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拎着两塑料袋的杂货,坐在小区花园里的长凳上,呆呆地看着绿油油的草坪。
一瞬间,她竟然生出了就这样逃跑的念头。经过刚才那一下变动,她才深深切切地认识到自己身边的人是可怕的妖魔、是作为巡逻员的自己应该要诛灭的对象。
可是……我做不到啊。
南方眨了眨眼睛,泪水就顺着浓密的睫毛滴了下来,落在地上砸得粉粉碎。
就算觉得妖魔很可怕、就算知道斛黎不是人类、就算知道这一切穿帮的后果会有多严重,她也还是没办法就这么逃走。
南方把塑料袋放在地上,从里面取出一本西餐食谱翻看起来:这里面的菜色,有好些都熟悉得很。可是她从来不知道这些意面、焗饭什么的是那么难做,也不知道那些让自己赞不绝口的浓汤原来对火候的要求高到了变态的程度。
可是,斛黎却永远会在她刚刚觉得肚子饿的时候,就准备好一桌丰盛美味的饭菜。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享受着斛黎的宠溺,却将他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啊。南方苦笑着,将食谱重新塞回满满当当的马夹袋里去。
头顶温暖蔚蓝的艳阳天,此刻却只是让她更加觉得烦躁不已。
火辣辣的阳光,讨厌死了。南方皱起眉头,用力哼了一声,转头看着自己家的窗户,长吁短叹个不停。
她可悲的发现,自己真的害怕回去面对斛黎,尤其是他发动灵能时那一双酒红色的眼睛。那种冰冷又魅惑的颜色,不论看多少次都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沉沦进去。
不过,这样说又不太对……
南方深吸一口气,将两个袋子同时提起来,跌跌冲冲地往公寓楼入口那边艰难地挪动,心想着:我啊,其实只要看到斛黎,就会沉沦进去了吧?不论是他绅士的微笑、优雅的动作,还是像刚才那样无助迷茫的眼神,都会让我毫不犹豫地抛弃所谓的原则和理智。
但是,这又不代表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继续和他在一起。如果说之前斛黎对她痛下杀手,是因为被逆柱控制了的话,这一次的杀意,可是完完全全发自他内心的了。
我深爱着的人,居然恨我很到这个地步?南方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这么想来,之前斛黎在告白的时候,也说过类似的话——什么“我对你有着比恨意还要深沉的爱意”——大略是这意思的话。
到底是为什么呢?南方百思不得其解,辛苦地挤进电梯门里,用嘴咬着钥匙按下了楼层按钮。
电子屏幕上,橘黄色的数字一层层往上跳动,南方的心跳也随之越来越快。她的双脚不自觉地彼此磨蹭着,手指甲下意识抠着塑料袋的边缘。
听到耳边响起熟悉的“叮”的一声,南方忍不住张了张口,好缓解紧张情绪带来的莫名的窒息感。
走出电梯、右拐,眼前赫然是熟悉的漆木房门。
分明是回自己家里,她到底在紧张个什么劲儿啊?!南方不禁在心头大骂自己不争气,将一边的塑料袋挂到手腕上,从牙缝间拿下钥匙开了门。
轻轻的“咔哒”响过之后,大门应声而开。
房间里空落落的,斛黎的电脑在茶几上莹莹发着光,却只是维持在输入登录密码的界面。
他出去了吗?南方奇怪地探了探头四处张望了几下,这才挤了进来,艰难地用脚尖勾上大门。
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南方没来由地松了口气:她刚才还在想——如果回来的时候斛黎定定地候在沙发上,该说些什么话才好缓解尴尬呢?
现在看来,自己是白担心了一场。南方拖动着塑料袋走进厨房,忙得满头大汗,才成功将肉类、蔬菜、海鲜和水果都分门别类摆塞进了冰箱里。
“嗯……这样就差不多了。”南方满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碰”地一声关上了冰箱门,系上围裙,带着菜谱敲开了斛黎的卧室门:“你午饭想吃什——”
南方贤妻良母式的提问被卧室里的恐怖情状吓得戛然而止:床单、枕套还有被单上充满了一道道兽爪一样的裂痕,白色的羽绒和棉絮飞了一地。玻璃台灯在地上敲得粉碎、书架上的书四下散落、连斛黎寸步不离的*都被粗暴地扔在了床边。
南方呆呆地咽了口唾沫,抬起手腕看着自己的手表:她只不过出去了十五分钟而已,房间里这宛如被八级台风扫荡了一整天般的状况是怎么回事?
南方走进房间里,掀开面目全非的被子、打开柜子和衣橱大门,甚至还俯下身往黑漆漆的床底张望了一下,却哪里都找不到斛黎的影子。
他到底去哪里了?南方焦躁地跺了跺脚,退出了斛黎的卧室,一眼瞄到走廊尽头自己的卧室,忽然心头一亮:他……会不会在那里呢?
南方站在自己的卧室前面,有些傻乎乎地敲了敲门:“我可以进来吗?”
房间内没有任何回答,只是未关紧的房门应声滑开了一条缝:和斛黎的卧室完全相反,她的房间还是一如既往整洁规整。
“那,我进来咯。”南方深吸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不再纠结,大步走进了自己的卧室。她先是踮起脚尖眺望了一下自己的床铺,发现上面空无一物、连被子的位置都没有改变之后,才叹了口气,走上小复层。
柔软的白色羊毛地毯上,斛黎如同小孩子似的蜷缩在灰色的工作台边。即使是在睡梦中,他的眉头也依旧打了个结,看着让人忍不住一阵心酸。
平时那个永远悠然自得的斛黎上哪去了呢?南方蹲下身子,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着他的眉心。
或许是感觉到了她的手,斛黎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慢慢睁开眼来。和平日无异的黑色双瞳湿漉漉的,看上去好像还没睡醒的野猫。
斛黎眨了眨眼睛,仿佛理智一瞬间中断了一般,少有地呆愣了几秒,这才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小……南?”
“是、是,我在这里哟。”南方只觉得心头被针刺了似的一疼,脸上却笑眯眯道,“要吃些什么?今天我下厨哟。”
“什么都行。”斛黎撑起身来,将眼前的头发拨到一边去,竟然如撒娇一般说道:“不要走。”
南方一愣,傻傻地“哎?”了一声。
“你不要走。我不会再碰你了,那种过分的举动,绝对不会再做了。”斛黎前所未有地暴露出自己最脆弱的那一面,近乎慌乱地紧紧抓住她的双臂,又如触电一般立刻松开了手。
总觉得……斛黎看上去好可怜。南方垂下头去,怕被他看到自己眼底不可自制洋溢起的同情:一直以来那么优秀的他,原来,一直都背着好重好重的心事呢。
见她始终沉默不语,斛黎又一次低声哀求:“刚才的事情……可以原谅我么?”
“嗯。”南方有些笨拙、又有些羞涩地张开双手,让他把头靠在自己怀里。她轻轻叹了口气,道:“我……说不出‘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这种话,但是,我不怪你。只是……能不能让我们暂时就像刚开始那样生活?你是妖魔、还修改过我的记忆。要说我完全不在乎的话……才是骗人的呢。所以,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南方鼓足勇气一口气说完这些话,才反应过来“给点时间”好像是分手的潜台词。
然而,斛黎居然丝毫没有像以前一样调侃她的用词不当,反而无比认真地反复确定:“就是说……以后,我们还能像以前那样?”
看到他这个样子,南方又忍不住的想哭,用尽全部的力气狠狠点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