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想之中的人没等来,反而招上了本不该招惹的是非。花溪草从来没有像此时这般愤懑与激怒。她明明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但他们却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不放过自己...
千机药也好,萧钰轩也罢,还有,皇上、宁贵妃、花溪瑶、等等。他们所有人,都总是为了自己那一己私利而一再将她向死路上逼。难道他们就真当她花溪草是圣母一般,不计恩仇之人?
这一次,就从颜子晴开始,她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她花溪草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睚眦必报之人!
如果说从前花溪草还只是不断的防备,那么如今,她便是要彻底的反击。或许正是方才那人的出现,花溪草才彻底体会了千机药的一番苦心...
一夜天明,有人欢喜有人忧...
清晨的阳光总是比夜晚的黑暗来的稍晚一些,福祥居顶楼的卧房中,一声惨厉的尖叫彻底划破朦胧的晨光,让所有听到声响的人都为之一惊。
正在忙着整理客房的小二扔下手中的被褥,拔腿向顶楼跑去,只见原本空着的客房此时一片狼藉,地上躺着一个光着身子的大汉,床榻上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被褥之外露出的肩头,满是印痕,不用多说小二也知道这里是发生了什么。
小二只能蹑手蹑脚的前去向老板报告,徒留一阵下楼的错乱脚步声。
屋内的女子满目猩红,双手紧握,指间深深陷入手心,苍白的关节仿佛要崩裂一般,只见她一把抓过外衣披在肩上,慢慢向地上之人走去,待看清他的模样女子瞬间惊恐万分,不顾其他便向门外跑去。
不知跑了多久,她才一手扶墙一手抚着颤动的胸口,停歇下来,好在清晨的街上并无路人,让她总是能有个喘息的时间;短暂的停歇过后,她一路向西街巷后走去,直至走到颜府后门,便又一路小跑冲了进去,只听急促的呼吸声渐行渐远直至消失。
然而她却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后,始终有一个形如鬼魅的身影一路相随,直至此时方才现身,此人正是已经易了容的花溪草。
看不出她的表情,猜不到她的情绪,只是那样阴郁的面庞依旧让人有种无形的压迫感,丝丝凉意侵略人心。
颜府内,颜子晴一身破布烂衣,偶有露出的肌肤,全都布满块块红印以及淤青,整个人面色惨白,如同一个没有血色的娃娃,目光空洞神情涣散。
就这样沉寂了片刻后,便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声音悲戚不绝,不知哭了多久,眼泪也干了,嗓音也沙哑了,终于爬起身来,只是那张原本苍白的小脸此刻越发阴沉狠厉,眸中满是憎恨与算计。
待颜子晴起身后便大声唤道:"给我备水洗澡。"
过了半晌,门外便应道:"是,大小姐。"
此时颜子晴的闺房中,颜子晴正泡在木桶之中,厌恶的擦拭着身上的印痕,手指越擦越越重,直至红的连成一片,泛起斑斑点点血色,她才恨恨的停手,丫鬟在门外听着她拍打水面的声音,心下紧张不已,小声问道:"大小姐,需要奴婢进去服侍您吗?"
"不用了,你只要守着门外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就好了,如果有人问起就说我昨夜偶感风寒,正在泡汤除寒。"
"是,大小姐,奴婢知道了。"
屋内颜子晴闭上双眼缓缓浸入木桶之中,直至整个人都沉于水底。
然而闭上双眼的她,脑海中满是那赤身落体的男人,满是自己一身疮痍的画面,不觉惊声尖叫道:"不!"颜子晴整个人从水中怕打而起,门外的丫鬟听到屋内的响动,立刻推门进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小姐!"丫鬟惊慌喊道。
"滚,谁让你进来的!"
"大,大小姐,呜呜呜..."丫鬟看到颜子晴身上的伤痕早已泣不成声,只顾抹着眼泪呜呜哭了起来。
"今日之事与任何人都不准提起,不然休怪我不顾主仆情分!"颜子晴看着丫鬟淡淡的说道。
"子晴,起来了吗?"
