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一夜没睡,反反复复想的都是那个奇怪的梦境。
天还未亮,她就梳洗完毕,走进了斛黎的卧室,低叹一声钻到了他的床上。
斛黎在她推门进来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他看到南方紧闭着双眼,睫毛轻轻颤抖着,不禁心疼地抚摸她皱起的眉头:“怎么了?”
南方缩进他怀里:“斛黎,我想重新调查六年前的那个事件。”
斛黎的手一僵,轻轻揽住她的肩膀,没有说话,但满满的阴霾遮蔽了他那双夺人心魄的眸子里所有的光彩。
她终于还是想起来了。斛黎无声地叹息:他早就知道,给南方一半的灵核意味着她将可以逐渐免疫自己的能力——无论是身体控制还是记忆修改。尽管如此,当她六年前的记忆开始恢复,他依旧感到无比恐惧。
但是,他仍然想要陪伴着这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哪怕他将被厌恶、将被憎恨。
斛黎微微一笑,吻了吻南方的额头:“那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知道。”南方看不到自己该走的方向。她想要真相,但直觉告诉她:斛黎和那个事件或许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她的搜查,或许会使得他们再也无法像现在这样相处。
真相……难道比真爱还要重要吗?她不知道。
斛黎从她的脸上读出了矛盾、犹豫和一种了然,不由埋头嗅着她发间的清香,低声道:“没关系的,小南。放心地去调查吧。我会陪着你的。”
南方看着斛黎,用力一点头:“嗯!我知道了!那……就从我小时候住的那个孤儿院开始调查吧。”
斛黎用绅士的笑容掩饰自己的怀念之色,道:“我陪你去。”
“好啊!”一说起住了好多年的孤儿院,南方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我带你去见院长奶奶,她做的曲奇饼超好吃哦!啊……哥哥出事之后我就没怎么回去了,不知道那里有没有变样呢?”
斛黎啼笑皆非,又为她终于精神起来而高兴:“我也想看看你长大的地方是什么样子呢。快去换身衣服吧。”
南方“嗯”了一声,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精神百倍的样子,真好啊。斛黎的微笑中,甜蜜和苦涩混成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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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儿院坐落在S市北郊,棕色的教堂在阳光下耸立,彩绘玻璃投下斑斓的阴影。红色的哥特尖顶刺入空中,如同一把滴血的利刃。
“完全没有变呢!”南方走在厚实柔软的草坪上,拉着斛黎走向教堂背后。
一块巨大的格子野餐布铺在地上,两位修女陪伴着一位身穿黑色修道裙的老妇人,带着慈祥的表情看着一群玩闹着的孩子们。
南方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起来。
院长……苍老了好多。
南方冲上前去,乳燕还巢般投入了老妇人的怀抱:“院长奶奶,小南回来看你了!”
“小南……”院长抬起皱巴巴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顶,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这些年整个修道会都是依靠你维持下来的。小南,谢谢你。”
南方的眼眶更红,泪水不住打转。她佯装不快,道:“院长奶奶,你再这么客套我可就生气了!”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院长擦干了泪,满脸疼爱地梳理南方的黑发,又整整她特地挑出来的长裙,笑道:“小南也长大啦,知道打扮了。从前像个假小子一样,疯起来不知天高地厚。”
“院长!那些丢人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嘛!”南方羞红了脸,偷偷瞟着一旁似笑非笑的斛黎,心底后悔带他一起来——太丢脸了啦!
院长抬起头来,往斛黎的方向看了过去,脸上带着许多欣慰、一丝好奇。
南方急忙拉过斛黎的手想要介绍,可刚开口就被院长打断:“你们两个最后还是在一起了呀。好、好。你从小就最最照顾南方,她和你一起最好。”
院长奶奶在说什么呢?南方一愣,正想着要解释,斛黎却已经走了上去,俯下身来轻轻为年迈的院长按摩着,脸上是她从未看到过的温顺亲近:“院长,您这么说话,小南会不好意思的。”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害羞?”院长和蔼地笑着,轻拍斛黎的手背,道,“从小啊,你们两个看起来就最般配。一个被欺负了另外一个立刻就会跳出来,就像是上辈子的缘分延续到了这辈子一样。”
南方看着院长那慈祥同时又颇为暧昧的眼光,忍不住躲到了斛黎背后捂着发烫的脸颊,也忘了好奇为什么这两个素未谋面的人却好像认识了很久一般。
“对了……”院长像是忽然想了起来,轻咳一声道,“你哥哥呢?”
“哥哥他……”南方看着院长苍老的脸和消瘦矮小的身材,想了想,委婉地道,“哥哥他好像被卷进了什么麻烦事,这几年……一直都没有和我联系。”
闻言,院长愣了一愣,最终深深叹息:“唉……南天这孩子,我就知道早晚会出事的。”
为什么会这么说?南方不觉惊讶地张了张嘴:南天一直都比自己优秀——能干、强势、做事也果断,是每个人眼里的优等生。从来没有人将任何的贬义词套在他头上过。可是今天,院长居然给出那么低的评价?
院长看到她惊愕的表情,摇了摇头,脸上显出年长的睿智来:“谁都觉得你哥哥比你懂事比你有能力。可是他们都没发觉,那孩子骨子里藏着一股狠毒和野心。所幸……他对你还是好的。只是多多少少把你看成他的私有物。”说着院长看像斛黎,补充:“你们那时候,关系不是很差吗?”
斛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依旧孝顺地为院长按摩着肩膀。
南方呆呆地坐下来,望着蓝天白云出神:哥哥……真的是那样的人吗?他真的有着可怕的野心、真的是把我当成他的独有物品吗?
她想起从南天遇到自己的那个小玩伴的第一天起,他就不喜欢那个温温柔柔不爱说话的小男孩,想尽办法要他再也不敢来孤儿院。
她又想起那通没有署名的电话,想起电话里自称为南天的人说自己“介于生和死之间”,却从来没有出面与她相见。(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