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石钉可以稳定住慕白为她再次缝合的脚筋,不至令它因走动而磨损或是断裂,但是石钉卡在体内的痛楚也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更何况还是带着它要进行走路甚至跪拜等等...而这些唯有花溪草自己忍受的来才行...
"闭气,凝神..."
花溪草按照慕白所言如是做着,而在她屏息的瞬间,便觉脚掌处一阵如同利刃贯穿的痛感伴随着一阵热浪袭来...
那疼痛令她下意识的想将身体蜷缩成一团,以抵挡如此的疼痛...但是她不能...只能生生挺住而已...
阿离感受到花溪草身体的巨大抽搐,只整个身子都完全抱在了她的腿上,然而令她震惊的却是,花溪草的双腿除了条件反射似的膝关节微促便再无任何反应...
只是她僵硬紧绷的双腿却是时刻提醒着阿离,她此时正在承受着莫大的苦楚...
阿离还未来得及回头去查探花溪草的神色,便见慕白已经挥手打出第二根石钉。
阿离亲眼看着那散发着幽亮的石钉瞬间没入花溪草的脚掌,甚至能清楚的听到石钉没入血肉时的"扑哧"声...只觉整颗心都跟着瑟缩一团,好似被贯穿的是她自己一般。
忍下两钉的花溪草,此时已经面如死灰,唇瓣上已经毫无血色。甚至连瞳孔都有些许涣散,毫无之前的精气神...
阿离看着如此模样的花溪草,只急声朝慕白喊道:"慕白公子...小姐她..."
"只是镇痛罢了,换左脚上来罢。长痛不如短痛。"慕白此时的声音中没有丝毫的情感可言,整个人也都神色肃穆的可怕。
阿离从未见过如此模样的慕白,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言。只小心翼翼的将花溪草的右腿抬至榻上安放,又换了左腿过来抱在怀中。
即便知道她能够忍得住,但阿离还是紧紧抱着花溪草的左腿,她多希望花溪草若是因疼痛能打她两下或踢她两脚多好...
眼见慕白又要将新一根石钉打进去,阿离只下意识的将头转至一侧,她实在没有勇气再看一次方才所见...
一连"扑哧"两声,左脚脚掌的两根石钉也全都贯穿进去。
接下来便是由慕白将那石钉调好位置加以固定便可,而这个过程却是要比方才更痛上百倍,千倍...
阿离略有木讷的放开了花溪草的腿,人也跌坐在了地上,当她下意识的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就赶紧朝花溪草扑了过去。
"小姐...您还好吗?"
花溪草此时已经满头是汗,人也虚弱的渗人,微眯着的双眸只强撑着张开一丝缝隙看向阿离的方向。
"嗯..."花溪草实在没有力气再多说什么,只嗯了一声,便算是回答。
而就在她想闭眼缓解一下的瞬间,只觉脚底一阵钻心蚀骨之痛瞬间传递至身上的每一处神经。
花溪草的双手下意识的抓紧身侧被褥,整个手背都已青筋四起,泛白的指节更是犹如要将指骨捏碎一般...
阿离被花溪草突然的反应吓得一惊,然而当她回身看向慕白时,才知花溪草为何会突然痛至如此。
"不想让她多遭罪,就赶紧过来帮忙。"慕白此时一面用手中如同夹子一般的东西勾动着方才打入的石钉,一面用针线缝合着花溪草脚上的创面。
那场面简直血腥至极,与给人开膛破肚无异...
阿离在如此距离,甚至都能清晰的看见她那血肉模糊的皮肤表层下的血管和肉还有脚筋以及其他她不知该如何用言语形容的东西...反正此时花溪草的整只脚掌正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模样摊开在阿离面前...
"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吗?准备一盆清水来。"慕白见阿离还愣在原地不知所措,只当即对她咆哮道。
被慕白斥声一喝,阿离倒是回了神,只心下不住暗自懊悔,如此时候,她哪里还能再有时间失神,真是该死...
