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然是他的一切，他只想要努力地去保护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去伤害恬然。即便是梦里的恬然，他也无法忍心下手。

木羽摇头：“不行，我做不到，我不想看到恬然鲜血淋漓地躺在我面前。”

“那是假的！”枯木严厉地说道。

即便知道杀死恬然是子虚乌有的事情，可是他知道这种幻境给人的感觉太过真实，几乎让他无法找到一丝破绽。在这种真实的虚假世界中，恬然的死对他而言也是真真切切的感受，对他而言就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这个充满希望的世界就如同当初幻灵给他植入的那个虚假却又无比真实的回忆。

木羽把匕首放下问道：“老爷子，那你要怎么走出幻境？”

枯木一言不发，他扭头看向了旁边的假木羽，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一刀刺进了假木羽的胸膛之中。他的脸上出现了一丝异动，让他身体都不住地颤抖了一下，但是他硬生生地稳住下来，道：“现在明白了吗？”

枯木的声音有一些异样，让木羽都怔了一下。

假木羽的眼神变得呆滞，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枯木，而后胸口出现了道道绝望的灰气，开始蔓延着，旋转着。假木羽身上的希望转变成了绝望，生机迅速流逝，被死气缓缓替代，绝望的死气缓缓地把枯木吸了进去。

木羽欲言又止，他抿紧了嘴唇，在看到枯木对自己下手的那一瞬间，他的神情和假木羽一样，那种感觉就像是枯木真的对自己捅了一刀，让他的心顿时凉了下去。枯木杀自己的感觉那么真实，让木羽几乎想要质问枯木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是身体的感官却总是在告诉他这种事真真切切地发生着。

“木羽哥哥，你真的要杀了我吗？”恬然楚楚可怜地看着木羽，让木羽根本没法下手。

木羽把恬然拥入怀中，他轻轻感受着恬然的心跳，如此地真实蓬勃。手中匕首一闪，寒芒如毒蛇一般侵入了那跳动的心脏之中。那一刀仿佛刺在木羽胸膛上，让他的心疼痛万分，无尽的哀伤朝自己袭来，周围的幻境如一面镜子被打碎，碎片飞溅着，化作星星点点，全部消失不见。

镜子破碎了，美梦也消散，他来到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这个世界和刚才的幻境几乎差不多，就是最纯粹的黑色和白色，但是黑色和白色却界限分明，互不侵染，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状态之中，而枯木此刻就站在白色世界的边缘。

木羽缓复了一下起伏的心情，他也处在白色边缘，只是此刻的他心里却没了那种希望和欢快，只剩下了难过。枯木对他下手的那一刻让他难过，他对恬然下手的那一刻也让他难过。

“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要杀了你，而不是杀了语嫣或是冰雪？”枯木缓缓地出声道。

木羽默然不语，他不知道说什么，在枯木对假的木羽动手的那一刻他确实有问这个问题的冲动。

“因为她们两个在你心中比我重要，我知道，我不会介意的。”木羽道。这种感觉依旧十分怪异，木羽并没有说实话，他把枯木当成了亲近的人，在枯木选择他下手而不是苗语嫣和冷冰雪的时候，他还是有些芥蒂。

枯木认真地看着木羽，道：“无论你们三个之中的任何一个，我都不愿意看着你们出事。我选择你，是因为，我最担心的实际上还是你。语嫣虽然被囚禁，但是不会有生命危险，雪儿也不会出事，只有你最莽撞，如今又进入了极仙榜。那种榜单过于危险，即便你身体里有句芒的存在，你也会死，三重宫绝不会看着你成长的，因为你是剑影尘风的徒弟，他会想办法阻止你成为最后的九个极仙的。”

“我知道她们两个出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而你出事的可能性最大。破除幻境，需要直面自己心中最害怕的事情，我最害怕你丢了性命，而你最害怕恬然出事，所以只能这样。”枯木抿紧了嘴唇。

枯木想起了自己的幻境，他心里一阵波动。他并非对这里的幻境免疫，一开始他也陷入了自己的幻境，但是他很快摆脱了幻境。

他见过的风浪比木羽多，知道怎么应付这种情景，故而很容易就挣脱了自己的幻境，他早就看到了这里黑白的世界。只不过木羽没能从自己的幻境中出来，所以他便进入木羽的幻境之中，帮木羽摆脱那些充满希望的假象。

每个人摆脱假象的方式不同，他可以想一些悲伤的事情挣脱出来。可是木羽人生阅历尚浅，他还年轻，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离死别，所以无法去想象那些悲伤的情景，故而只有通过杀人才能让他真正体验一下。

木羽久久地望着枯木，然后笑了起来：“老头子你说得我都快哭了。”

