头学着亚历山大的样子在女儿耳边低声说着什么,然后才把凯瑟琳交还给保姆。
回去吧,索菲娅向人们做了个手势,只是在登上马车之前,她还是不由自主的回头向着远处那些已经看不清轮廓,只留下了飞扬烟尘的模糊影子望了一眼。
很快就可以见面了吗?
索菲娅嘴角挂上了一丝微笑。
猎卫兵在前进,巴尔干的道路让他们即便是提前更早了些日子启程,可按亚历山大的估计大概要回到蒙蒂纳后还能在婚礼前有个富裕的时间,也都是很赶的。
所以他选择了一条最近的路,沿着瓦拉几亚与北波斯尼亚的边境之间的帕多瓦河一路西行,然后进入匈牙利南方的平原,这条路虽然稍微绕远,但是却要平坦方便的多。
“老爷,我们回家了?”在路上谢尔随意的问着,看到亚历山大听到这话望着他露出个奇怪神色,谢尔有些莫名其妙“老爷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我只是奇怪你说的是回家,难道瓦拉几亚不是才应该是你的家吗?”亚历山大有趣的问。
谢尔似乎被问的一愣,他想了想之后才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就这么顺口问出来了,老爷我这么问不对吗?”
“不,我很高兴你能这么说,”亚历山大微微一笑,他向西方望去,然后又回头看向身后布加勒斯特的方向“我们都要回家的,而且我们要为自己的家做很多事。”
“我要你对她好点,是因为我需要她将来为我们的女儿夺取克罗地亚。”
这是亚历山大对索菲娅说的那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