回过神的阿离,当即恢复了之前的行动力,不多时便顺利成为慕白的副手,为他提供着协助。只是看着慕白的手在花溪草的血肉间不住翻动,仍旧还是止不住的胸口憋闷,心尖作痛...
足足一个时辰,慕白终是将花溪草的伤口全部缝合,并处理妥当。此时只见她双脚上依旧缠着厚重的纱布,但却不似从前那般血迹斑驳。
终于大功告成,慕白也总算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他也真怕花溪草仅凭借那一碗麻沸散会挺不到最后,没想到她竟全程都一声为吭...
"好了吗?"已经虚弱的几乎没了声音的花溪草,终是拼劲最后一丝力气问了一句。
而当慕白听见的瞬间,却是不可置信的走了过去,站至她的床边。
"你..."慕白本想说你竟然还没晕厥过去...但话到嘴边却是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花溪草看着慕白那微慌的神色,只勉强提起一抹笑意,人也径直昏死过去...
慕白看着床榻上的花溪草,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是好。千言万语最后都变成一缕无声的叹息...
"慕白公子,小姐她这是怎么样了?"阿离刚收拾好东西,便听闻慕白一声长叹,只吓得当即迎了上来,急声问道。
"把这药给她服下,不出两个时辰,她自然会醒。至于其他的,便等我过来再说。"
"是。"阿离虽是应下,但心里却不是滋味。小姐都已经成了这副模样,他就算有什么事情还能急过小姐的伤势要紧?
阿离虽然不说,但是看着慕白离开,心下依旧愤愤难平...
当喜鸢回到掌史府时,只见阿离正守在花溪草房外,一个人自怨自艾的倚在门柱上。
"小姐还未醒来,有事晚些再说罢。"
喜鸢见阿离阻拦自己进门,只当即转身朝她走来。接连问道:"小姐怎么会在这个时候睡了?可是今日身体不适?要不要去请主...慕白公子过来?"喜鸢连声改口。
"小姐伤势复发,慕白公子已经来过,现在只能等小姐醒来再说。"阿离虽心下微顿,但却面上不显。
"你也累了一日,回去歇歇罢,这里我来守着。"喜鸢见阿离此时满面疲意,只沉声对她说道。
"无碍,咱们一起等吧。小姐今日伤的严重,怕是你一人忙活不来。"阿离本就不是爱说之人,此时也只是简单几句代过,便不再出声,只默默等待起来。
喜鸢素知她的性情,倒也不多问,两人就这么等在了花溪草的门口,直至她苏醒才第一时间冲入屋内...
"咳咳..."随着屋里传来一声轻咳,喜鸢与阿离只当即进门围在花溪草身侧,小心问道:"小姐,您怎么样?"
"没事,扶我起来罢。"
"阿离,你在这里守着,我去请慕白公子过来。"喜鸢说话间,人就要朝门外走去。只是却被花溪草给拦了下来。
"不用叨扰慕白,我的伤势无碍。"
阿离看着花溪草那虚弱的模样,心下实在难以平衡。
花溪草此时自己都虚弱的无力,根本顾不及阿离在想些什么,反倒是喜鸢被花溪草这一阻拦,竟口无遮拦的说道:"小姐,您都伤成了这样,难道慕白公子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不成?"
喜鸢话一出口,自己也觉失言,只当即神色微慌的就跪在了地上。
然而花溪草听闻却是抬了抬手命她起身,只以仅供她们听得见的声音虚弱说道:"起来。"
"喜鸢失言,还请小姐不要记挂心上。"
"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已经交给顾小将军公子,还请小姐放心。"
花溪草本还想再说些什么,但阿离却是看不下去,只当即出言阻止道:"小姐,您先休息一下,不要再说话了,等您好些再说罢。"
阿离说完花溪草,也对喜鸢说道:"小姐已经一日未曾进食,你去弄些吃食来罢,这里我先守着。"
"嗯。"喜鸢应了一声,人便出门离去。至于花溪草,则也是无力的闭上了双眼,只短暂的休息片刻。
当喜鸢再次回来时,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只见她亲自煲了粥端来,香味四溢,倒是令花溪草起了些许食欲。
"小姐,您不要动了,我伺候您吃吧。"喜鸢看着花溪草有起身的意思,只当即端着粥碗走了过去,出言制止道。
花溪草听着喜鸢的话只不禁提唇微笑:"伤的不过是脚,又不是真便废人了。拿来吧,我自己吃就可以了。"
"小姐..."
