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花溪草赶至宪刑司时,又是傍晚十分。一连几日不眠不休的奔波,花溪草此时亦是风尘仆仆,满面疲惫之色。
刚**进了宪刑司门,侍卫便瞬间现身将她围住,只见花溪草只冷声说道:"他在哪?"
侍卫看着面前的花府大小姐,只略有停顿便当即将人引至花溪拾内院。
"大小姐,花将军正在为主子疗伤,您先在这里稍后罢。"
花溪草听闻父亲也在,只低声回道:"好。"
人便站在了花溪拾的房门口,悉心等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整整过了两个时辰,里面的大夫才推门而出,只是当他见到门口的花溪草时人却微有一愣。
"他怎么样了?"
大夫满目愁容只长叹了一口气:"唉..."
花溪草虽然一直都极力安慰着自己,兄长那么强悍的人一定不会有事,可从遇上顾无忧至今,却再也难以抑制自己惶恐不安的心神...
此时再见大夫如此摇头叹息的模样,更是一颗心都沉到了谷底。
人也根本顾不上大夫回答,便疯了似的冲进屋内,当她看到花溪拾的瞬间,所有积压在心底的情绪终是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倾泻而出,眼泪也瞬间决堤...
"兄长..."哽咽的唤了一声,花溪草也终是挺不住晕了过去。
整整一夜,花将军就这么守在花溪拾与花溪草的身边,不敢有丝毫怠慢。
他这一双儿女是他此生最至高无上的骄傲与荣耀,可如今,却走的走,伤的伤。好好一个花府,也没了半点家的模样。
午夜梦回时,花将军甚至忍不住泪洒枕巾,他当初所做的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直到花溪草缓缓睁眼,花将军才终是舒了一口长气...
花将军虽然心底暗念,面上却是不显露,只能不咸不淡的问了句:"你醒了。"
花溪草无奈微微抿嘴,却是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曾几何时,这是她最敬重的父亲,亦是最疼爱宠溺他的父亲,可如今,却客套的像个熟悉的陌生人。
过了半响,花溪草才正眼看向身旁的花溪拾,只见此时的他已是满脸青黑的胡茬,看着好不沧桑虚弱的模样。胸口敞开的衣襟也露出层层白纱,上面还有着凝结的血渍,红的好不渗人...
花溪草强忍着心底的闷痛,只小心翼翼的抬起花溪拾的手不断在自己脸颊蹭来蹭去。
"兄长,你若是敢这么不明不白的就死了,我就是下辈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说话间花溪草便整个人都趴在了花溪拾的胸口,温热的泪珠也终是忍不住滚滚滑落,不过瞬间便浸湿了花溪拾的衣衫。
重重吸了吸鼻子,花溪草还是打起精神,只一连肃然的看向花将军问道:"兄长醒过来的几率有几成?您可已经找到救他的法子?"
花将军不明所以的看着已经哭成泪人却瞬间佯装坚强的花溪草,只下意识的捋着胡须回道:"他..."
花将军思来想去,干脆径直就走了出去,眼不见心不烦,他们兄妹两个到底出了什么差错,怕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花溪草看着花将军满面愁容的模样,只当即就心凉了半截...
难道真像顾无忧说的,没有办法了吗?
"花溪拾,再我没有找到救你的方法之前,绝对不许你死..."嘴里念着,花溪草便准备起身出去,只是她人影刚动,便觉手腕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拉了回来。
稍有失神的花溪草只瞬间被这股力量拉了回来,人也应声倒在了花溪拾怀里。
感受到花溪拾那强劲有力的心跳,花溪草只声音略带颤抖的问道:"你...你醒了?"
"嗯。"
"别动,我去叫大夫!"花溪草激动的放开花溪拾的抓在自己腕间的手,只当即起身,只是她还未站起,人便再次被花溪拾拉了回来。
"你怕我会死?"
"先不要说话,等我去找大夫!"花溪草不确定此时的花溪拾到底是真的醒了还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她根本不敢有丝毫耽搁,就只想赶紧将大夫叫来...甚至都忘记了,自己就会医术的。
然而花溪拾却是丝毫都不肯放手,就这么死死的将她禁锢在怀中,一字一顿的问道:"小九,你终于舍得来见兄长了。"
"花溪拾!"
如果说花溪草此时还没有看明白他的伤势,那她就真成了被焦急冲昏头脑的傻瓜了...
感受到怀里的女人正在不安分的抽离自己的怀抱,花溪拾只越发用力起来。人也肃声问道:"要去哪里?"
这话既是问她方才所言,更是对她此时的行为而表达的不满。
"骗我就这么有意思吗?"
