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苏丹大军到达萨拉热窝的消息传到克罗地亚山区密林里的同时,这个消息也通过无数人的传到了布加勒斯特。
一时间原本就十分热闹的布加勒斯特如同滚烫的油盆里滴入了一滴冰水,瞬间整座城市都似是要爆炸般的沸腾了起来。
以居留在布加勒斯特的匈牙利国王弗拉迪斯拉斯二世为首的欧洲贵族们被这个消息瞬间刺激到了,很多人开始走上街道叫喊着“惩罚异教徒”和“组成新的十字军”这样的口号,更多的人开始默默准备武器和盔甲盾牌,人们坚信一场与奥斯曼人的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了。
瓦拉几亚大公采佩斯站在一座地势略高的塔楼上看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空气中到处都充斥着捶打锻炼铁器时特有的味道,还有皮革与马匹粪便混淆在一起的臭味,这座城市里如今到处都充斥着这种战争特有的奇特气息。
很多当地的铁匠被聚集起来赶制武器,一些其他工匠也已经暂时改行,譬如一些首饰和皮革裁缝们被勒令需要他们每天必须至少有一半的时间要无偿的为即将出战的其实们赶制各种需要的装备,同时一些当地农名已经被告知提前征收1500年的全年税赋,这其中包括若干小麦,若干燕麦,若干的猪肉和多少只鸡与相应多的鸡蛋和更多的酿干的葡萄,至于有些农民还被要求向各自的领主上缴一部分自酿的葡萄酒和当地一种很烈性的生姜酒,这些东西被源源不断的向着布加勒斯特运去,一时间这座城市似乎成为了欧洲最引人注意的地方。
和很多贵族一样,采佩斯是带着自己的军队来到布加勒斯特的,不过他的军队数量并不多,甚至和一些实力雄厚的贵族比起来还略显寒酸。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采佩斯的瓦拉几亚如今正面临着来自保加利亚方面的威胁。
如今的保加利亚公国的大公鲍卢斯四世是十分狡诈的人,他在和欧洲各国保持着密切关系的同时又和奥斯曼人来来往往,虽然保加利亚公国也不可避免的遭到了奥斯曼人的侵蚀,其整个东南已经完全沦为奥斯曼的战利品,但是因为鲍卢斯四世的圆滑,奥斯曼人一时间还不能如愿以偿的彻底征服整个保加利亚。
一时间保加利亚成为了欧洲与奥斯曼人在南欧东北方的一个缓冲地,然而让很多人都没想到的是,原本在这种时候应该更加谨慎小心的鲍卢斯四世却偏偏利用这个空隙对瓦拉几亚发难了。
除了防备南方奥斯曼人可能会发动的入侵,鲍卢斯把他军队的一大半都调到了与瓦拉几亚接壤的地方,然后鲍卢斯四世就虎视眈眈的盯着这位邻居,随时准备找机会在瓦拉几亚公国的身上撕咬下来一口。
采佩斯不得不在公国东方边境安排大量军队,随时准备应对来自保加利亚的威胁,而且因为怀疑鲍卢斯四世其实是受了奥斯曼人的唆使,采佩斯不惜重金在保加利亚边境加强了城堡和要塞的防御,这么一来他能够带出来的军队就少得多了。
正因为这样采佩斯比任何人都希望如果要在布加勒斯特开战,就一定要在这座城市下重创苏丹的军队,因为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保加利亚人。
远处街道上人群有些混乱,一阵阵的争吵声从远处传来,然后就看到有两拨人拉开架势准备动手。
采佩斯浓黑的眉毛紧拧在了一起,这种当街打架的事最近城里发生了不少,这主要是因为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进入布加勒斯特,整座城市就好像忽然装满了危险的火药,只要稍微有点动静就会摩擦出火星来。
那些打架的人显然是两拨不同贵族的手下,虽然不知道他们是早有宿仇还是纯粹看对方不顺眼,可所谓骑士的荣誉贵族的尊严都让他们不能当着四周看热闹的人认怂,既然没人主动退让,那就只能有一方被放倒了。
虽然这种打架斗殴还没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但是依旧是很危险的,据采佩斯所知就在最近几天布加勒斯特城里已经出了好几起这样斗殴事件,其中最严重的还出了好几条人命。
虽然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和布加勒斯特牧首同时下达了禁令禁止这种斗殴行为,但是很显然这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街上依旧到处充斥着火药味,在奥斯曼人还没有到来之前,一下子聚集到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因为一时间无法宣泄他们旺盛的精力而变得不安分起来。
