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千机药的目光中闪烁着嗜血的光亮,那小童见了虽是被吓得气息一滞,但还是死死挡在了千机药面前,丝毫不肯退让半步。
"珣王殿下进去,只会令里面的荆棘草疯狂发起攻击,并且达成采阳补阴的目的。"小童本就是百里恒座下的神庙童子,即便面对千机药的威压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但是百里恒的话他却是不敢不从。饶是千机药今日要踏着他的尸首过去,他也绝不会退缩半步。
就在千机药面色大变之时,突然石壁后传来一声女子的低呼,虽然声音微弱,但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
"珣王殿下,时辰已过,若是硬闯,只会招来霍乱,您还是请回罢。"
"告诉百里恒,本王要她完好无损的回来,否则他知道后果。"千机药没有再执迷不悟的要去触动机关,而是面色阴沉的转身离去。
至于小童则是在千机药转身的瞬间喘了一口粗气...
"主子,苏嫣然已经回王城了。"
"这两日可有花大人消息?"
"花大人最后一次来信,已是三日前,按时间来算,此时应该已经抵达都城才是。只是至今仍未有任何消息传来。"
自从阿离进了谷底之后千机药的神色就一直带着几分焦虑,那是一种他从未如此明显显露出来过的情绪。就连影卫都能感受到他深深的急切...甚至影卫也不敢去想,如果花溪草真的在里面,那该如何是好。
谷底,一个神秘而又肮脏的大渝禁地,除了大渝王上之外便再无第二个人可以入内。就连百里恒也只能勉强在谷口布下阵法,借着一日中阴气最重的那一个时辰在谷里开出一条路来。而这路自然也只有血阴之人才能去走...
好在阿离的体质与花溪草有几分相似,都是体寒血阴之人,入谷之后才能免遭荆棘草的攻击。否则外人一旦入内,整个山谷的荆棘草都会直接将人吞噬掉,食之血肉,吸之生气,以达采阳补阴之法。
然就是如阿离这种体质,一旦超出时辰未能归来,体内杂气也同样会招荆棘草席卷,不出一个时辰,必然会遭其侵蚀...
如果此时进入谷底的不是阿离,而是换作他人,想来千机药也不会是方才那般激进,但阿离毕竟是花溪草手底下的人,他就不能不多一分忧虑...否则待她归来之日,他该如何向她交代?
千机药的面色一直如同死寂一般的阴沉,完全满面青黑之兆。影卫跟在他身后也只能尽量减小自己的存在感,假以躲避他周遭散发的威压之气...
"两日,如果还找不到她的下落,本王要整个大渝为她陪葬。"千机药行进的步伐未曾停驻,但影卫却是被他这低沉的话语惊的气息微乱。
虽然他们早就做好了攻破大渝的准备,但是真的要做到灭国,却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但影卫却是清楚,自家主子此时绝非戏言...甚至他还能听出主子在说出此言时那不加掩饰的暴虐之气。这是千机药从未有过的一面...
有了千机药的指令,无论是城内的轻骑还是城外的苏北大军,全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浴血奋战。辰时刚过,影卫就带来了最新的战报,王城铁甲军在迎战苏北大军之时,死伤过半,已不足两万兵力。
千机药的目光一直定在桌案的画卷上,对于影卫的汇报几乎置若罔闻。过了半响,才听他冷声回道:"亥时之前,破城。"
"是。"影卫的目光只是轻跳在桌上花溪草的画像上面一眼,便当即收回探视的目光,疾步退了出去。与此同时,影卫心底只更加迫切的**着,花溪草一定要平安无事才好...
否则,他们也不敢想象,主子到底会不会作出什么颠覆天下的事来。
破城,谈何容易?
苏北大军与大渝兽军打了多久,花溪草便再密林中观望了多久...此时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与自己身材相似的苏北军尸体,三下五除二的就将那人的铠甲扒了下来,完全不顾其他的穿在自己身上。不多时她便在自己脸上蹭了些士兵身上的血渍,整个人看起来倒也像是刚才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模样。
只是她刚摇晃着混入厮杀的大军之中,就听军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战鼓声。花溪草并非军中之人,更是听不懂苏北军战鼓的暗号,只能凭借着本能小心查看着周遭人的反应。
在她踌躇之间,只见苏北军迅速朝中心靠拢,而后又不断变化着阵形,好似有集中攻城的模样...
