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大人的面色随着孟大人的话音落地而变得狭蹙起来。
虽然他在心底已经盘算了几种联合孟大人对抗花溪草的法子,但却没想过,孟大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个妖女之名,完全可以毁掉任何人,无论她是珣王殿下真心相爱的女人还是军功赫赫的护国将军之女,都抵不过这一个污名。
"贺大人,您还是好自为之吧。"
"孟大人难道就不想为清瑜侄女谋得一个出路?就甘心她这么将大好年华都耗在这皇宫之中,只做一个无品无阶的秀女?"
"贺大人何必拿小女来激将我,此事我说孟府不能参与便是不能参与,贺大人还是保重吧。"
方才孟大人还一口一个贺兄的叫着,此时就已改口为贺大人,其疏远之意自见分晓。
贺大人察言观色后,终是怅然回道:"我贺明礼虽然在朝中一没威望,二没势力,但事关小女安危,便不可袖手旁观。若孟大人不愿插手此事趟这趟浑水,也就罢了。只是希望孟大人能够看在两个孩子交好互相扶持的份上,再多透露点讯息给我,也好让我不打这没准备之仗。若此,我贺府上下便是感激不尽..."
贺大人话虽说的好听,实则不过就是想要再套套孟大人的话罢了。
如若孟大人手中真有能够证明烂如期妖女惑圣的证据,那他便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得搏上一搏,毕竟这可事关他女儿的一生荣宠,更关系倒他贺府上下在朝中的地位...
孟大人见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只是含糊了两句,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与贺大人听,并承诺若是贺大人首告之日,他愿亲自奉上手中压下的奏章为其佐证。
贺大人虽然对他这话信与不信都各掺半,但还是谢了又谢才起身下马离开。
"老爷,我们还回宫门去吗?"
"不需要了,回府吧。"
孟大人没想到此事会进行的这么顺利,原本他还想若是贺大人不肯出头,他便再去宫门给孟清瑜送个信让她再鞭挞鞭挞贺敏敏,只是孟大人不曾想,贺大人竟然会对此事如此上心,更有这番胆量,敢去直接与蓝府叫板。
看来女儿说的果然不错,这贺府早已将全部的信念都压在了贺敏敏入宫一事上,如若贺敏敏得不了宠,只怕贺府这官也就做到贺明礼这儿便算是结束了...
次日一遭,韩嬷嬷便奉了祖母之命前去查探花溪草与千机药的近况,想要看看他们两人之间到底已经进行到了哪一步上,是否已经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只是韩嬷嬷不成想,她才刚来到珣王府门前,就见千机药站在了院中,似是早就知晓她的到来的模样。
"参见珣王殿下。"
"韩嬷嬷也是来寻花溪草的?"
"启禀殿下,老奴是奉了祖母之命,前来宣召郡主殿下入宫,还请珣王殿下予以老奴行个方便。"
"韩嬷嬷是想站在这里说话?"
千机药今日难得能说这么多的话,就连韩嬷嬷见了都觉有些不适应...
就当韩嬷嬷失神之时,千机药已经转身走向自己的书房。而韩嬷嬷则是赶紧快步跟上。
书房中,千机药负手而立,隐隐散发的威压之气,只令韩嬷嬷觉得有些压抑。
"不知珣王殿下叫老奴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安排给老奴?"韩嬷嬷试图以说话的方式打破这份沉寂,给自己一点喘息的空间。
可千机药却没有回她话的意思,只是继续盯着韩嬷嬷的面颊,好似要把她看穿一般...
韩嬷嬷跟了祖母这么多年,可以说是早已练就一身浩然本领,可今日当她单独面对千机药时,她才发觉,自己的这点底气,在他面前完全不值一提。
这是一种强者所散发的气息,他不但将气氛变得冷冽沉闷,更让人有一种脊背发凉,血液凝固的威压之感...