采佩斯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些,作为瓦拉几亚大公他除了继承了穿刺公这个赫赫凶名之外,也同样有着丰富的统治经验。
他曾经向弗拉迪斯拉斯二世提出建议希望他能注意城里这种不太好的倾向,不过匈牙利国王显然只对如何借着那位希腊公主的名声提高自己的威望感兴趣,采佩斯甚至觉得或许弗拉迪斯拉斯二世认为布加勒斯特城里的这种气氛才更方便他趁机树立威信,正因为这样国王更愿意看到的是在出了事情后他以这次结盟主持者的身份对闹事的人予以严惩,而不是尽快想办法有效阻止这种事件的发生。
采佩斯带着人从塔楼上下来,他今天原本应该到城堡里去见索菲娅,但是因为听说弗拉迪斯拉斯二世来了,他就临时改变了主意。
采佩斯知道弗拉迪斯拉斯二世夫妻不是很愿意看到他和索菲娅走的太近,那对夫妻显然把他们自己当成了索菲娅的监护人,不论是出于什么样心思,他们都希望索菲娅始终都听他们的安排摆布。
街上的人很多,采佩斯不得不让卫兵在前面开路才挤进围成一圈的人群。
这里原本是街头集市,街道随着路边房子的凹凸地势有宽有窄,这个地方恰好是个不算小的空地,因为街道中间已经被一些商贩占住所以原本宽敞的路边反而比其他地方都窄了不少。
听着双方的争吵,采佩斯很快就知道看上去剑拔弩张的原因只是因为相互碰撞,不过一旦四周有人低声吆喝起哄,这一点点的小事就立刻变成了面子与尊严之争了。
采佩斯有些恼火,当他捉摸着如何尽快在布加特斯特组织起一个抵抗奥斯曼大军的联军时,这些人却只因为在街上相互冲撞了几下就要动手,这让采佩斯觉得如果奥斯曼人再不来,或许这些人自己就要先自己人之间杀个痛快了。
就在采佩斯捉摸着是否该阻止这场愚蠢斗殴时,对峙的双方已经打了起来,不过让包括采佩斯在内围观的人感到意外的,首先动手的并非是惹事的两拨人,而是一个忽然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年轻人。
这个年轻人原本和其他人一样只是站在一旁看热闹,只是当听说了双方争吵的原因后,他也和采佩斯一样皱起了眉,很显然这两边只为了这点小事就吵吵闹闹的样子引起了他的不满,当看到两边相互挑衅的领头人准备动手时,这个年轻人忽然翻身跳上了他身边一匹颇为雄健的高大战马向那两人冲去,然后用作为马鞭的一根硬藤条分别狠狠戳在两人的身上。
藤鞭虽不锋利却很坚硬的鞭头一下戳中身上脆弱的地方引起的痛苦让两个人不由疼得惨叫起来,而那个年轻人不等那两人反应过来,手里的藤鞭已经没头没脑的向着两个人抽了过去。
“怎么回事?”
“这个人疯了吗?”
四周因为这个意外开始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的双方同伴很快反应过来,他们纷纷拔出武器向那个看上去很敦实强壮的青年冲去,他们的脸上充满怒火,没有人怀疑他们会轻易放过这个莽撞的家伙。
“你们这些蠢货!”青年似乎很愤怒,他一点都不惧怕那些围上来的人,至于那两个挨了他鞭子的人脸上露出的狰狞他也视而不见“奥斯曼人就要来了,他们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杀了或是当成奴隶,可你们还在这为了这点小事互相残杀,你们难道就忘了是为什么到布加勒斯特来的吗?”
“我没忘,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把你吊死。”其中一个人狠狠的说。
“或者砍下脑袋也行,然后我再去杀奥斯曼人。”另一个接口说着还向旁边看看,不过换来的只是对方的白眼。
“是呀,你们砍下我的脑袋,再砍对方的脑袋,这里所有人都这么做,然后奥斯曼人只要派出几个老头加一孩子就能攻下这座城市了。”青年脸色通红的盯着对面对面两个人“你们见过奥斯曼人吗,你们和他们打过仗吗,你们知道奥斯曼人是怎么对待被征服的那些地方的人吗,告诉你们我是从波斯尼亚来的,我们和奥斯曼人作战袭击他们的运输队杀死他们押运税货的卫兵,我们是在和异教徒作战可你们在干什么,我真替你们感到脸红,你们只会在街上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动刀动枪,你们以为这样就证明你们勇敢了?”
