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那他岂不是你的舅舅?"
"嗯。"
千机药对于花溪草的疑惑,只眸中尽是无奈笑意。
花溪草得知后虽是震惊,但却有觉得是情理之中,毕竟已故王妃却是大渝人,想来能入先苏北王之言的,也绝非平庸之人...
"那我们现在要去哪里与慕白碰面?"
"知州。"
"知州?我来时不记得有途经那里?"
千机药如墨的瞳眸随着知州两字而绽放出吸人的深邃之色,那眸底暗流涌动,很是汹涌,只是都被他微垂的眼帘很好的掩饰下去,就连花溪草距离如此之近,也没能看清。
"太妃娘娘在知州行宫已经住了大半年,时候接她老人家回府了。"
花溪草的记忆里似乎从来没有这位太妃娘娘的任**息,就连她重生之后这么久也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么一位人物来...
千机药看着花溪草面上不加掩饰的疑惑,只嘴角微微提起一抹苦笑:"祖母自祖父先去,便无人会轻易提及起她。每年她都会到知州行宫住上大半年再回西境苏北王府中,如此以往,二十余载皆是如此。京都里的人都是会看颜色的,平日自然对她都绝口不提。"
千机药能一次说这么多的话语实属难得,尤其还是提及一位家中人。这叫花溪草对这太妃娘娘越发好奇起来...
千机药似是看出了花溪草的担忧,只轻拍着花溪草的手安抚道:"不用担心日后如何与她相处之事,有她在府中坐镇,有些人反倒会安生些。也省的她们来烦你。"
"我是怕太妃娘娘会不会不喜欢我?"
"不会。"千机药几乎是不曾多虑就径直应了一声,痛快的令花溪草都有些不习惯...
"太妃娘娘她..."
花溪草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千机药给截了下来:"你只要知道我们才是要厮守一生的人便是。"
"嗯。"花溪草若有所思的想着千机药这话中的深意,总觉他在提及这位太妃娘娘时的语气是与说起其他人有所不同的,看不出熟络,但也没有那么冷漠...
"你此次调动苏北军至瀚城屯兵,而后又公然与大渝开战,京都那边难道就没有动静?"花溪草自见到千机药之后便一直想要问他这个问题,只是机缘巧合总是错过开口的时机。
此时好不容易有了两人独处的机会,她自然是要将她不在的时日所发生的事情问个明白...
"军演。"
"军演?"花溪草曾经想过数种千机药借口调兵的理由,却是从未曾想过会是军演...
"苏北关自从本王接手以来就不曾再有过任何战事。此番借出使大渝之机,便向皇上提出军演之事。一来瓜尔佳城与大渝城关之间有数百公里的**空地,正好适合练兵,二来则是为了予以大渝一点威震与敲打。"
"可是皇上刚要送萧思卿去联姻,怎么会突然对它起了心思?"
"大渝的野心,你真当皇上耳目不聪?"
"那皇上为何差你此番出使大渝?"
"试探。"千机药谈及至此,眸光瞬间漫开丝丝血色的光亮,其中还参杂着些许不屑与漠然。
"在你出事之后,皇上废储了萧钰轩的世子之位,你觉得这种时候谁最得意?"
谁最得意?不是谁占了先机与优势,而是得意?花溪草脑海里迅速闪现出朝中那几人的面孔,只低声说道:"一心争储之人才最得意...有了空缺才会有机会。"
"所以皇上这一招也算是一石多鸟,不光试探了我的意向,更是将敬王世子和秦王以及其他距离储位一步之遥的人都算计了进去。"
"若你真的兴兵造反呢?"
"前有大周,后有大渝,你觉得这造反的胜率有多大?"
"既然如此,皇上还在试探什么?"
"自然是在试探本王对大渝的态度。如若此番本王在大渝一帆风顺,并无半分异动,那便只能说明一件事,本王与大渝指间藏了千丝万缕的关系;反之如若本王与大渝撕破了脸皮,他反倒会安下心来。"
"所以苏北军此番与大渝对战一事,皇上即便知晓,也只会当作是大渝与你为难的不得已为之?"
"嗯,前提当然是他不知有你。否则自然令当别论。"
"那敬王世子和秦王呢?皇上又是如何考验?"
"萧钰轩与各国一直暗中往来,此番他下马,皇上自然怕敬王世子或是秦王会把握时机..."千机药提起这个温润如玉的敬王世子萧钰琛来,神色倒是略显深沉了几分,足以见他对萧钰琛的重视程度远胜萧钰轩一大截...
要知道这个默默无闻的残疾世子可是曾在不知不觉间就给萧钰轩平添重创的,论心思,论手段,都绝非善类,比起一直看似得宠的萧钰轩更是高出一大截。就连千机药也不得不随时对他小心防备。
"敬王世子萧钰琛素来是个藏的极深的,如今萧钰轩刚一失势,凭他的计谋,此时就算皇上有心试探,他也断不会轻易露出马脚..."
