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也不说韩甲德在哪里的小混混吐出一个地址。

地方靠海边了，是座灯塔。谢东烽拿铁丝在锁眼里一搅开锁，无声无息进去把瘦猴子一样的韩甲德提溜出来，扔在乱石嶙峋的岩地上。

韩甲德整个人是蒙的。

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一边掩面嚎啕，一边把还拿在手上的假证压在屁股下。“各位大爷，我从良了呀，真的从良了呀！”他哭着说。

情感十分真挚，可惜没人信。

“不是上回的事。”吴镇石扒拉扒拉从裤兜里掏出一张咸菜样的照片，接着灯塔的光往韩甲德面前一贴，“这个人找你做过假证吧。”

秃头的老混混厄一下停住哭势，很不讲究地抹了把脸，也不哭了，“嗨，早说啊，我不出黑具啦，从良啦。”

吴镇石嗤笑，“给人做假证也从良？”

韩甲德很是骄傲，“良啊良啊，很良啊！我不给坏人办证的。这个人一看就是坏人，我不认识的啦。”

“少爷啊，”吴镇石盯着韩甲德，像猫盯着一只瘦鼠，“拿一管吐真药啊。”

车里我探身往椅背后一提，提出一只钢箱，拎到韩甲德面前按指纹打开，挑了一支见效快的，“我们没时间，来一针，你轻松我们也轻松。”

韩甲德嘴巴张开又合上，明显被吓到。

他怕这个，或者说所有知道秘密太多又没什么后台的大混混都怕这个，谁知道打了针到底是问了什么说了什么呢，就算什么也不说，名声也没有了——要是道上哪个点被端了，那家大哥被抓了，首先怀疑的就是打了针的人。

为了自己的命死扛值得，为了个客户死扛不值得。

“我说。”这两个字说出口，韩甲德安泰地从地上爬起来，千辛万苦藏着的假证也不藏了，大方捡起来揣兜里，主人一样请四人进灯塔里。他还有空闲聊，“这地方好，就是海风大，早春，晚上真有点冷。”

造假的地方在灯塔一个小房间里，造价的材料和特制的打印机堆在地上。吴镇石吹了个口哨，“行啊，老韩，报废的官用机器你都能弄到。”

“哪能啊，要托人，”韩甲德在纸堆里翻了一会，翻出一个文件袋，“你们问的人肯定不是最近给做的，我都记不住那张脸啦。”

“你就装，”吴镇石拽过文件夹，不太满意，“没啦？”

“就买个临时身份证，又不是做全套。”韩甲德转了一圈，不知从哪里顺出半瓶酒，灌了一口，“不过那人看着跟我们不一样，就跟那小哥似的。”说着，指指我。

回到车上，吴镇石打开文件看了一会，看不太懂，拍拍前面谢东烽，“东烽啊，你看看，我不是，不是很懂。”

谢东烽扫了一眼，“是官密。”

“官，官密？”吴镇石大眼瞪小眼看了一会，“什么、什么密？”

“镜国官方内部用镜文，”我道，“镜国的官方语言文字是镜国官话和国民日常用镜文，也就是‘明文’，但国府道府内部重要的文件，会用另一套文字‘镜国官方内部用镜文’书写，属于密文的一种，也称‘官密’。”

“还有其他密？”

“有啊。”

我数出十几种，见吴胖晕得差不多了才收手。

镜国移民人口很多，日常交流其实是宗主国的汉话汉文，就算是官话明文使用的人也少，懂密文的就更少了。

“那上面是什么意思？”吴镇石死心地把文件塞给我，“少爷给哥读读呗。”

“密文有相配的密语。”

“什么什么语？！”

“密文的发音规则和明文不同，我读出来你也是听不懂。”大约是觉得吴胖的脸已经被打得啪啪响了，我好心地解释，“是临时身份证明的厚生系统内件，如果有输入权限的登陆端口输入这份内件，假的临时身份就是真的了。”

想想都可怕。

“真的临时身份证？”吴胖瞪大眼，“那韩甲德不是要发了？”

“没那么容易，官方重要内件是有暗码的，暗码会每隔一段时间会根据不同的编码规则乱序变化，这种内件一般没有暗码，就算有也只能撑一段时间。”

我将文件重新装好，从后排递给鱼凛冬。

鱼凛冬没转头，抬手接了，调出一个页面登进厚生系统，准备导出目标的活动记录。

“嗳，小鱼啊，”吴胖趴到驾驶座椅背上，“厚生系统你说黑就黑啊。”

“他们知道。”鱼凛冬换了一个输入工具，开始打官密，“厚生系统有很多层，一些浅层层面是默许身份安全的黑客行为，做事情的时候留下身份标记就好。”

吴胖似乎很感兴趣，“那要是有人，那个由浅入深怎么办？”

鱼凛冬按下最后一个键。

“基本不可能，”他说，“用世俗的手段进不了深层，一旦有这样的举动以前默许的那些活动就马上变成危害国家安全罪的证据，一般人不会这样——好了。”

他转了下智脑的光幕。

“嫌疑人杜赫安现持有的临时身份证是套用了他人的丢失后未注销的证件编号，原主叫朱明，三个月前的记录是朱明本人的，接下来是杜赫安的。三日前在丁区租了房子，这个房子的设计图显示是有冰窖的。”

吴镇石一拍大腿，“就是这小子了！”

三天前一个独居女性枭首案移交到陆守警督办公室。

案子归类全国范围的连环杀人案，凶手在镜国国二月密集作案，深夜尾随良家女姓归家，骗取信任后入门将女子枭首，头部摆放在案板上，两侧整齐放满厨具，身躯则塞在冰箱里，取走被害者的眼球和部分肢体、皮肤。

陆守辛区麻叶社区十五栋1129房三天前发现一具被枭首女尸，枭首魔确认入境。

鱼凛冬集中了各道府枭首魔的卷宗，将所有参与调查访问的人员和案发时间前后临时身份证的开具吊销、假证查处记录以及案发地一年内的出租房登记、出入境录像作交叉对比，找出三个嫌疑人，拿着和陆守各出入境枢纽监控录像对比，最后找出这名本名为‘杜赫安’、入境身份为周凯，现在是朱明的青姓者。

“可是，小鱼你怎么发现这小子的？”吴胖后知后觉地问。

“只是做了个假设，假设这样的杀人魔杀了人不会乖乖离开，不管是炫耀心理还是早期作案手法未成熟的担心会在犯罪现场附近查看，那综合两点参与调查访问的人员就是个很好的选择，这样的话作案者当时的居住地不会离现场很远，加上假身份来源，租房记录，出入境记录大致能确定嫌疑人范围，然后再和陆守方面的录像做对比大约就能确定了。”

“大约？”

“也不算大约，这么恶劣的案子，警司调是不对用‘常规’手法的，能避过这些手法的，我猜也是青姓，加上要来储存战利品，有么要有大型制冷装备，要么在冷库之类的地方工作，考虑到青姓者的社会福利，后者不太可能。而要顺利地获得新的假身份，新专业点的假证贩子会容易一点，挨个问一遍就有答案了。”

他们问到韩甲德是第三个。

吴胖叹了口气，重重往座上一坐，“也对，青姓智商都高，都有钱。警司那帮人怎么也想不到是青姓作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