“滚！你个混蛋还会为我流眼泪？那太阳会打西边出来！”枯木没好气地骂道。

“好的好的，将来你一命呼呼了我也不会流泪的。”木羽拌了个鬼脸，接着纳闷地问道，“老爷子，我很好奇你见到的幻境是什么啊？”

“你想知道？”

“嗯。你的幻境里有没有我？”

“有，戏份还不少。”枯木简单地说道。

“真的？我在你幻境里是不是充当一个盖世英雄？”

“没有，就是一个狗熊吧。”枯木想起自己的幻境，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木羽翻了个白眼：“没良心。”

他们两人重新把目光聚集在这黑白世界当中，黑白世界中间像是隔了一道墙，白色的气流和黑色的气流在各自的领域奔腾不息，但是到了界限的时候，大家都各自默契地回头，不发生任何冲突，一切显得那么井然有序。

这黑白的世界无穷无尽，让人生畏。

“死气和生气平衡的点我们找到了，现在该怎么去分散它们？”木羽往前踏了一步，走进了死气当中，顿时一种冰冷的气息弥漫过来，他连忙把脚抽回来，心想还是呆在白色这边来得舒服。

枯木再次骂道：“你个小混蛋！不踏到死气当中去，怎么知道它们的平衡点在哪里？”

木羽嘀咕道：“踏入死气中会想起各种绝望的感觉，人生就像陷入了低谷一般，刚才已经把我搞得心惊胆颤。”

“你需要一半身体在生气中，一般身体在死气中，这样你的心里就会充斥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你要学会控制这种情绪，当你做到无悲无喜的时候，你应该就会明白怎么分离生气和死气了。”枯木道。

无悲无喜，那种境界不是出家和尚才能做到吗？

话虽然这么说，木羽还是无奈地踏入到死气当中，他右半身如坠冰窖般，阴冷刺骨的绝望气息爬满了他的右半身，他再次看到了那些血腥的杀戮场面，恐惧蔓延着，仿佛要将他吞噬。

然而他心中的另一半却充斥着欢快的情绪，一切朝气蓬勃，希望占据着他的左半身，让他看到了积极向上的一面。

木羽努力调整着自己的身体，他现在整个人很糟糕，一会儿充满希望，一会儿满是绝望，一会儿高兴得快要上天了，一会儿又难过得想要自杀。

“静心！你的混蛋师父不是教了你什么落尘心法吗？那东西不是静心用的吗？”枯木喝道。

木羽被枯木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过来，他连忙运转起落尘心法，将内心的波动逐渐平息下来。落尘心法最需要做到心无旁骛，不受到外界的干扰，一切凭借着自己的意志来控制内心。

灵力缓缓地在他全身流转着，流经身体的每一处经脉，把他浮躁的心逐渐抚平。无尽的杀戮依旧让他的心冰冷无比，但是希望则温暖着他的另一半情绪，让他不被任何一种情绪所完全占据。

这是一种很古怪的感觉，当一个人半是绝望半是希望地活着，一会儿高兴得想笑一会儿害怕要哭，这个时候似乎用哭笑不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木羽脸上的表情也很丰富，只可惜他看不到而已。

渐渐地，所有的浮躁和喜悦都逐渐被木羽忘却，他的内心宛若平静的水面般，没有半点涟漪，陷入了一种忘我的境界。他的意识流连在黑白世界中，在两边不断地穿梭着，却不受任何影响。

他在寻找黑白的平衡点，慢慢地，他的表情不再发生变化，周围的黑白变得安静下来，不再躁动奔腾，仿佛受到什么召唤一般，如潮水一般向两边退去……

枯木忽然感受到了什么，这里的黑白世界开始变化，而他看准了一个时机，跃入了黑白的交错点之间，意识已经主动退了出去，回到自己身体内。

外面的邪不老和风浩尘两人感受到一股磅礴悠扬的气息传来，他们立马带着枯木退出了整个房间。邪不老双手不断地打出红色妖异的阵纹，融入到整个房间四周，把这个房间的气息隔绝起来。

木羽手中的冥草一黑一白的叶子开始张合着，轻轻地律动着，一股暴躁的气息开始吞吐不定。黑白之间的平衡被打破，若是不及时稳住，死气和生气将会各自逃散开去，分别占绝这个房间，接着再扩散到整个南方五十里园，随着时间的推移，甚至是整个三重大陆！

木羽张开了眼睛，他的左眼闪烁着白光，右眼充斥着黑芒，一股恐怖的气势从他身上轰散开来。

生气和死气源源不断地从他双眼中冒出，充斥着整个房间，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在一瞬间都被化作了最纯粹的生气和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