"听你的意思,那就是有人已经露出马脚了?"花溪草对于朝堂之事素不关心,但是关乎到党争问题,她却是一直小心翼翼。尤其是关乎到千机药的时候,她更是听的仔细。
"大夏已经将婚书发至宫中,愿许公主联姻。"
反而花溪草听了倒是一愣:"长公主,伊娜儿?大夏皇上当真舍得将她远嫁大周。"
"不是长公主,而是永安公主..."千机药故意停顿了一下,将目光停驻在花溪草面上,那神色好似再等她猜猜,到底谁是永安公主。
"永安公主?"花溪草思前想后,也不曾记得宫中有这么一位封号的公主,略一思虑便扬笑道:"是新封册的。"
"长公主乃是大夏储君,伊娜儿被封永安公主,实则便是被废黜了储君之位。"
花溪草一想起伊娜儿对赫连诺的倾慕之意,只觉替她可悲起来。
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意。
千机药见花溪草的眸子亮了又暗,自然知道她又在胡乱感慨,有时他也想不明白,明明如此清冷理智的一个人,为何倒总会因些小事而细腻柔肠?饶是一个三番两次加害与她的人,她竟也要为人叹惜一番...
"我只是觉得一个女人只能被当作争权附势的工具实在可悲罢了。"花溪草朝千机药的身子又近了近,嗅了一口他身上淡淡的药草香气便轻声叹道。
又走了三日,大军已经借便道朝苏北关而去,千机药与苏北军便就此分道扬镳,一个奔西,一个向北。
原本跟随千机药使出大渝的金骑也神不知鬼不觉的换回了苏北王府的常用侍卫,随行影卫也增加至十六人。
当花溪草发现这一切变故的时候,他们已经距离知州不足五百里...
"孟寒带军回苏北关了,我前两日画的图纸你可曾给他?"
"嗯,已经安排好了。"
"这一次在大渝闹得动静这么大,怎么不见京都来信?"
"来信作何?向本王兴师问罪?"千机药的眸光微亮,眼底只闪动着丝丝算计之色。
"就算皇上他有心见你与大渝不合,此时当真战起,他想来总会心有顾忌..."
"你忘了本王是如何与你说的?不过军演罢了...就算皇上有心探查,大渝也未必会给他这个机会。至于苏北军的建制消减,自然也只有孟寒心中有数,就算当真出了叛徒,此事传到皇上耳中,他也不是正趁了他的心意罢了。"
"也对,苏北军自交到你手里,兵部以至皇上都不曾再有插手余地,终日让你握此重军,自然是不妥,如今削减过半,他们自然乐得其成。只可惜了我们数万将士..."花溪草知道千机药此番出兵定于自己失踪难逃干系,就算他之前当真也有过什么计划,此次突然征战大渝也定不是计划之中的,不过都是变数罢了...
如若她能早两日寻得机会见着他,苏北军也不会受此重创。花溪草一想起当日在大渝城关时的惨烈战况,整个人的面色都跟着寒澈起来。
大渝王上,这笔帐,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再有半日,我们便能到达知州行宫,你就跟在我身边即可。"
"你身边素来不待贴身侍卫,我如此贸然出现,岂不是容易引人耳目?"
千机药身边一般只有影卫或暗卫跟随,却都是不轻易现身的。此时花溪草虽是以顷辰的容貌示人,但他毕竟也是生面孔,就这么兀自出现在千机药身边,自然也是不妥。
"如若接了太妃娘娘一道回京都,那我也不便再与你同乘,还是让人提前另备一辆马车的好。若是太妃娘娘问起来,你就说我受了重伤,想来她应该也不会太过深究..."花溪草谋划着如何掩盖身份,而千机药却是丝毫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只见他一直认真模样的听着花溪草所言,但却始终嘴角噙着笑意...那模样像极了是再看花溪草笑话的样子。
一连说了几句话都没得到千机药回应,花溪草只抬眸看向身侧倚着的千机药来:"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
"嗯?"千机药的话音微微上扬,听着极尽挑逗的魅惑,但是再花溪草看来却是他故意为之,当即便将手中的书卷了起来,作势要向他砸过去...
"本王何时说过要让你以侍卫的身份随本王同去行宫?"
千机药这一个质问,反而令花溪草语塞起来...难道是她想多了?他的意思不是随行同去,而是像影卫那样跟在身后?
千机药看着花溪草变了又变的神色,只越发觉得有趣,自她回来之后,两人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轻松的呆过,此时就这么看着她,却也觉岁月静好,心生满足...
