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回到城堡的时候,索菲娅刚刚擦洗完毕。
当索菲娅刚开始怀孕,虽然对女人怀孕期间究竟应该又那些注意事项不是很清楚,不过亚历山大还是按照记忆中一些印象罗列了很多的条款,因为和能够随时监督卢克雷齐娅不同,索菲娅离他实在是太远了,亚历山大甚至每隔几天就派人远赴巴尔干送一次信,以便提醒索菲娅身边的那些女官按照他离开前定下的那些规矩做。
这么不停的催促虽然不免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不过也许是受了卢克雷齐娅的刺激,希望有个自己孩子的念头让索菲娅还算听话,这种很重要的一条保持卫生尽管随着她的肚子越来越逐渐也越来越不方便,可索菲娅还是很顽强的坚持了下来。
看着被裹得像个球似的缩在软榻的一堆抱枕当中的索菲娅,亚历山大不由哈哈笑了起来,他走过去啄了下索菲娅的额角,然后坐下来认真看着她还挂着水珠的脸。
“这样很好,你一定能生个健康的孩子。”亚历山大知道索菲娅其实还是有些紧张的,这从她身边的女官和其他人那里都可以打听到,而且一直以来普拉托除了照顾巴尔干的生意,就是关注这件事了,所以索菲娅的情况亚历山大还是很清楚的。
然后看到索菲娅忽然做了个奇怪的手势,亚历山大想了想又低头看看自己,然后安慰着说:“我当然希望有个儿子,不过你也不用太在意,还记得吗我说过一次不行我们可以多尝试几次,总会有个儿子的,别忘了我们还想着要让我们的孩子娶拉迪斯拉斯的女儿以便将来继承波西米亚呢。”
亚历山大略显玩笑的话让索菲娅露出丝不快,她有些顽固的抓起一个抱枕用力搅着,同时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样子就好像在进行什么仪式般的认真和执着。
“好吧,我们这次一定会生个儿子的,”亚历山大有点无奈的应承着,他知道索菲娅是个很固执的人,或许对她来说现在没有比生孩子,或者说是比生个儿子更重要的了。
毕竟卢克雷齐娅已经比她更早的有了孩子,不过这也没什么,毕竟埃斯特莱丝是个女孩。
亚历山大知道如果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也许他们就有可能要纠缠一天,所以他看准时机准备说点别的:“我没想到你会这么快就决定迁都,不能不承认你的这个决定是完全正确的,而能这么快就看清形势,索菲娅你现在是个真正女王了。”
听着亚历山大的称赞,索菲娅先是满脸是笑,一副“你终于猜到了”的神情,可渐渐的她的脸上露出了困惑不解的样子,到了后来她干脆一脸茫然的摇着头,一副完全听不懂亚历山大在说什么的架势。
“你难道不是因为想要消弭那些特兰西瓦尼亚贵族的影响才决定迁都布加勒斯特的吗?”亚历山大有些奇怪的问。
索菲娅露出了不快,她把头扭向一边显得有些生气,可过了一会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开始比划,只是不知道是她因为心情不好动作有些潦草还是表达的意思太过复杂,亚历山大看得不明不白,一时间同样是满脸茫然不知所谓。
索菲娅更不高兴了,原本的坏脾气和做为孕妇特有的情绪暴躁让她抓起旁边一个杯子狠狠砸向一边。
砰的一声,杯子砸到了不远处的一张桌子上,杯子里的清水把上面摆放的几本书立刻浸湿,索菲娅喉咙里发出了声惊叫,立刻向着亚历山大不住做着手势要他快去收拾。
亚历山大有些好奇的走过去,在他印象里索菲娅与其说是学不会,不如干脆说是不爱读书,哪怕是当初波西尼亚王后曾经因为这个不止一次的训斥她,可和她坏脾气一样,从未改变讨厌学习的坏毛病。
现在看到她的房间里居然有书,而且她还好像很在意,这倒是引起了亚历山大的好奇心。