门外传来颜相夫人的声音,颜子晴与丫鬟皆是一惊。
丫鬟擦干脸上的泪痕,跑出去回道:"回夫人,大小姐昨夜偶感风寒,现在正在沐浴除寒。"
"你们是如何照顾大小姐的,好好的人儿怎么就能偶感风寒了呢,请了大夫没有,真是一群没有的东西。"颜相夫人言罢便隔着房门向屋内轻声说道:"子晴啊,哪里不舒服就趁早请大夫过来,千万不要耽误了病情,熬坏了身体。"
"娘,您放心吧,我没事,稍后再去您那里请安。"
颜相夫人听着颜子晴沙哑的声音,心下很是担心,急切说道:"子晴,你的嗓子怎么了,都这样了还说不严重,赶紧梳洗一下,我这就让人请王太医过来。"说罢便急急唤人去请太医。
"娘,您先回去休息吧,我这就梳妆整理。您切莫担心。"
待颜相夫人一行人走后,侍女便起身回屋伺候颜子晴更衣,看着颜子晴身上的伤痕很是触目惊心,即便她也是个未经人事的小丫鬟却也在那伤痕之中看出了些许门道,不经又惊又恐,手也不自然的抖了起来。
颜子晴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尽是愤恨,突然说道:"给我找一件能盖得住全身的衣服来。"
侍女自是知道颜子晴的意思,便去翻找起来。
颜相夫人待太医进府,就亲自带着太医来到颜子晴房间,看到她人面容憔悴,心下除了担忧更多的则是犹疑。
好好的人,怎么会突然说病就病了?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莫不是她有意想要逃避柳府的婚事?
王太医隔着纱帘,将手轻轻搭在颜子晴的腕间,过了片刻才缓缓说道:"回禀颜相夫人,大小姐乃是感染风寒,并且有些许受惊,在下给她开两服驱除凉寒,收敛心神的药服下即可,您不必担心。"言罢便收拾好医药箱欲起身离去。颜相夫人听闻此言,只稍有放心,自是派人一路相送。
待屋内只剩下颜相夫人以及两个随身丫鬟后,颜相夫人驱散二人,独自留了下来,坐在颜子晴一旁,眸中待着些许怒意。
"你还不跟我说实话?"颜相夫人的语调略有激动,双目亦是狠狠盯着颜子晴的面颊,仿若能把她看穿一般。
颜子晴目光闪烁,含糊其辞的说道:"娘,女儿身体并无大碍,您就放心吧,王太医不是也说..."
未待颜子晴把话说完,颜相夫人便猛地将颜子晴从被褥中捞起,指着她颈部的红痕怒道:"这是怎么回事?"
颜子晴再也无法故作镇定,双手掩面大哭了起来,一旁的颜相夫人已经猜到个中缘由,脸色更沉了几分,胸口也剧烈的起伏了起来,半晌才问道:"是什么人干的?"
"我...不知道。"颜子晴咬牙说道。
"不知道?你到底做了什么!"颜相夫人惊声叫道。
自从端王府失势,颜相就不断的再拉拢新的势力来巩固自己在朝堂上的地位。
只是颜天皓早就娶了宁国公府的嫡女,不宜再同旁人联姻,而颜子涵又惨死在千机药手中,也就只剩下颜子晴这一个能利用的棋子。
前几日,好不容易才让帝师柳府的嫡子看上了她,眼看着婚约就要成了,颜子晴却在这个时候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可气坏了颜相夫人。
早在第一次见到千机药开始,颜子晴的心就完全被这个男人所吸引。
从前,她以为自己是不受宠的嫡女,比不得庶妹有娘亲与兄长撑腰,有父亲宠爱,也不敢妄想能够得到千机药的垂帘。
可自从花溪草的母亲去世,成为不受待见的孤女,她才猛地发现,原来一个人想要过什么样的,生活,凭的都是自己去争取!
凭什么她花溪草可以离经叛道,不受妇德,无视与端王世子萧钰轩的婚约去勾引珣王殿下,而她堂堂相府嫡女,就要低三下四,处处敌人一头?甚至还要被迫嫁给柳府那个窝囊废?
明明皇上曾经属意为她同千机药赐婚,可却让花溪草给搅得一塌糊涂,这让她怎么能甘心...
除夕宫宴去了顾昭仪那里,只是偶然听闻顾昭仪提起花溪草仍尚在苏北王府中,这更令颜子晴无法接受。
几乎是在出了皇宫的同时,颜子晴便命人招了一个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采花贼流连在苏北王府附近,为的就是瞅准机会,狠狠报复。
颜子晴知道苏北王府如同铜墙铁壁,绝非一般喽啰所能亲近,所以便给足了那人银两,让他死守在外。一旦得到机会,就绝不放手...