花溪草此时就如同一个别扭的孩子一般,整个人都在与花溪拾进行博弈,只一心想要挣脱开他的怀抱。然而花溪拾又怎会舍得放手?
"我骗了你什么?"
花溪拾说话间,人也坐了起来,只强行扳正花溪草的身子问道。
"呵呵...骗我什么?不是说伤的要死了吗?"
一想起自己方才可笑的行径,花溪草心下便不住的窜起火来...
此时与花溪拾说话的语气更是充满冷笑之意。
难道让他认个错就那么难吗?难道不惜宁愿骗她过来,也不愿将之前的事说个明白?
"所以呢?看到我没死,你就要走了吗?"花溪拾的声线瞬间骤降,低的吓人。
两个此时都陷入了一种互相迟疑的两难境地,饶是一张口,便觉满屋子的火药味儿...就连一直在暗处的侍卫都有些看不下去...
兄妹两个人好不容易相见,怎么说起话来就成了这样呢?
放眼整个京都,谁不知道这花府的大公子是个十足的护妹狂魔,谁若敢说他妹妹半个不字,简直就是在找死。可如今,他辛苦护着的人,怎么就一点都不理解他呢?
花溪草根本无法理解花溪拾这种莫名的霸道,她根本想不通,为何他要以这样的方式来骗自己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所为的见面合好吗?
那么抱歉...他想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处处需要兄长庇护的小孩子了。
花溪草终是按捺不住心底的燥火,人也愤然起身,只是她这一动,花溪拾那一拉扯,只瞬间便挣裂了他的伤口。
屋子里当即便飘散起一股浓重的血腥之味...
"嗯..."花溪拾随着心口的伤势撕裂,人也面色瞬间惨白,只是拉着花溪草的手却是丝毫未松。
花溪草不想因为一时的心软便如此妥协,自然不肯再去看花溪拾一眼。因为她知道,若是此时转了身,怕是就再也狠不下心来了罢?
距离前世父亲和兄长出事的时间点越来越近,她心底的不安早就到了顶峰,可兄长与萧思卿的秘密合作,又令她陷入重重迷雾,看不清,他在这场斗争中到底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上...
花溪草拼劲全力终是甩开了花溪拾那紧握的大手,人亦是头也不回的便朝门口走去。只是当她刚迈出一步,身后便传来花溪拾那冷肃中略显虚弱的声音:"是不是,兄长真的死了,小九,你才肯回来?"
花溪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这无理取闹的问题,此时她便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离开这里...
然而花溪草刚刚迈出的腿却是因花溪拾的下一句话而瞬间停驻不前。
"那我便成全你。"
花溪草身影微顿的瞬间,花溪拾已经从榻上起身,人也站在了花溪草身后,此时只要她一个回头便当即会扑进他的怀中。
然而在他们之间,除了怀抱,却是还横了一只冰冷的匕首...
当花将军再次推门而入之时,眼前见到的便是花溪草手持匕首正刺于花溪拾的心窝,只要她手一动,那匕首便将瞬间全只没入...那时怕是真的连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罢?
"小九!你们兄妹两个这是在干什么?难道是想要为父的命吗!"
本就被花溪拾此举惹恼的花溪草,此时听着花将军的话,更是当即面色大变,只抽回了花溪拾握着的自己的手,同时更顺势将他向后推了一步,以免手中利刃真的伤他。人却是气的浑身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兄长何时也学会了用这样的手段来逼她?
"溪拾,你的伤势未愈,还不回去躺下!"连花将军自己都不知道这已经是他今日第几次叹息。
"无忧这孩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花将军扶着花溪拾回到床榻上,顺便说道。
然而花溪草听闻花将军所言,却是当即反应过来些什么...
"顾无忧去找药材?找什么药材?"
"当然是给你兄长救命的药材。还有你...他这伤势到底怎么回事,莫不是你们兄妹两个吵架还真的动了手不成?"花将军一时间没忍住,直接将近几日烦心的话就直接问了出来。
今日趁着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必须将此事弄个明白。
花溪草此时思绪有着些许混乱,一时间竟分不出他们几人所言到底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只过了半响才吐出一句:"我在苍蓝县遇上了顾无忧。"
花将军眉头微蹙的看向花溪草,只追问道:"遇见了?那他怎么还不回来?"
"是他告诉你的?"花溪拾虽然话语简短,但是花溪草亦明白他所问。只应了一声,便再未说话...
此时苍蓝山的另一边,顾无忧正在山涧中苦心寻觅着大夫所说的回魂草,只是不知怎的,他竟微觉后背一冷。
待他静下心来想想,此时花溪草应该也知道真相了罢?思及至此,顾无忧只好不厚道的阴笑起来...