他走过去拿开杯子,然后小心翼翼的翻开被浸湿的书页,但看到书里一幅幅看上去画工还算精湛的衣裙图案后,他先是一愣接着忽然心头闪过个念头。
“你决定迁都是因为这座城堡?”亚历山大回头问着,看到索菲娅恼火的脸上立刻露出笑容,亚历山大一下子全明白了。
正是在这座城堡里,他们再次相遇,也是在这里,他们缔结了神圣婚约。
然后,在15岁这个对如今的女孩子来说最美好的年龄,她把自己交给了最心爱的人。
一切都是在这个城堡里,所以索菲娅执拗的认为这座城堡就应该属于自己和她,所以她宣布把布加勒斯特的行宫做为自己在王国里的夏宫,而又因为一直不愿意离开,布加勒斯特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变成了瓦拉几亚的新首都。
一切只是因为这个,无关权谋,也没有什么策略。
一切,只是因为一个女孩近乎固执的执着。
亚历山大心中在这一刻涌起阵难言的情绪,他走过去站在榻前低头看着躺在那里仰望着他的索菲娅,然后他慢慢跪下来捧起索菲娅放在一旁的手。
“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有一天我们会回到西西里去吗?”
索菲娅立刻点点头,那样子很认真,显然她是一直记着亚历山大的这个许诺的。
“2年,最多3年,我就会实现这个诺言,你会荣光的回到西西里,那些当初曾经对你无理的人,会最终卑微的跪在你的面前亲吻你走过的路面。”
听到亚历山大的话,索菲娅又笑了,她点点头,可接着又摇摇头,然后双手虚抱微微晃着身子,同时看着亚历山大。
“当然,我们的孩子会和我们一起回去,我要让西西里人在我们的孩子面前低头,然后奉其为尊。”
索菲娅这次笑的很灿烂,她习惯的抓起身边的抱枕又是用力搅了起来,那样子让亚历山大看了不禁暗暗有点担心,将来有了孩子要是她也改不了这个习惯,孩子会不会被她拧成麻花?
亚历山大再次来到布加勒斯特带来的震动依旧在这座城市里传播,这从女官们说的当天晚上来向索菲娅问安的贵妇人们要比平时多上许多可以看得出来。
以往除非是一些特殊的日子,平时晚上向大公殿下道晚安的宫廷贵妇是有一定数量的,往往一些大贵族的贵妇人会成为本领地贵妇们的代表来道晚安,这是从布拉格宫廷里传出来的已经延续了一些年的宫廷规矩。
巴尔干各国一直以模仿布拉格宫廷为时尚,只是今天晚上似乎所有人都一下子都忘了规矩,这就让那些女官不得不一次次的敲门进来禀报:“某某夫人希望得到向殿下道晚安的荣幸。”
看着已经有些不厌其烦和稍显疲惫的索菲娅,亚历山大干脆直接走出房门向站在门口的谢尔下达了命令:“让猎卫兵站到门外去,从现在开始直到明天早晨禁止任何人打扰殿下休息。”
虽然对亚历山大的这个命令感到意外,可看着立刻行动起来的猎卫兵,女官们还是聪明的没有开口表示异议,不过亚历山大注意到那些女官似乎略显失望的样子,这让他估计要么那些求见的贵妇们当中有她们自己的人,要么就是她们接受了别人的贿赂。
不过亚历山大并不想管这些,他只要这些女官能老老实实伺候好索菲娅就可以,至于说那些瓦拉几亚贵族,亚历山大并没有要和他们立刻见面的兴趣。
或者说,在这之前他还需要见一个很重要的人布加勒斯特教区牧首。
虽然只有不到一年不见,布加勒斯特牧首看上去显得苍老了许多,他原本灰黑的头发已经全白了,胡子也不如以往浓密,一双满是松懈眼袋的眼睛需要很努力才能看清眼前的东西。
不过当他看到亚历山大的时候,牧首的脸上却露出了个用“孩童般的天真”来形容也不为过的微笑。
“您总是在我们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如果不是害怕亵渎,我甚至可以您是上帝派来拯救我们的天使。”牧首在亚历山大向他行礼之后很认真的做了祝福,然后向亚历山大伸出有些干瘦的双手。