说来也怪,苏北军虽是自昨夜就发起冲锋号角,但却并未直接已云梯强行攻城,而是等到王城铁甲军出城迎战才开始厮杀一片,大有脱磨时间的意思。就连花溪草也不禁再猜想,千机药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花溪草紧跟着身侧士兵的步伐,几乎是与他们步调一致的听从着号角的指挥,但其实只有她自己心里清楚,一切不过临阵现学罢了。
就在花溪草猜测那鼓声的寓意之时,原本的一字长龙阵突然不断发生变化,迅速分裂成四组方阵,而后便听一声沉闷有力的号角声吹响,身后攻城战车已经就位,四队苏北先锋军更是换利剑长矛为大型盾牌,而后急速朝城门前进...
王城铁甲军虽然单兵作战能力彪悍,又在个头与体力上占尽优势,但经昨夜一战也死伤过半,此时剩下的兵力虽仍不容小觑,但是面对突然换了阵形的苏北军也有些不知所错起来。
大渝驻城军首领见苏北军不再恋战而是开始大规模攻城计划,当即下令开启强弩与投石机来。
这边铁甲军还在奋勇厮杀,那边城墙上的利箭长弩就已经飞泻而下...
"守!"
"进!"
"守!"
"进!"
苏北军每一声整齐划一的震吼,都令王城铁甲军的大块头们感到无措...
即便他们一个个身高马大,力大无穷,但是面对如此强劲的攻击依旧有种重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他们每一次出击,苏北军便以盾牌抵挡,就算扛不住他们的重力,也会在瞬间就与第二梯队的人交换阵形,立即被替补上来...
一来二去过后,苏北军不但没有什么太大的损失,反而将王城铁甲军逼退回来。
花溪草看着明显吃力的大渝大块头们,心底不由暗自悱腹,苏北军既然知道对方的短处,为何此时才作此攻击?
难道昨夜所为,当真是为了试探?
"散!"
随着战鼓的一声重击,原本规整的方阵突然以百人为列四散开来,与此同时让出了一条路来,而就在此时,一直护在队列正中的攻城车突然全速朝前方攻取,完全不顾挡在前面如似铜墙铁壁的数万铁甲军。
就在花溪草视线紧随攻城车而动时,突然见那攻城车下盘一根隐隐的火信露出...几乎是在花溪草想到些什么的瞬间,便见那火信被人点燃。
城墙上无数箭雨落下,投石机与强弩的攻击范围也达到最高值,几乎每一秒钟身边都有人在受伤甚至倒下...但是此时的苏北军已经完全如同机械一般的重复着战鼓的口号。
"守!"
"进!"
"守!"
"进!"
自从兵力分散之后,强弩与投石机砸来的利箭与石块都跟着分散起来,铁甲军也趁着此时再次围攻上来。
然而苏北军对这一时的失利却是完全不顾,几乎是以一种送命的打法向前挺近...
花溪草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完全,自从当日与苏嫣然一道离开瀚城之后更是仅以干粮和冷水果腹,此时再面对如此劳神费力的厮杀,更是面色苍白的渗人,看着好似随时都有倒下去的可能。
就这么一步步机械的向前走着,花溪草身边的人倒下了一个又一个,换上来一个又一个,就连她自己也被箭雨几次扫过,所幸没有射中要害,都不过是些擦伤而已。
此时的花溪草几乎只有一个念头,她坚信自己方才所见的那根火星必然是火药的引线...或者说,她敢笃定,千机药一定不会放着霹雳炮不用...
她在等,等那火信燃尽...她在赌,赌她在爆炸前,不至体力不支...她在拼,拼死也要进了大渝大门...
花溪草知道自己此时的状况有多糟糕,但她却不得不坚持到进了大渝,只有进了大渝,她才有活路。
面对铁甲军近乎疯狂的攻击,苏北军的损失越发惨重起来...
就在花溪草眼见着那火信要烧到根源时,一声短促有力的号角声传来,只见苏北军猛然收起攻势,大喝一声:"退!"
原本厮杀的如火如荼的铁甲军被苏北军突然的退步而搅得一团乱,当即就一鼓作气的朝前冲去...然而他们这一冲却是正中了苏北军的下怀。
只见王城铁甲军聚至攻城车的瞬间,一声响彻天际的巨响犹如山崩地裂一般呼啸而来...
