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山大吃一惊,连忙低头,瞬间怔住。只见他的黑色棉布长裤从右大腿内侧沿着线缝一直崩裂到膝弯,毫不犹豫的露出了一大截穿在里面的红色兜裆裤,红黑相间,格外炫目。
易罡宇以手支额,沉声道:“快脱上衣裹住。”
万重山连忙脱下身上的棉布褂子,裹在腰间,也亏得他牛高马大,一件上衣褂子能给易罡宇当长衫,否则想要遮挡严实,还真有不小的难度。
易罡宇保持以手支额的姿势,道:“赶紧走,去前面的小饭铺。”
万重山方脸憋得通红,一边疾走,一边怒道:“该死的马裁缝,一会老子赶去,定要砸了她的铺子,烧了她的工具,再暴揍两个时辰,老子晚上才能睡得着觉。”
易罡宇道:“山哥,马裁缝年近七旬。”
万重山怒道:“老子不管!”
易罡宇道:“她孙女芳龄十八,待字闺中。”
万重山一愣,随即道:“还没嫁人?那老子这一次就饶马裁缝不死,万万不要有下次。”
易罡宇笑道:“妥!”
两人快步前行,现在轮到万重山以袖掩面,他一抬手,才顿悟光着膀子,只好学着易罡宇的样子,以手支额,此时此刻,想来铁定是头疼的很。
所幸小饭铺不远,一柱香时间即到。万重山一马当先杀将进去,眼神犀利,火速寻找角落里的隐蔽位置。
一名左肩上搭着一块白色抹布的小二满面春风的迎了上来,热情洋溢地躬身道:“小的刚才正在打盹,猛地觉得一股子霸气扑面而来,顿时吓得一滚,睁眼一瞅,嗬!还真是万爷您大驾光临,这小铺子立马连墙壁都亮堂了好多。”
若是平日,这一番马屁扑面而来,万重山断然有赏。只是现在胯下凉风嗖嗖,一想到在市集上出了一个上午的丑,哪里还有心情,大手一挥,厉声道:“滚!”
店小二这次是真的吓得一滚,连忙闪到一边,心里疑惑着这该死的大块头平日里不是最好这一口嘛,今日里咋就不灵光了呢?
易罡宇上前两步,附耳道:“山哥今天火大,快上酒菜,少说话。”
店小二连连点头。
“呃......你这饭铺里,可有雅座?”
“有有,在楼上。”
“要了。”易罡宇道,“酒菜上齐之后,切勿再来打扰。”
两人跟着店小二上了二楼,进了雅座。万重山心里烦躁,恼火道:“那小二,好菜上满一桌子,好酒来上十斤,速度要快,慢了老子就要强拆这破房子,连门板子都不带整块。”
店小二赶紧下楼去了。万重山一屁股坐在靠窗的长条木凳上,猛地一拍桌子,气愤道:“一群大小浪蹄子,太可耻可恨!”
易罡宇心里笑得不行,表面上却平静如水,道:“行了,山哥,把大裤衩脱下来。”
万重山瞪眼,疑惑道:“干嘛?”
“一会让小二拿到马裁缝那里缝补一下。”易罡宇道,“不然你还打算这样穿着回去么?”
万重山不敢置信道:“兄弟,你敢情是让老子穿着兜裆裤吃酒?”
易罡宇轻笑道:“你光着屁股蛋都能吃酒,这有什么?”
万重山认真一想,点头道:“也是。”
酒菜很快上齐,易罡宇拿起放在一边长条木凳上的大裤衩子,递给店小二,道:“小二哥,烦劳你跑一趟马裁缝那里,请她尽快将裤子缝补妥当。这一枚玄武银珠,当是辛苦费。”
店小二大喜,连忙接过大裤衩和玄武银珠,一声道谢后,风一般的离去。
万重山愕然,问道:“兄弟,莫非你今天捡到钱了?”