亚历山大和牧首的手握在一起,让他有些意外的是牧首用的力量很大,虽然这样让他不免手指微微颤抖,但是牧首却始终没有松开手。
亚历山大搀扶着脚下有些拖沓无力的牧首在教堂里慢慢走着,阳光透过窗子照在他们的身上,在俩人身后拉出很长的影子。
“我会这么认为是因为我听到了厮杀声,而且在睡梦里看到了火焰和鲜血,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上帝给我的启示,不过公爵你知道现在这里的气氛不对劲,我可以感觉的出来,虽然我已经老的快要离开这个人世了。”牧首的声音有点沙哑含糊,不过却还能听的清楚,因为原本个子就很高,虽然身形已经佝偻,可他还能在亚历山大耳边说过不停“听着公爵,我知道你对瓦拉几亚有着很大的野心,这没什么不好谁又没有野心呢,我的野心是成为东方的最高普世牧首,不过这之前我可没有这么大胆的想法,是你让我有了这样的雄心壮志。”
亚历山大笑了笑作为回应,之前在布加勒斯特之战中他能够最终得到牧首的支持,以缔结纯粹的宗教意义上的神圣婚约为手段解决他和索菲娅面临的难题,全是因为他提出的愿意支持布加勒斯特教区成为继君士坦丁堡陷落后第一个递补为东方牧首教区的原因。
“在我的梦里,流血的有瓦拉几亚人,克罗地亚人,卡尼奥拉人和塞尔维亚以及摩尔多瓦人,可是却没有我们的奥斯曼敌人,难道他们已经强大到不会流一滴血就可以征服我们所有人吗,可是在布加勒斯特城下他们不是铩羽而归,甚至连苏丹本人都负了重伤吗,可如果不是这样公爵你认为应该怎么解释我的噩梦呢?”
看着用浑浊的眼睛望着自己的牧首,亚历山大若有所悟的点头答到:“也许,您梦到的不是一场与奥斯曼人的战争,而是一场属于我们自己的内战,是一场同样由于野心却因为某些人无法扼制自己而酝酿的战争。”
牧首默默点头,他的脸上同样浮起有些僵硬的笑容,同时他轻轻拍了拍亚历山大搀扶着他的手:“我想也许这真是上帝给我的启示,而且上帝也的确预示了你的到来。”
亚历山大捧起牧首的左手亲吻了下,然后搀扶着他继续向教堂深处走去。
与牧首的见面似乎像是发出了一个信号,当随后牧首公开宣布将为索菲娅和亚历山大的合乎教法的孩子的即将降生举行一场盛大的祈福弥撒时,布加勒斯特彻底震动了。
人们意识到教会已经与瓦拉几亚大公家庭达成了某种默契,这个默契的结果就是牧首不但再次宣布索菲娅未来的孩子的合法身份,更是很明显的表明了对这个孩子未来继承权的支持。
这对一些人来说当然是好事,可让另一些人就感到沮丧了,一时间布加勒斯特城里对牧首的态度议论纷纷,猜度不已。
不过亚历山大显然是没有时间去管那些贵族们怎么想的,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索菲娅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所以他回到城堡之后再也没有出去,这倒是让瓦拉几亚贵族们又是一阵议论。
那些人不太理解亚历山大的举动,或者说他们认为他如此关心索菲娅肯定只是因为她是大公。
在这个时代没有多少男人,特别是贵族会如此关注女人,哪怕是她们即将临盆生产,男人们也往往并不认为这是多么重要的事,至于一个完全把国家大事扔在一边只是陪着女人的男人,在很多人的眼里则是难以理解,甚至会被耻笑。
亚历山大没有遭到公然耻笑的唯一原因,是因为他是布加勒斯特之战的英雄,可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很多人在暗地里对他这种举动各种议论揣测。
距索菲娅生产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宫廷医生和一些从城里找来有着丰富接生经验的女人已经被安排下去,这些人被分成了几班轮流值守,而一些瓦拉几亚重臣除非有必要也已经不再轻易远行。