漫天的嘶叫声与滚滚黑烟参杂一起,空气中的血腥味与火炭味急浓,放眼望去,尸横遍野,整片土地都已经被血洗染成深红,城墙上的大渝驻城军几乎是呆愣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们甚至下意识的停下了手里的操作...完全被眼前这一幕惊的不知所措...
大渝王城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境的铁甲兵竟然在这眨眼间就化作一滩肉泥,完全来不及消化的视觉冲击刺激着大渝驻城军的心灵...
反观苏北军却是泰然若素,除了靠近前端被火药殃及的近千士兵,几乎整个作战力量都保持完好,甚至队形都异常严谨。好似面前的冲击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的模样。
花溪草所在的方阵距离攻城车距离较远,虽然在霹雳炮爆炸的瞬间有被强大的气流冲击,但也不过都是皮肉之伤而已...
"破!"
几乎是不留大渝将士回神的余地,苏北大军就已重整旗鼓,直逼城门而去。
这一次他们没有再用任何攻城利器,而是一队轻骑突然从后方包抄过来,只见他们手中的飞虎抓瞬间掷向城门楼顶,几乎是眨眼间,近百轻骑就直飞而上,完全没有半分拖拉...
花溪草看着东周他们腕间的发射器,顿时回想起自己曾在西北之战时用过的东西。
再那之后,她也却是曾给千机药画过那飞虎抓的草图,只是她却不曾想,他竟真的大规模制作了这东西,而且明显比她当时所给的图纸做的更加精细...
至于轻骑,难道不应该是驻守在苏北王府的吗?怎么会与苏北军混编在一起?当日西北战乱,花溪草可是亲自带着轻骑征战了好些时日的,对于他们的装备与服侍自然看的清楚,此时再见只觉更精良了几分。
几乎是在第一队轻骑飞身攀上城门的同时,第二梯队,第三梯队同时发射出飞虎抓来...大渝驻城军瞬间损失惨重。甚至连毫无招架之力...
大渝本就地广人稀,之所以能在九州大陆占得一席之地,无非是凭借其得天独厚的地域保护以及其秘术当道的优势。说到底,除了王城大军之外,大渝的普通兵将人马薄弱,面对千机药亲自带出来的苏北军简直不值一提。
这也是苏北军为何迟迟不去攻城,而是将王城铁甲军引出来的最大原因...只要王城的铁甲军与战马军失去战斗力,破城不过时间问题而已。
就在苏北军几近大获全胜之时,大渝护国城门突然敞开...
伴随着城门开启的声音,花溪草的目光不由被城门后的光亮所吸引。那是一片猩红的色彩,但她敢肯定,那绝不是什么星星之火的颜色...
而是...兽类瞳孔反射的光亮!
"不好..."没有了如同铁壁的王城铁甲军守备,苏北军几乎势如破竹的涌向了大渝城门,但是此时花溪草却深感到阴谋的血腥味儿飘散...
是大渝王城的铁骑战马大军出来了...
几乎是城门敞开的瞬间,一团黑压压的铁甲战马倾数扑面而来,完全没有任何防备的苏北军只能凭借本能的用盾牌的阻隔来维持阵形,以防被铁甲战马冲破防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是完全令苏北军措手不及的...按照线报,大渝王城的战马至少要三日才能上阵才是,怎么会此时突然出现?甚至起数量与战力完全比从前任何一次的评估都要来的猛烈...
眼看着胜券在握的苏北军因洪水般涌来的铁甲战马而节节败退,花溪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野兽的不对劲之处。
迎面扑来的狼群各个眸光猩红,完全不是兽类本该有的目色,而再近距离的看那狼眼的瞳眸深处,就会发现它们的眸底根本没有任何周边景物的倒影,完全只是一片猩红之色,有的只是化不开的兽欲与凶残...
花溪草根本来不及多想,身前的一派将士就已经被兽群攻散,几乎是盾牌落地的瞬间,狼群一跃而上,完全从四面八方扑入阵中,不多时便撕开了一个口子,完全将阵形搅乱。
面对这些毫无章法的撕咬与猛扑,人类所谓的武力与技法显得分文不值...剩下的只有谁比谁凶狠,谁比谁更有耐力罢了...
数万狼群奔涌着,嘶吼着,漫天血光奔涌,除了机械的躲避与反攻,几乎没有任何办法能够挡住这野兽几近疯狂的攻击。
饶是苏北军早在多年前就一直做着训练,此时面对这些毫无章法几乎是不死不休的几近死士一般的疯狂进击,也是毫无反手之力可言...