一想起之前花溪草那惊慌失措的模样,顾无忧便觉浑身气力通畅。
都是因为她,才令自己在花溪拾跟前受了这么久的冷气,她也该尝尝自食其果的苦头。
如此一想顾无忧倒是瞬间忘了花溪拾那张阴沉的脸,只满心欢喜的继续找起回魂草来。
这边花溪草终是将近日发生的一切原本道来,其中自然也包括与顾无忧相遇的情景。
只是花将军和花溪拾听完只面色皆是一顿...显然,顾无忧根本就是故意的...
花溪草意识到此事之后,自然也就不再迁怒于花溪拾,只心平气和的问道:"你的伤,到底怎么回事?"
花溪拾见她已经没了方才的激怒与执拗,只淡然开口回道:"如你所见。"
"顾无忧说你去了掌史府,到底发生了什么?"花溪草感受到花溪拾闪躲的目光,只进而追问起来。只是花溪草实在想不通,到底有什么是值得他去隐瞒的?
"今日正好你们两个都在,倒是把话说个清楚。你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将军见花溪草追问,自然跟着加了一把火。他也十分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形,花溪拾才会伤即至此?
花溪拾扫了一眼花溪草的面色,心知此事若不说个明白她亦是不会放过。
如此倒也只能阴沉着一张脸低声回道:"我只是将人错看成你,一时疏忽重了他人算计。还有...既然侍卫都靠近不得你内院半步,苏慕九为何会知你的行踪?"
看着花溪拾故意将话题扯远的模样,花溪草只越发怀疑起当夜掌史府发生的一切。只是他既然不想说,那她便不问既是。
目色稍有黯淡,花溪草便对答如流道:"苏慕九从何得知我又岂会清楚。"
说话间花溪草身子微侧,便有离开之意,只是她细微的动作看在花溪拾眼中却是当即警觉起来。
"请大夫给我换药罢。"
花溪拾的声音中带着些许疲惫之色,人也转身回到榻上坐了下去。只是他这一番走动,伤口又撕拉了不少,空气中瞬间便飘散着丝丝血腥味道。
当花溪草的目光随花将军身影而去时,便见花溪拾此时正面色苍白如纸的正坐塌前,胸口纱布也已经完全成了血红色的一滩...
当花将军将纱布扯下的瞬间,花溪草只觉心疼不已,早就忘了想要离开的事情。
此时的她只全神贯注的盯着花溪拾心窝处的伤口,只见那匕首宽的刀疤就如同一个狰狞的血口,随着花将军手上的动作不断溢着鲜血,单是看着都觉触目惊心。
花将军神色肃穆的盯着花溪拾的心窝,只不住骂道:"你们两个也真是不知死活深浅,非要等人死了才能不这么无理取闹吗?兄妹两个从小就一起长大,谁是什么性子,难道还不知道?"
说话间,花将军只再次朝花溪草命道:"去把桌上的药瓶拿出来,在我撑开他的伤口时,你便将那药粉悉数灌入便是,切忌动作一定要稳要快。若是慢了,可不敢保证他能不能挺得过去。"
"我无碍,动手吧。"花溪拾见花将军对花溪草所言异常严肃,只当即阻拦道。
花溪拾这边话音刚落,那边花将军便瞬间以手中铁钳将花溪拾的伤口挑起,只是瞬间便将那道竖着的口子撑开,花溪草在一旁甚至都能听到血肉撕裂的声音。而眼睛更是目不斜视的盯着那伤口只按花将军所言将手中药粉全都散了上去。
药粉飘落的瞬间,便觉花溪拾整个人的身体都崩足了力道,那是一种自我束缚的对抗,就连他身边的花溪草都能感受到他整个人全身紧绷的僵硬。
"按住他!"花将军突然的呼喊,只令花溪草微有一惊,但身体下意识的反映却已经将花溪拾的双臂抱紧。至于花将军则是在话音未落前,就已经将一团黑紫的药草按在了花溪拾的伤处。只见花将军的手劲十分强大,随着他掌心的旋转按压,花溪拾的面色只越发难堪,整个脸颊的微有扭曲起来。
"怎么回事?"在花将军收手的瞬间,花溪拾也终是双眸一闭昏了过去。
花溪草扶着已经垂倒的花溪拾只双目猩红的咆哮着...