青年愤怒的吼叫着,他的话让原本要扑上去的那些人的脸色先是涨红然后变得难看铁青,看着四周围观的人向他们投过来的目光,那些人的眼中时而羞愤时而露出浓浓的恨意。
“看不出来你还挺能狡辩,不过我现在一点都不介意先用你的血清洗我的刀,这样我杀起奥斯曼人来会更方便。”其中一个人向前一步,他显然因为青年的呵斥已经恼羞成怒,以至根本不管另一个人是什么反应先拔出刀来准备扑上去。
“我可不允许你这么做,”没有想到另一个人在这时却忽然从旁边伸出手挡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年轻人说的不错,我们应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而不是继续犯错误。”
“哦,你是打算和他站在一起?”之前那人的脸瞬间黑了一层,他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人耍了,这个刚刚还和他因为无意间的冲撞发生冲突的家伙居然一下子站到了羞辱他们的那个人一边,更可恶的是他还说的这么大义凛然,一时间他觉得四周的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好像变得古怪起来了。
很显然在人们眼里那个青年说出了很多人的心声,而另一个人的悔改认错也显得那么高尚勇敢,那么唯一衬托出顽固不化是非不分的就只是他了。
那人的脸色说不出的难看,他甚至觉得就连自己的同伴似乎也犹豫起来,这让他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时间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
“勇敢是做出正确的事,而不是只为了所谓狭隘的自尊。”
就在双方相互僵持又不知道该怎么收场时,一个声音从人群里传来。
即便不是认识,可当采佩斯从人群里走出来时,人们还是下意识的纷纷为他让路,看着这个衣着普通却充满威严的男人,围观的人们不由自主的低声了不少。
采佩斯在卫兵的保护下走到相互僵持的几个人面前,他先是打量了下那个依旧脸色激动的青年,然后又看看之前争吵的两个人。
“如果你们是为了彰显所谓自尊才来布加勒斯特的,我建议你们立刻回家,因为我们不是为了这个才聚到这这座城市的,如果你们是为了守护上帝的意志抵抗异教徒的入侵,那么我建议你们把刀收起来,你们的武器不是为了这个才造出来的。”
采佩斯的话立刻引起了四周人们的赞同,很多人在胸前划起了十字,而原本相互对峙的双方也不由微微一滞,两边的人开始缓缓退后有些干脆直接收起了武器。
“请原谅大人,不过我能请问您的大名吗?”之前阻止另一个人的那人首先开口,他敏锐的察觉到面前这个人应该不是个简单人物,对于他这种刚刚从遥远乡下闻讯赶来的小贵族来说,布加勒斯特太大了贵人也太多,这让他有些后悔开始只为了面子就在大街惹事的愚蠢了。
至于另一个人显然还没有完全从恼火中清醒过来,他只是一脸愤怒的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人,不过他心里也已经开始因为刚才的冲动感到后悔,这时候他只希望对方不是什么大人物,否则这对他可没什么好处。
“我是尼古拉采佩斯,”采佩斯看了看和他说话的这个人,听到四周有人发出低呼他又回头看看那个大胆的站出来同时招惹了两边的青年“瓦拉几亚大公。”
惊呼声在街道上响起,之前没有想到采佩斯身份的人在惊呼过后纷纷低头行礼,而那两个人更是已经深深低下了头。
“大人,请原谅我们冒犯了您。”问话的男人有些激动的说,他怎么没想到第一天到布加勒斯特就会遇到瓦拉几亚的大公,这让他在感到兴奋的同时又暗自侥幸。
瓦拉几亚大公,特兰西瓦尼亚的尼古拉采佩斯,是著名的穿刺公弗拉德的第三个儿子,做为家里的三男,原本没有什么机会继承爵位的尼古拉采佩斯最终很荣幸的成为了瓦拉几亚大公,而他能够最终坐上大公宝座只是因为他的两个哥哥向后意外死亡。
这就引起了很多人的种种猜测,更何况他的父亲又是那个以残暴著称的穿刺公弗拉德,这就让这个人身上披上了更多神秘而又可怕的外衣。
现在听说这位大公就站在自己面前,之前还因为一时的冲突就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不禁神色紧张,开始暗暗为自己担心起来。
“你们没有冒犯我,你们冒犯是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采佩斯看着两人“你们该为自己感到羞愧,因为个人的一点点荣誉就忘了你们的刀该为什么而出鞘这是很丢人的。”
“请原谅大人。”原本还满脸愤怒的那个人脸上露出了惭愧,他慢慢把刀收进刀鞘,然后恭敬的弯腰捧起采佩斯的袖子亲吻着“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会打仗什么都不懂,不过您教训了我,我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
“还有我,就只为了这么点事我居然在这种时候做出这种蠢事,我应该受到惩罚。”另一个人同样满脸悔恨的低下头。
“惩罚只是为了让你们清醒过来,让你们知道手里的刀是对付异教徒而不是自己的兄弟,”采佩斯说着向身后的卫兵挥挥手“你们将受到鞭刑,不过作为贵族你们有权提出用赎罪金免于当众受刑的耻辱。”
“大人,我宁愿接受这样的惩罚,这能随时提醒我之前犯下了什么错误。”这一次开始拔刀的那个人倒是抢在了前面,他抬起头固执的看着采佩斯,那样子大有如果不给他一顿鞭子这事就没完的架势。
“如果疼痛能让我的罪责减轻些,我愿意接受惩罚。”另一个人也开口表明了态度。
采佩斯默默点头,他倒是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看着那两个人被卫兵带着向街道稍远处的刑架走去,然后他们的双手被绑在刑架上扒掉上衣露出后背,采佩斯这才回头向有些发懵的看着这一幕的青年问:“告诉我你叫什么年轻人?”
“摩尔科,大人,我是萨格勒布的赫尔瓦子爵大人的信使。”青年大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