易罡宇笑道:“小二哥被你吓的半死,一枚银珠,算是压惊。”
万重山不以为然,自斟自饮一碗老酒之后,盯着坐在对面斯文喝酒夹菜的易罡宇,皱眉道:“兄弟,不是老子说你,你有一枚玄武银珠给那犊子压惊,却没有玄武银珠换一套衣服?老子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身上这套该死的蓝布衫,怕是至少穿了三年不止。”
易罡宇道:“旧的穿着舒服,再说了这炎热天气,入夜洗了,一大早就干透,不碍事。”
万重山叹息一声,摇头道:“可惜老子最后十枚玄武金珠在半个月前用光,不然一定要送你一件新的......兄弟,你放心,老子今年一冲动翻了几块地,等地里的果蔬熟透,卖掉之后就有大把玄武金珠,到时带你去马裁缝那里订制两套棉麻衫,那玩意穿起来凉快得紧。”
易罡宇微微一笑,举起酒碗,道:“谢过山哥。”
万重山一口干了,砸了砸嘴,不屑道:“你我兄弟,区区两套棉麻衫,算什么玩意?对了,跟你说件事,五月初九,也就是大大后天,会有传说中的仙道盟和什么八大门派来咱们镇上,直说是要招收一批弟子,老子觉得这是个大好机会,你以为呢?”
易罡宇惊讶问道:“你听谁说的?”
万重山用右手食指敲了敲桌面,小声道:“花魁蔡银纹,这婆娘昨天特地指派了一朵金花到老子家里,叮嘱老子五月初九务必到镇上看看热闹,说什么老子这身段儿,很有可能会被天龙居、神荒岭或者破军府看中。兄弟,你跟着那卖字画的糟老头子混,肯定比老子多点见识,你知道这些劳什子玩意不?”
易罡宇摇了摇头,道:“就听茶馆里的说书人提过,但估计也是道听途说,做不得准。”
万重山皱着两道扫帚似的浓黑粗眉,干了一碗酒,疑惑道:“你都不懂,老子就更加云里雾里。不过老子琢磨着这些门派名字听起来倒是蛮猛,搞不好真有一些揍人的本事,老子要是学上几套把式,你就更加不用担心被人欺负,蛮好,蛮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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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罡宇心里感动,这些年来,万重山的确没少帮他揍人。有一次易罡宇在集市上卖柴火,一富家公子哥故意找茬,说他的柴火没有晒干,臭不要脸赚黑心钱。易罡宇还没解释两句,就被富家公子哥身边带着的几名家奴暴打了一顿。被虐得一身青红紫绿的易罡宇刚回到家,正好被前来找他的万重山看见,暴怒之下连连追问,易罡宇却是始终沉默。他深知那富家公子哥在地狗镇有钱有势,根本不是他们这种蝼蚁所能招惹的。万重山追问无果,摔门而去,冲到集市上逢人便问,自有目击者悄悄讲明真相。万重山二话不说,抢了一根木扁担,上那公子哥家里见男人就打,见东西就砸。正痛快时,门外抢进一名中年汉子,三拳两脚就把万重山打趴下,这中年汉子还要痛下狠手,幸亏隔壁的华神医突然走了进来,只瞥了一眼,那中年汉子立刻就跟耗子撞上了猫一样,低眉顺眼的躬身退到一侧。
随后追赶过来的易罡宇眼见万重山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还以为万重山被打死了,一把捡起地上断成两截的木扁担,嘶吼着要找人拼命。
“鬼喊鬼叫什么?死不了。”华神医走过去,左手抓起万重山的左手腕,右手一指轻轻搭在易罡宇的肩膀上,狂怒中的易罡宇立刻安静下来。
华神医轻声道:“少年人冲动易怒,上门打砸,肯定有因。你身为兵家九宫境修为,苦修数十载,明明可以轻易制服,细细询问,却偏下如此重手,试问武德何在?”
垂首站立的中年汉子,听得这番轻声细语,却似如雷贯耳一般,当即单膝下跪,道:“在下进来便看见这少年人......”
华神医略一点头,道:“罢!切莫再犯,所幸是我,若是赫连先生......”