可是谁知他竟敢将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
颜相夫人看着心念具灰的颜子晴,终是止不住骂道:"你个不要脸的东西,作出这种事情,还有脸面在这里哭?柳府的婚事,若是因此毁了,我看你拿什么向你父亲交代!"
颜子晴素来心气极高,被誉为大周第一才女,可如今尚未出阁便被人祸害了身子,这让她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恶气。
颜相夫人离开后,颜子晴终是忍不住发作起来,将屋内的瓷器摔了一地。
颜子晴无缘无故发火,府中下人也早就习以为常,并未太过在意。
当下人都散去,颜子晴终是起身来到衣柜前,翻找出一件水蓝色的长裙换了起来。收拾好一切,她便出府朝宫中而去。
绸缎庄中,花溪草正闲来无事逗着院里的野猫,只见一个通体漆黑圆滚滚的毛球正一动不动的趴在她怀中,双爪死死扣着她的手腕,好似在啃着她的手指磨牙。
花溪草晃神的瞬间,野猫突然朝她怀里拱了拱,见她没有反应,只哼哼唧唧的叫了起来,奶声奶气的音调很是招人喜爱...
"小东西,叫什么呢?"花溪草怅然若失的低了低头,抚摸着它的手也更加温柔起来。
顾十一远远看着安然闲适的花溪草,不由替千机药忧心起来...
世间能寻得她这么一个慧心韧毅的女子着实不易,但有时人太过聪慧也的确是个危害。
就拿这次千机药精心筹划的这一切来说,他本想将花溪草隐瞒到底,自己背负所有阴暗面,但谁料花溪草却是暗自反将了他一局,不但顺着他将戏演了下来,还把远在大渝的顾十一给偷偷找了回来...
顾十一现在都不敢想象,如果千机药得知这一切,该会是怎样的心情?
"事情都办妥了?"
花溪草一直没有抬头,但话却是对着不远处的顾十一说的。
"只要颜子晴入了宫,事情就会按照计划进行。"
"那九公主呢?还是昏迷不醒?"
"千机药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只要萧钰轩一旦上钩,他就会将人直接带走,不会留下丝毫痕迹。"
"那你觉得萧钰轩会上钩吗?"
"这不是应该问你才最清楚?"顾十一没有直接回答花溪草的话,而是略带挑衅的反问了花溪草一句。
萧钰轩对花溪草的心思,世人皆知,顾十一对此更是不屑至极。如若当初不是萧钰轩一手将花溪草逼上绝路,她又岂会有今日的所作所为?所谓好马不吃回头草,萧钰轩现在的做法,简直就是可笑。
"千机药我都看不清楚,又何况是他萧钰轩呢。"花溪草似是自嘲的嘴角微提扬起一抹笑意,但神色却是依旧平平,没有任何变换,有些令人捉摸不透她此时心中真实所想。
顾十一看着花溪草这与千机药如出一辙的诡异神色,只觉未出狼窝又如虎穴...不禁为自己感到一丝悲哀。他堂堂剑阁阁主,怎么就被他们两个吃的死死的?
"看不清楚的明明是他千机药,否则怎么会至今都被你蒙在鼓里而不自知?"顾十一笑笑。
花溪草对于顾十一的话不置可否,面上只仍旧挂着淡淡的笑意,却看不出是出自真心实意还是无奈的成分更多些。
对此顾十一也不想去深究。他关心的无外乎千机药与花溪草两人到底还要将这戏演到多久?要知道他可不想一直被花溪草扣在这绸缎庄里偷偷摸摸,畏首畏尾...
"他撤走了我身边所有的影卫,一定是有更隐秘的安排,你可知暗处的人是谁?"
"这个时候,除了暗刃,我想他不会放心让任何人跟着你,照看你的安危。"
花溪草虽然内力不够深厚,但她却有着过人的洞察力,尤其是在玄胤真人的传教之后,她的各种感官更是灵敏的很。
自从她出了苏北王府的大门,便知道影卫已经无声退去,并没有跟她出来。
但是当她被人劫持时,却是明显感到周遭有人相随的气息。只是那人并未现身而已。
而她当晚没有及时出手,一来是因调整气息,压住毒性,二来则是也有试探之意。
只是那人的武功实在高深莫测,就连花溪草也只是恍惚间觉得有人而已,并不敢真正确定,她也不敢以此贸然相赌。
后来待她去颜府时,那人的气息更是完全消失不见,花溪草甚至不住怀疑,到底是不是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
如若不是她的问题,那便就只剩下一个可能,就是那人同她刻意保持了距离,并非像影卫那般贴身相随,再则便是那人的功力甚至在千机药之上,能够自在隐匿身上的气息,令花溪草都难以察觉...