花将军还未来得及拭去手上的血水,便被花溪草的呼喊所引去目光。当他见花溪拾已经晕厥,只面色瞬间沉寂下来。
"将他放平,不要动。"花将军满面沉重的说道。
不过片刻便长吁一口气正色说道:"若是顾无忧找不到还魂草,怕是他最多不过三日之期。"
"怎么会?他的伤不是并不严重吗?"花溪草此时已经焦急万分,根本顾不上什么礼仪尊长,只冷声朝花将军喊道。
"不严重?你哪只眼睛看到他伤的不严重?难道死了才叫严重不成?"花将军本也就一肚子的怨气无处散发,此时见花溪草如此的质问,更是气的胡子都恨不能要翘了起来。
不严重?怎么会不严重?一整只匕首没入心脏,她竟说不严重?
花溪草不得不承认,此时的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理智与冷酷,她现在满脑子都是花将军方才的那句不过三日之期...怎么会这样?
"兄长到底怎么回事?"花溪草强压下心底翻江倒海的惧意,只瞬间肃然问道。
花将军看着已经完全变了脸色的花溪草,虽知方才所言有些言重,但却还是负气回道:"人是在你府中伤的,你说怎么回事!"
"伤了哪里?"花溪草已经不想再去追究他是如何受伤,她现在只想知道他到底伤了哪里,为何会如此之重。
花将军此时气也撒了,话也说了。人自然也平静不少,终是沉声回道:"侍卫带他回来时,匕首全根没入心脏,心脉具毁。若不是他有真气护体,人早就死了。"
"可是他刚才还好好的...为什么..."花溪草强忍着流泪的冲动,只紧咬着下唇缓声问道。
"不过硬撑罢了。唉..."花将军此时也不知到底该说什么。只叹了口气便转身收拾起医药箱来。若是顾无忧真的找不到还魂草...唉...
花溪草从未见父亲哪一次向今日这般止不住的哀叹,一时间她也不由慌了心神。而她此时能做的却只有一件事。陪在兄长身边,无论他是否参与进了那些见不得人的争斗...
"十二个时辰之内他是醒不过来了,你现在身子也还亏虚,歇着去罢。这里交给侍卫守着就好。"
花将军看着花溪草那布满血丝的双眼,只沉声叮嘱道。
曾几何时最让他放心的儿女,竟然也会变成今日这个样子...
"兄长一定会没事的,对吧?"花溪草此时只侧坐在花溪拾身边,小心翼翼的对花将军问着,而她的眸光中却是充满了恳求之色。就连花将军看了,都不忍拒绝...
"人各有命。"花将军看了看窗外的天象又看了看榻上虚弱的花溪拾,终是无奈回道。
言毕他人走了出去,只留花溪草与花溪拾二人在此。
花将军刚一出门,花溪草终是再也绷不住自己紧张的心弦。只见她瞬间就没了方才的气势,整个人都瘫成一团...
"兄长..."喊了花溪拾一声,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全都噎了回去,一时间她竟不知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竟就都变成了不住的喃喃自语,只剩一遍遍诉说着他的名字。脑海中回映的也都是儿时护在她身旁的那个高大身影。
另一边,苏慕九正听着手下之人的一一汇报。其中自然也有关于宪刑司的动态。
"她去了宪刑司?"苏慕九只重复着侍卫方才所言,但是边上之人却是在他话里听出了些许怒气,此时只无人敢应。唯有方才上报消息的侍卫怯懦应道:"是...是。"
"可有花溪拾的消息?"
"启禀主上,自他与花溪草闹翻之后便如同消失一般,再无任何消息传出。"
"好...很好。"苏慕九此时嘴角提起的笑意只令人不禁心惊胆颤,寒毛四起。
所有人此时都将头埋得极深,没有一人敢与他那如同寒冰的眸子对视。只怕一个不小心便成为出气的倒霉桶。
"今夜要给他送份大礼,你们知道该怎么做。"
"是。"听了苏慕九的命令,一室黑袍遮身的侍卫终是将心放在了肚里...
就在苏慕九传命不到半个时辰,从暗阁至宪刑司的整条路线便瞬间被控制起来,莫说整个路上再无一人,就是连只苍蝇都见不到...
未至三更,宪刑司院内终是响起一阵霍乱之声。
刚刚稳下心神的花溪草听闻外面传来的声响只当即唤来侍卫问道:"怎么回事?"
"启禀大小姐,有人闯入,已经阻拦至外院。"
"留活口。"
"是。"侍卫应了一声人便退了出去。至于花溪草则是不再关心外面情况,而是悉心打量起花溪拾来。
十余日未见,兄长的面颊消瘦很多,本就如刀镌刻的五官更是立体突出。
从小便是他在保护自己,这一次,就换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