"我们一起去见太妃娘娘。然后你随她一同回京。"
"我们?你是说让我以花溪草的身份去见太妃娘娘,然后随她回京?"
"虽然皇上废储萧钰轩世子之位并不全因你的缘故,但好赖却是因它而起。若你就这么回去,岂不是拆了皇上的台。若是跟在祖母身边,他们怕是就没那个心思管顾你的事情了。"
千机药每一次遇上花溪草的事情总会有着用不完的耐性,就连话也不自然的多了起来:"而且花将军已经查明了北疆之事,想来不用半月,也该回京都复命。若在此之前你先回去,他也算是对花将军有个交代。"
"父亲还不知道我出事的事情?"一提到花义,花溪草总归是忧心了些。
"京都中早就传开了花掌史命陨的消息,只是皇上有意而为,至于京都以外,不该传的消息,他自然不会任人传散..."
"那太妃娘娘那里?"花溪草毕竟是第一次听闻这个太妃娘娘的消息,即便知晓千机药已经有了安排,但她却也还是忍不住忧虑...
说到底,千机药也是要称她一声祖母,她若跟在她身边,总是少不了要有几分顾忌。而花溪草恰好却是最不会与人相处的...尤其是沾亲带故之人...
此时让她这么跟在太妃娘娘身边,她还真是有几分不知所措。
"她与慕白的性子有几分相仿,见了你便知晓,你将她当寻常老者对待就是,不用刻意去做什么。"千机药牵过花溪草的手,将人顺势揽在了怀里,声音也越发轻柔起来。
他是知道她不喜生人的,如此让她跟在祖母身边也实属无奈之举。毕竟只有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若想让阿离骗过大渝王上的眼睛,花溪草跟在太妃娘娘身边便是最好的安排...
又走了小半日,千机药一行人马终是到了知州,距离行宫也就不过半个时辰的车程。
千机药早已命影卫备好女装,此时马车一停,花溪草便也就更换起来,同样换回来的,自然还有她的容貌。
千机药眼看着花溪草用粗盐溶在了水里,而后浸湿了手帕一点点擦着面颊,随着她的擦拭,高挺的鼻梁与凌厉的眉峰都一点点恢复了原本的清淡模样,她每擦拭一下,便沾一些盐水,直到整个手帕都被渍成了彩色,她才悻悻收手,又命人换了清水重新清洗两遍,才取了绢帕擦干面颊。
看着花溪草那清透的面容与朱红的唇瓣,千机药终是喉结上下动了动,沉默了半响太沉声说道:"以后再也不用涂画这些东西了。本王不会再给任何人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千机药的面色冷肃而又认真,那是一种花溪草从未见过的真挚神色,单是看着就令人心动。
只是千机药在说这话时,却从未曾想过,他所说的任何人却没能包括自己,最后伤花溪草最深的反倒不是别人...
待花溪草打点好一切,马车便继续朝行宫驶去。当他们来至行宫门前,已经是快近巳时,太妃娘娘倒好像是早就知道他们要来一般,早早便命了人在此等候。
只是刚一见千机药的马车,来人便将他们引了进去,一路千机药都未曾露面,那管事嬷嬷也倒不曾多言,就这么走在马车前边,直到进了正门,才命侍卫将马车停下,恭请千机药下马。
"参见珣王殿下。太妃娘娘已经在祥云殿等了殿下多时,还请珣王殿下随老奴前去。"
"嗯。"千机药在马车里只应了一声,便领着花溪草一同下来。
韩嬷嬷乃是太妃娘娘身边的老人,自太妃娘娘闺中便一直侍奉着直到今日。这一生几经沉浮自是见惯了风浪也阅人无数的,眼力更是非同一般,自花溪草露面的瞬间,她的眸光便不经意的扫过一眼,之后再未多看。
只是这一眼,她便也对花溪草有了衡量...
"这姿色倒果真是红颜祸水的,难怪连你也被勾了魂去。"
花溪草与千机药刚一进殿,一道苍老却是浑厚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是一种久经岁月沉淀的深沉与大气,只是听着声音,便觉威严不可侵犯。
只是千机药对她这话却是不耐烦,几乎是进门瞬间便冷声道:"祖母还是少说闲话的好。"
花溪草虽然素来知晓千机药的脾气秉性,但却不曾想他竟如此毫无顾忌。
"怎么,他是个不知礼仪的,你也一样?"太妃娘娘对于千机药的话几乎充耳不闻,反倒是对花溪草百般挑剔起来。
"参见太妃娘娘。"
"为何不跪?"
花溪草只福了福身便算问安,并未行跪拜之礼,太妃娘娘见了当即便冷厉了几分,言语间也尽是温怒之意。
反观千机药倒是站着跟没事人一样,从始至终就只站在距离花溪草不足一手的距离,寸步不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