"他是什么人?可曾接触过?"
"人如其名,行如鬼魅,无踪无影,生于暗处,犹如利刃。这世上除了千机药本人,只怕还无人见过他本尊。"
"那你可有办法让他发现不了你的存在?"
花溪草并不介意那人跟着自己,但却不想太早的破坏了千机药的计划。既然他都已经为自己走下了那九十九步,这最后一步,无论如何也该是她来亲自走完...
"此事我自有方法,你只需要顾虑你自己就是。"
花溪瑶听闻顾十一所言,心下便也就安稳几分。只要千机药没有发觉到顾十一在这里,她就有十足的把握将这戏一直演下去。
"我倒是想问你,这个地方你是什么时候盘下来的?竟然连我和千机药都不知道?"
"还是花府大小姐的时候,想要复仇,总要做些准备才是。"
还是花府大小姐的时候,也就是说她当初是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就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如果暗处隐藏着像她这么可怕的敌人,还真是一件令人即头痛又充满了挑战的事情。
花溪草一副笑的无害的模样,但这一路走来的个中滋味却只有她自己最为清楚...
"你把这里藏得这么严实,不会就是算准了会有今日罢?"顾十一这话问的十分有趣,说白了就是怀疑花溪草一直都对千机药有防备之心。可偏偏他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也不让人觉得不舒服,反而带着几分真诚与坦率。
"除了这里,我还有两家赌坊,三个饭馆,以及十个亲自调教的雇佣兵。有些是经了苏慕九的手调教的,也有两个是我一手交办,无人知晓。至于这些,倒也并非有意瞒着你们,只不过一直都没有用武之地,也没什么可说的罢了。只是没想到,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
"你把老底都交了出来,就不怕我知道的太多?"
"底牌之所以是底牌,就是因为再人没出手之前,你永远不会知道它有多大的作用又有多大的厉害。"
花溪草这话里话外满是调笑之意,说穿了,就是在告诉顾十一,只要她不亲自出手,就算他查得出这些店铺在何处,也不过是查到个皮毛而已。
顾十一素来不喜花溪草这种与千机药如出一辙的"阴险狡诈",如今更是讨厌至极...
看着花溪草那安之若素的模样,顾十一突然不怀好意的低声说道:"听闻大秦的人已经到了都城附近,不出一日,也该被皇上请进宫中。"
大秦的人到了,就意味着千机药的计划正式开始了。只要皇上对九公主的身份不再怀疑,顾十一与她的婚事便是板上钉钉的事。
顾十一一想到自己要娶九公主入门,就忍不住头痛,他日后要如何与慕白消除这份隔阂?以那个家伙的性子,饶是明知他逢场作戏而已,怕是也免不了心存芥蒂。
"皇上的速度倒是也不慢,只可惜还是跳不出千机药的设计。"花溪草有一搭无一搭的兜着怀里的小狗,完全没有太过上心的意思。
顾十一目光微眯,只继续说道:"皇上早在皇太女出世之时,就已经打定了要立千机药的心思。如今有了大秦的支持,他又岂会轻易放过。别说如今皇太女被传出尚在人间的消息,就算是她已经逝去,皇上也不会让这门亲事作罢。"
顾十一这话有几分故意气恼花溪草的成分,但也都是事实。
大周皇室历来传位于嫡亲血脉,可到了****这一代,膝下却已无嫡出,按例,虽可在庶出中择选良才继位,可偏偏当今这位皇上却是个有极大野心之人,早在知晓九器之谜时,便命苏北王府暗地找寻,如今为了这九台九器的下落,就算是传位于千机药,皇上也一定要查到其中线索,一统九州!
以皇上的心思算计,只怕当真如同顾十一所言那般,就算皇太女真没了命,皇上也不会放过这到手的鸭子,只会将其瞒天过海,掩人耳目而已。
毕竟在皇权面前,从来没有对错,只有是非而已。
"这不是正如我们所愿?"花溪草一句我们,直接将顾十一也划在了她与千机药的计划之中,如此不痛不痒的回答岂能令顾十一善罢甘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