中年汉子浑身一震,双膝跪倒,颤声道:“谢神医不究之恩。”
华神医不再理会中年汉子,柔和道:“小罡,扶起大块头,去我药铺后院。”
万重山这一次为易罡宇出头的代价是肋骨断了两根,左手五指骨折,右手臂骨骨折,大腿骨也裂了一根。庆幸的是,华神医绝非浪得虚名,妙手回春,几枚看不出名堂的丹药下去,万重山只在家里躺了七天,立刻又是活蹦乱跳,彷如骨头从未断裂一般。
若问地狗镇上,万重山服谁?那就唯有华神医。
万重山的这份恩情,易罡宇自然是铭记在心、念念不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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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哥,我觉得你可以一试。”易罡宇认真道,“你天生力气大、块头大,要是遇到一个好师傅用心调教,不出数年,肯定十分厉害。”
万重山眉开眼笑,道:“老子也觉得是。”
只是他马上又皱起眉头问道:“兄弟,你说的数年是几年?”
这个问题,易罡宇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于是笼统说道:“也许三五年,顶多八年十年吧。”
万重山立刻惊愕道:“这些年,那还学个鸟毛啊!”
易罡宇道:“你反正有时间。”
万重山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一点都对,老子有的是时间。”
随即他又摇头道:“一点都不对,老子今年二十三,还没瞅过那些大小娘们的胸脯长什么样子呢?说到胸脯,老子今天看到傅掌柜的女儿,真奇怪。上次看到她的时候,胸脯还平整的跟老子家里的晒谷坪一样,今天瞅了一眼,吓得老子一滚,比生肉铺屠夫老张做得梅菜扣肉还要大上一号。兄弟,你说这里面搞得什么鬼名堂?老子仔细一想,极有可能是塞了两个包子铺的德云大包子,你以为是不?”
易罡宇哭笑不得,这番话要是被傅真君听到,一顿胖揍那是铁板上钉钉,跑不了的。
万重山意犹未尽,接着说道:“兄弟,你看过大小姑娘们的胸脯没?”
易罡宇差点把一口老酒喷出来,赶紧咽下去之后,摇头道:“没有。”
万重山眼珠子一转,压低声音道:“想看不?”
易罡宇无语,摇了摇头,接着又轻轻点了一下头。
万重山见状大喜,小声道:“入夜时分,王寡妇后院门碰头。”
易罡宇骇然道:“你想做什么?”
万重山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恼道:“王寡妇三十出头,年纪虽然大了点,但脸蛋盘子还是可以看的,有点像一粒瓜子不是。身段儿也不错,胸脯鼓鼓,屁股大大。我老娘说,屁股大、胸脯鼓的女人是上等货色,能娶回家是大福气......”
易罡宇连忙摆手,疑惑问道:“这些跟大福气有什么关系?”
万重山难以置信,道:“亏你还是读书人,这都不知道?”
易罡宇很诚实的点头,古老爷子推荐的那些圣贤书中,还真没有这些。
万重山狠狠摇头片刻,估摸着是被易罡宇的无知给气糊涂了,需要清醒一下才能思路清晰的为他讲解一番。
易罡宇左手端着一碗酒,右手木筷上夹着一片腊牛肉,保持这个姿势静候下文。
万重山喝了一碗老酒压压惊之后,才一本正经的说道:“女人娶回家干什么?当然是做家务,最重要的是生娃,延续香火。这个生娃啊,有窍门。老娘告诉老子的,你是老子的兄弟,才讲给你听,记得保密。有的婆娘会生娃、能生娃,有的婆娘压根就不会。你说这娃儿生下来,要吃奶吧,这胸脯鼓的婆娘,奶 汁足。为什么?因为胸脯鼓啊!还有屁股大,也是一个道理。屁股小的婆娘,铁定一次只能生一个娃,屁股大的就不同了,搞不好一次能生两个娃,甚至三个娃、四个娃、五个娃......跟母猪下崽子有得一拼,懂了不?”
易罡宇显然被这一番惊人的经验之谈吓得不轻,木筷上夹着的腊牛肉“啪嗒”一声掉在桌子上,深呼吸数次之后才能开口说道:“山哥,想不到这里面还有如此深奥玄机?!”
雅座木门被人轻轻推开,赫连先生一脸阴霾,负手站在门口,沉声道:“两个不学无术的小兔崽子,躲在这里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立刻靠墙蹲着,面壁思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