女大公的第一个孩子,而且很可能就是瓦拉几亚公国未来的继承人的出生,牵动了太多人的注意。
在这期间,亚历山大见到了赫尔瓦的侄女阿洛霞,看着和那个叫奥摩的年轻官员站在一起,脸上有着难掩喜悦的斯拉沃伯尼热女伯爵,亚历山大倒是能想到她如今应该真的感到很幸福。
只是如果她知道或许自己可能会和她的叔叔赫尔瓦发成冲突,不知道她是否还能有这样无忧无虑的笑容。
出乎亚历山大的意料,那个叫奥摩的年轻人似乎对当下的形势却是看得很清楚,趁着阿洛霞去向苏菲亚问安的时候,一直陪在阿洛霞身边的奥摩忽然向亚历山大问到:“殿下,请问您对国王向卡尼奥拉提出领土要求有什么看法,或者您认为这在将来会不会影响到瓦拉几亚?”
亚历山大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个青年官员,在他的审视下亚历山大没有看到忐忑不安,相反倒是有种似乎跃跃欲试的架势,这让亚历山大不由在心里琢磨,他是自己想要问这些,还是他的哥哥那个库拉什有什么想法,或者这是赫尔瓦对他的吩咐?
“我的看法很重要吗?”
“当然,您是布加勒斯特之战的英雄,一位了不起的将军,而您也是一位尊贵的君主,在这件事上没有人能比您更适合发表看法了。”年轻的官员有点固执的回答,依旧不多的阅历让他并不知道他的话已经触犯了某些做为君主们的忌讳,不过认真而又执着的神态倒是让他看上去并不那么讨厌。
“赫尔瓦是我的朋友,我并不认为他对领地的追求有什么值得责备的地方,虽然卡尔大公同样和我关系不错,但是在这件事上我并不想刻意偏袒其中任何一个人,”亚历山大并没有在意奥摩因为他这话明显有些失望的样子,而是继续说下去“唯一让我关心的就是我不希望这种事影响到瓦拉几亚,大公殿下即将生产,在这期间我不允许有任何事情影响到她和孩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亚历山大看着奥摩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他知道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这个年轻官员肯定会把他的这些话转告赫尔瓦,至于赫尔瓦是否会因为他的警告有所收敛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亚历山大也并不在意那位克罗地亚和北波斯尼亚国王会怎么做,因为他已经做好了打算。
日子一天天过去,索菲娅渐渐出现了产前迹象,而她的脾气也因为这个变得更糟糕了,是不是就会发怒的女大公是很可怕的,特别是当她还是个有着一身罕见力气,而且一生气又喜欢拿东西砸人的孕妇时,那些侍女和仆人只能暗暗感谢上帝公爵殿下这个时候陪在她的身边。
索菲娅对亚历山大的依赖越来越严重了,甚至有时候刚刚醒来没有见到他的人就会莫名其妙的发怒。
这让刚刚从摩尔多瓦赶回来的普拉托很为难,因为他正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向公爵报告,可是每次得到的答复都是“殿下正在陪着殿下”。
直到终于得到了允许,在离索菲娅卧室不远的走廊里见到匆匆走出来的亚历山大。
可是普拉托刚刚开口说了句“大人,我见到了那个鲁瓦……”,不远处卧室的房门就被人猛然推开,接着一个女官响彻走廊的喊声就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大人!殿下要生了!”
听到这句话,亚历山大神色一变,接着就扔下目瞪口呆的普拉托,转身冲进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