此时冲上来的铁骑,完全不似以往任何训练有素的队伍那番,它们完全没有思维可言,甚至只是机械的杀人工具一般,除了死亡,没有什么能够令其停止下来,甚至它们根本不知恐惧为何物...
无惧则无畏,它们到底是哪里发生了不对?
花溪草好不容易击毙了一只猛扑自己的战马,几乎是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才在最后关头给它割喉一击,然而那马即便流尽了血液,双眸却仍死盯着花溪草的身上一片杀意,完全没有濒死的虚弱...
如若不是它已经完全站不起身来,就连花溪草都不禁迟疑,它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
几乎没有任何的喘息时间,马群再次奔涌而上,明明苏北军距离大渝城门已经不足百里,但却犹如天边一般遥远...战局也都在这不足半个时辰的光景完全反转。
大渝驻城军几乎未出一兵一卒,但现在东周苏北军却在战马的侵袭下,逐渐损伤过半,十五万大军几乎只剩不足九万可用之人。
就是昨夜与铁甲军厮杀,也没有如此大的损耗...
更何况,此时先不说眼前的战马大军要如何解决,就是苏北军真的能一路厮杀至城中,只怕面对十余万驻城军也将再无胜算...
眼看着越战越勇的战马前赴后继而上,无数战士惨死在马蹄之下,花溪草的思维只不住的飞速旋转。这一切到底是在千机药的意料之中还是意料之外?
如果是意料之外,那该如何扭转乾坤?
就在花溪草喘息的功夫,她突然想起轻骑身上的信号烟来...
"把信号烟给我,越多越好!"花溪草此时所在的方阵已经重新列好阵形,几乎是以身肉搏的抵挡着外部铁甲战马的攻击,而花溪草恰好在换防之后进了最里圈,此时也还算是暂时安全,起码不用再一对一的与那群畜生相搏。
如此一来她倒是借机向身侧保护的轻骑要起东西来。
轻骑面对她突然的举动只是微微侧目,却没有行动的意思,花溪草见此面色当即寒澈下来,只听她一字一顿对轻骑说道:"苏北王府家主令在此,全军听我号令!"
轻骑再听闻花溪草话音落下的瞬间,几乎是在见到令牌的瞬间就下意识的就要朝她跪拜下去。好在花溪草眼急手快,一把握住他的肘弯,继而说道:"按照我说的做。"
只见轻骑吹了一个暗哨,整个方阵内的近百轻骑全都凑至花溪草身侧,随时等候差遣...
"信号烟全都给我。"
有了轻骑的统一调令,众人当即将身上的信号烟全都交了出来,凑在一起足足一大捆。
"火折子给我。"
"放一匹战马进来。"花溪草一面随着阵形的变换而疾走,一面沉静对轻骑下着号令。
"是。散!"轻骑中一职级较高之人当即应下,继而有条不紊的指挥着众人让出一道豁口来,就在外面野狼扑入的瞬间,轻骑再次以盾牌防护,将马群死死围困在外侧。
"飞虎抓,制住它,要活口!"花溪草一直调整着手中信号烟的摆放方式,就在她声音落下的瞬间,轻骑已经齐齐出手,只见数十道飞虎抓齐齐飞射而出,将那放进来的战马团团围困其中。
"锁住马蹄。"
战马因为飞虎抓的控制而变得活动受限起来,此时即便濒临暴走边缘,却也只能是在轻骑飞虎抓围困的区域内癫狂的冲撞撕咬...
"稳定阵形!"由于外面马群的围攻,阵形一直在不断的变换交替中转移着但如此一来花溪草与一众轻骑就无法跟上外围部队的步伐,一时间在阵形中心被孤立起来。
轻骑在受到命令的瞬间,当即以哨为号,只听他们三长一短数道暗哨响起,整个阵列就随之稳定下来,完全不似之前那般慌乱...
虽然花溪草曾与轻骑共同奔赴北疆应战,但她毕竟不是出身军中,对于他们传令的信号更是听不明白。此时她能做的,便是指挥好轻骑为她所用...
由于方才放入战马而导致的慌乱,终于在轻骑的指挥下逐步稳定下来,花溪草手中的信号烟也被她以布条缠成了细长的一捆,此时她正试图将信号烟绑在那被困住的战马身上...
然而那马一见有人过来,瞬间就变得狂躁起来...一阵低吼过后,发疯似的朝花溪草的身影猛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