如若不是韩嬷嬷有武功底子,只怕单是此时与千机药的对视,就足以令人吓破了胆子,手脚一软也就跌跪下去。
韩嬷嬷的手一直在袖中不断的擦拭着自己手心的汗水,人也觉得浑身都跟着一点点僵直起来。
就这么过了越半柱香的时间,千机药终是开口道:"本王是该叫你韩嬷嬷?还是该称你为韩太妃呢?"
千机药的话完全犹如一记重拳砸在韩嬷嬷心口,登时让她大气都不敢再喘一下...
反观千机药却是淡然的很,好似这根本算不上什么秘密一般。
"老奴不明白珣王殿下所言何意,还请殿下明示。"
"当年祖父与祖母被世人看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这世人却不知,祖父一见钟情的并非是这长公主殿下,而是一个毫无身家的婢女..."
"珣王殿下说的这些,老奴还都是第一次听闻。"韩嬷嬷的面色虽然已经变得难看起来,但嘴上却是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这些事情无论千机药是怎么得知的,她都不想再提起。不想再提起曾经那些过往。
"祖母若非为了萧氏皇族,怕是也不会忍受这份奇耻大辱?"
千机药今日所说的这些,早已成为韩嬷嬷心底尘封已久的记忆,就这么被人掀开,简直刺痛入骨...
韩嬷嬷的双眸已经开始泛红,而千机药的话却还在继续:"韩嬷嬷当初被祖母赐了绝子汤,一直不能有身孕,祖父更是怕她会对韩嬷嬷不利,临死前还不忘叮嘱祖母让其杖毙你这个对他如同污点一般存在的女子。只不过祖母听闻此言越发信赖起韩嬷嬷,甚至不惜以此来报复,让你心生愧疚,韩嬷嬷,本王说的这些陈年旧事,你可还曾记得?"
"珣王殿下到底想要说什么。"
千机药看着韩嬷嬷微垂的眼帘,终是一字一句的说道:"本王要韩嬷嬷帮我做一件事。"
"珣王殿下若是想要借此而让老奴做祖母身边的细作,那珣王殿下就还不如杀了老奴痛快。"
"韩嬷嬷以为本王会知道这些事情,是还需要在太妃身前安**这样一个人的吗?"
千机药的话让韩嬷嬷瞬间一个激灵...
难道说,太妃身边早就有了他的人?
可是这说不通啊...
当今世上还能知晓这些事情的人,只怕早就成为一坡黄土,就算还在世的,千机药也不可能认得,那他又是如何得知?
韩嬷嬷的心底一直打着鼓,但更令她犹疑的,则还是千机药到底有什么事情需要来找她去办的?甚至不惜说出这些陈年旧事来压她?
"这封手书,先请韩嬷嬷过目。本王要韩嬷嬷办的,就是这手书上所写之事。"
"老奴若是不肯相帮呢?珣王殿下准备如何处置老奴?"
"韩嬷嬷明知道本王并不会对韩嬷嬷出手,韩嬷嬷又何必再来试探本王。"
"那珣王殿下能不能告诉老奴,此事殿下为何一定要老奴来办?"韩嬷嬷握着手中的信件面色严肃的很,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必然非同寻常。
"此事,只有韩嬷嬷才能办得天衣无缝,不是吗?"