喜鸢本还想再说两句,但是看着花溪草那坚定的态度与伸出的双手,一时间也没有什么好说,只能乖乖听话将粥碗递了过去。
不过片刻,花溪草便吃完,就连阿离都忍不住在一旁劝道:"小姐,您慢些吃,又不是什么着急的事。"
然而喜鸢阿离自顾自的说着,花溪草却都是充耳不闻,只埋头三两下就将粥喝完,然而略显满足的笑道:"感觉又活过来了..."
"小姐..."喜鸢和阿离同时唤了一声,便都红了眼眶。
"好了,粥也吃了,伤也治了,现在说正事罢。我让你们查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启禀小姐,之前将我贩卖到苍蓝县的那伙人贩子的行动诡计已经查明。只是目前还没有查到有关失踪案所牵连的人。"
"继续跟着这条线索,还有...如果遇上他们再拐卖人口,直接派宪刑司出面清查就是,无需惊动地方官府,以免多生事端。"
"是,喜鸢明白。"
"小姐,我这边您之前交代的任务都已经完成。不知您是否还有其他安排?"
"露出点痕迹,等他们寻上门来再说。最近让暗卫的防护松散一些,总要给鱼钻网的机会才行。"
"可是您的伤势未愈,如果真的有人闯入,实在太过危险。"阿离即便赞同花溪草的计谋却也不能容忍眼看着她那自己的安危开玩笑当诱饵,这断然是万万不行的。
至于花溪草则是若无其事的对她说道:"不是还有你和喜鸢在吗。近来我这伤势未愈也就只能麻烦你们两个在此照拂了。"
"您是说,允许我们贴身伺候了?"喜鸢听闻花溪草此言只表现出小小的雀跃与欣喜,当即向花溪草确认道。
"嗯,近来你们便搬至我房中休息罢,也免得在外面干站着。"
花溪草虽然一直躺在床上,但是喜鸢阿离两人一直在外轮流职守,她却也是知道的。
至于现在,若是在这么耗下去,怕是她们两个的体力与精力也都要吃不消了。
阿离看着此时还在为她们着想的花溪草,心下只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为什么像小姐这么好的人,却总是得不到好的结果呢?上苍未免也太不公平了些!
花溪草看着了有心事的阿离,只先一步对喜鸢说道:"你先回去将你们二人的东西收拾过来罢。晚些时候便在这里休息就是。"
"是。"喜鸢此时还沉浸在可以搬来与花溪草同住的欣喜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花溪草有意将她引开的事实。
然而喜鸢刚一出门,花溪草的面色便发生了变化。只见她肃然对阿离问道:"你今日总是心神不宁,可是有什么事情瞒我?"
花溪草虽然知道她们即便有事隐瞒也无非是怕自己着急,为了她而着想,但她还是无法容忍这种隐瞒...一如兄长那般...