千机药为了这个计划,已经整整一天一夜不曾合眼,为的就是天衣无缝,不容有些许漏洞。
现在韩嬷嬷就是这整个计划中最为关键最为重要的一节,只要韩嬷嬷没问题,此事便算是成功了大半。
"老奴可以帮珣王殿下做此事,但老奴也有一事求殿下。"
"本王还未到那丧心病狂的地步,我身上既然流着她的一份血液,就自然不会做出什么有危她性命之事。韩嬷嬷大可放心,也不必因此而向本王求得什么。韩嬷嬷若是还有别的事相求,再开口也不迟。"
韩嬷嬷回到万寿宫时已经是接近晌午十分。太妃见她回来,只漫不经心的问起花溪草的状况来。
"启禀太妃,老奴已经去了郡主府以及珣王府,但都不曾寻到花掌史身影。珣王殿下给出的答复是花掌史去了松洲给花义将军寻找医治腿上寒疾的草药。"
"松洲?我怎么不记得那里是出什么草药的地方。都是那里的缎绣极为出挑。"
太妃这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显是说花溪草去那里是为了给自己挑选锦绣嫁衣的意思韩嬷嬷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只见韩嬷嬷接言道:"老奴也如此以为,所以已经拍了暗差去追查此事,只要发现花掌史行踪便会第一时间传回消息。"
"罢了。既然我都已经决定让她做上这后位,便不会再横加阻拦;若他日她还不知轻重,不明缓急,再出手调教也不迟。此事便随了他们两个心意罢。"
太妃经之前韩嬷嬷的一番劝慰,总算是暂时放下了花溪草的事情。但是对于后宫中的这些秀女,她却是不会放手的。
特别是近日她越发看好的孟清瑜,更是要委以重任...
"去把孟家丫头身边的那个婢女给我传来,我要再见见她。"
"是。"
韩嬷嬷对于太妃惯用的这些手段早已习惯。所谓后宫制衡之术,与朝堂上各部的分庭抗礼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则是这后宫之人更多了几分伪善,当时看着极好的两人,总也会在不经意间就撕破了脸皮,或许今日还是姐妹相称,明日便是她背地里捅刀子的时候。
韩嬷嬷来到御书房时,孟清瑜还在殿外守着,期望等到千机药来时能够有个与他面对面的机会。而贺敏敏则是在殿内殷勤的清扫着各处细软。
"奴婢参见韩嬷嬷。"
"嗯。贺敏敏呢?她人在哪?"
孟清瑜见韩嬷嬷是来寻找贺敏敏的,面色稍有一沉,却很快就调整好。
就是韩嬷嬷也未曾有注意到。
"启禀韩嬷嬷,敏敏她正在内殿打扫。"
"你先下去吧。"
韩嬷嬷有意作出一副冷漠之态,让孟清瑜心底当即泛起丝丝妒意。
"是,奴婢告退。"
韩嬷嬷正向正殿走着,贺敏敏也听到声音赶了出来。只是她一见是韩嬷嬷,面上扬起的那抹娇笑就瞬间灭了下去...取而代之的则是几分讨好之意:"奴婢参见韩嬷嬷。"
"快起来吧。太妃还在等着见你呢。走吧。"韩嬷嬷上前虚扶了贺敏敏一把,就将人带了回去。
孟清瑜虽然依照韩嬷嬷所言暂且离开了御书房的大门,但却故意将步伐放的极慢,为的就是想要看看韩嬷嬷今日来寻贺敏敏到底有何事情。
正当她思虑之时,韩嬷嬷已经带着贺敏敏走了出来。只见她们两人并肩而行,贺敏敏面上还带着几分难掩的得意之色。
孟清瑜只觉手心微痛低头看时才发觉是自己不经意间将手握得太紧,就连指甲都陷入了手心的嫩肉之中,手心里面也泛着血红的印痕...
"敏敏过来了?来我边上座。"
太妃就算是当初为长公主时,在宫里这么多年,也几乎从未对谁如此热情过,更别说是如今进了苏北王府,成为一家主母。
就连韩嬷嬷看了都觉有些不适应。
更别说是贺敏敏了,该有多么的受宠若惊...
"奴婢谢过太妃恩赏,只是奴婢不敢逾越犯上。"
"傻丫头,我让你过来坐,你便过来就是,谁还敢说你什么不成?"
太妃此时看着贺敏敏的面色里布满了疼爱之色,如若不知晓祖母本性的人,只怕就要上当以为祖母是多么仁慈宽厚之人...
"敏敏谢过太妃。"贺敏敏耍着小心思的不再以奴婢自称,而是用上了自己的名字。如此一来,她便不再是宫里无品的秀女,而是相当于以朝臣之女自称了。
太妃对于她的这点小心思并不看在眼里,只忽略不计。
"你可知我为何才见了你两次就如此喜欢你?"
"敏敏不知,还请太妃明示。"贺敏敏撞着胆子与祖母尽量以一种闲话家常的姿态对话,为的就是不显懦露怯...
"你的模样和品性倒是有几分像我年轻时的样子。"祖母说话间目光里多了几分深邃之色。
这话倒是也并不假,若说贺敏敏的眉眼间,再添上几分英气,倒的确与太妃年轻时有那么两分神似。
只不过,毕竟太妃从来都不会去做没有目的的事情...若说只是因着这点无关痛痒的事情,怕是没人会信。
"敏敏斗胆,愿留在太妃娘娘身前贴身侍随,还请太妃娘娘莫嫌。"
说话间,贺敏敏就已经跪在了太妃的脚旁。
太妃爱怜的轻抚着贺敏敏的发丝,似是动容道:"好,好..."
太妃缓了片刻才继续说道:"以后便由你来陪着我这个老太婆。"
贺敏敏此时简直如同捡了宝贝一般,当即连声向祖母叩谢道:"敏敏谢太妃恩典,给敏敏这个能够再太妃膝前尽孝的机会。"
"韩嬷嬷,去传我懿旨,我要收贺敏敏为干孙女,封其敏郡主,赐敏阳殿起居。"
"是,老奴遵旨。恭贺敏郡主殿下。"韩嬷嬷就知道太妃不会无意提及故旧之人,没想到太妃竟是做的这番打算...
花溪草乃是之前皇上亲封的花掌史,为正一品;而这贺敏敏,尽凭借祖母的一句合心意,便赐封从二品敏郡主之位,完全就是为了给她加大与花溪草对立的砝码而已。
只可惜这贺敏敏心思太过简单,完全没有意识到危急的到来,甚至还在心底雀跃着自己得到了天赐良机...
敏郡主,这可是她千载难逢的好机遇啊,有了这个身份,先不说宫里的人要敬畏她几分,就是日后真的与千机药结姻,也至少要获封二品宫妃才是,这完全就是自己的护身符一般...
太妃看着什么心思都表露在脸上的贺敏敏,眼底终是划过一丝不喜。
这样的人,在这宫中,不过就只能作为他人混战的垫脚石而已...
贺敏敏荣获太妃封赏的事情瞬间传遍后宫,就连前朝也都收到消息,不少人当即倒戈在贺大人那边,想临时抱抱佛脚。
毕竟太妃的恩宠如此明显,显然千机药日后****时,四妃之中至少会有一位就是这贺敏敏了。这样的机会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回到储秀宫的贺敏敏,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要亲口将这个消息告诉给孟清瑜听。
她要让她孟清瑜看看,自己到底是如何一步步超过她甚至将她一点点踩在脚下的。
她贺敏敏做了孟清瑜这么多年的小跟班,如今也该互换一下彼此的位置了...
"清瑜,你怎么还在这里做这些粗事?"
"奴婢参见敏郡主殿下。"
"清瑜,你这是做什么啊?难道是在折煞我贺敏敏不成?"
孟清瑜勉强压住自己心底的愤懑,只满面堆笑的对贺敏敏回道:"哪里,我只不过是不敢废了礼数而已。"
"清瑜,你我姐妹一场,在这宫里又时时彼此照拂,如今我先你一步走出这储秀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在这里继续受委屈?我已经和掌事嬷嬷说过了,即刻起便将你带到我的敏阳宫去,名义上是给我做贴身侍女,实际上,你我姐妹哪里还用的着分什么彼此?你说是不是?"
孟清瑜早已看穿了贺敏敏的虚伪造作,知她此时有这般安排不过就是为了向自己炫耀而已。可她却又不得不阿谀奉承,这种被人欺压的感觉,简直令孟清瑜心底的妒火烧了又烧,之恨不能现在就将这个虚伪的女人给扯过来打上几巴掌才能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