阿离见花溪草察觉,只当即正面花溪草回道:"小姐多虑了,阿离并无事情隐瞒小姐,只不过在担心您这伤势若是硬撑着入了宫,怕是会更糟。所以..."阿离心下已经想到了一个法子,但她不知花溪草是否会同意,所以也迟疑着不敢直言。
花溪草见她吞吞吐吐的模样,只直言说道:"阿离,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优柔寡断了?这可不是你该有的性情。"
阿离略一思量,终是将话说了出来:"小姐,等到皇上传召之时,我可以直接易容成您的模样待您入宫,这样您就安心养伤就是了。"
花溪草听闻阿离的话,并没有直接否定或是质疑。而是招了招手换阿离起身,到自己跟前。
主仆二人一时间竟都没了言语,过了半响,花溪草才淡然开口道:"不是我要争强好胜,也不是我不信任你能无法胜任于此。而是这一次入宫面圣事关重大,绝不单单是聆听圣旨那么简单。重要的是,要能猜到皇上的想法,才是我们成事的关键。阿离你和喜鸢不同,你一直跟在我的身旁,我从未对你有过什么要求,但是这一次,我必须郑重的对你说明一件事。阿离,你要明白,如果说侍卫的是我手中的一把剑,那你便是我这一双手。我可以没有剑,但却不能没有手,你明白吗?"
"小姐..."阿离闻言,瞬间哽咽。她一直都怕自己的身份一旦曝光,就会被小姐所厌憎,却从未想过,花溪草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阿离,你愿意成为我的手吗?"
"当然!"阿离几乎是未做思虑的就径直脱口而出,然而花溪草却是拍了拍她的肩头,只无奈笑笑。
"主子,宫里来了圣旨。"暗卫突然现身禀道。
喜鸢还未回来,皇上传召的旨意便先一步到了。
此时阿离的小脸上满是肃然之色。但又不敢再对花溪草有何阻拦...
只能眼看着她竟以那贯穿着石钉的双脚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花溪草人还未走至门口,人便浑身都被汗水打湿...阿离跟在她身后只小心的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一个无力便会摔倒在地。
平日里不过数十米的距离,此时花溪草竟生生挪了三五十步,带她走至院中,传旨公公也走了进来。
"司天监掌史花溪草听旨,奉皇上口谕,传花溪草即刻进殿面圣,不得有误。"
"微臣接旨。"
"花掌史请起罢。皇上召见的急,特意命老奴骑马而来,还请花掌史随老奴这便入宫去罢,以免耽误了时辰,触怒龙颜。"
花溪草自见是李总管亲自而来,心下便有了成算,只是却未曾想皇上竟然会如此奸诈,责令她骑马入宫...难不成是想看看她这双脚到底废了没有?
花溪草身后的阿离听闻骑马二字之时,整个人的面色都变得难堪起来。然而却见花溪草背在身后的手朝她摆了摆命她退下。
如此一来,阿离本想劝解她两句的所有话语也都憋在了心间...无力说出。
李总管看着已经起身的花溪草,只先一步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引路,只留花溪草跟在其后。
一路坚持至府门,花溪草的嘴唇已经苍白无色,就连面色都难堪了几分。只是趁着夜色并无那般注目罢了。
李总管一个翻身先上了马,而花溪草也紧随其后,只见她双手一撑,双腿便都同时离地,一个玄身便坐上了马背。动作倒是好不流畅。只是远处的阿离看着,却是心都跟着揪了起来...
"花掌史,走罢。"李总管礼节性的唤了一声,便策马而去,花溪草自然也要跟上。
两人带着一队侍卫就这么朝皇宫奔去,直到过了宫门,才下马只身通过禁军查备。
"花掌史,李总管。"
安剑锋刚招呼一声,李总管便也出言道:"皇上急着召见花掌史,今日不便与安将军多叙,还请将军见谅。"
"李总管哪里的话,圣上召见自然耽误不得。花掌史请,李总管请。"
几人不过寒暄两句,便就离开散去。
此时已经颠簸了一路的花溪草,已经能够感受到靴间粘稠湿滑的感觉...不用多说也自是伤口挣裂流血所致。
然而他们却是没有片刻停歇,只一路在李总管的指引下朝御书房走去...
当花溪草进入大殿的瞬间,皇上只微微抬了抬眸子,不经意间扫了一眼她行走的双脚,故作感慨的对其说道:"这几日受苦了,好在你人年轻,这伤好的也快,真是让我们这些老骨头好生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