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在墙头偷窥,两名老师的反应也各不相同,戚金依旧春风满面,仿佛不知道一般,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而俞咨皋则是眉头一皱,脸一虎,扭身想要过去赶走来人。现在这个功法可是两人苦苦推衍三年才弄出来的,里面蕴含了两家很多不传之秘,要不是这次教授的是皇太孙,他们两人根本就不会拿出来,哪里能这么轻易的让旁人听去。
“俞师,稍安勿躁。”正在认真听的朱由校出声阻止了他,既然两个小家伙想看就看吧,毕竟是自己的弟弟妹妹。
“是,殿下。”俞咨皋闻言停住了脚步,安静的在旁边站着。只是他时不时的还会往那里看一眼,这一看,就让他发现了不同之处。墙头一个太监可以忽略不计,另外两个仔细一看,肤白水嫩,年龄幼小,穿着华丽,一副贵人小孩的打扮。
这里可是皇宫大内,能在这里到处乱窜的小孩,想想就知道是什么身份。慈庆宫就在这里东边不远处,说不得,这俩娃娃还是太孙的弟弟妹妹呢。想到这,俞咨皋终于安定下心来,不是被不相干的人听到就好。
“八妹,你看,他们是不是好像发现我们了。”朱由检脸色一变,率先发现了俞咨皋的动作,心下有些不安,由西李带大的他,日子并不好过,是以相对要成熟些。
“有么?我怎么没看见。”正东张西望四处观看的朱徽媞奶声奶气的回答,她要天真烂漫的多,对一切陌生的东西都显得很好奇。
“要不我们先回去吧,明天再过来。”此时俞咨皋不在看过来,但察觉被发现的朱由检仍然有些不安,昨晚被人送回去后,他就受到了责罚,他怕今天还是这样,是以有些胆怯,想趁着里面的人没过来时先走。
“嗯,那……..好吧,听五哥你的。”看的出来,朱徽媞明显有些不情愿,但却相当听朱由检的话,有些依依不舍的跟了下去。临走前,她还回头往里面看了一眼,正好看到朱由校迅猛绝伦的演武动作。
自那之后,两个熊孩子时常会跑过来,趴在墙头观看,或看朱由校演武,或看太监们操演长矛方阵。当然,身在大内搞不到大量的兵刃,只能暂时用长棍代替。
等到后来混熟了,发现传说中的太孙哥哥并没有那么可怕,也不会吃人后,两个小娃娃竟然大着胆子跑进来玩耍,甚至还缠着朱由校问东问西。对于自己的弟弟妹妹,他可不像对待宦官们那样,能硬下心肠,只得哄着他们。
好在两个熊孩子淘气归淘气,但还蛮懂事的,并不会闹些幺蛾子出来,让朱由校大大松了口气。
“先生,不知最近朝野可有什么重大的消息。”这一日,恰好孙承宗过来授课,朱由校就逮着他问些东西。被禁足在这里,毕竟有些不方便。而有些东西,是戚金、魏忠贤他们打听不到的。
“呵呵,还能有何事,不外乎就是党争,我辈正直之士**邪所压制,就快不支了。”说道这,孙承宗有些唏嘘,捻了捻胡须,显得颇为惆怅。对于孙承宗这个态度,朱由校倒是能够理解,身为东林党人,自然要为自己小团体的利益考虑。
“先生,开始授课吧!”对于孙承宗的叹息,朱由校不置可否,没有接下话茬。经过两年来陆续的接触,他对孙承宗有了个大概的了解,能力很强,自身品德也很高尚,是个真正为国为民的贤臣,但他却没有急着去收服对方。
无他,年纪太小了。任谁也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俯首帖耳,哪怕这个小孩看起来很英明很厉害。更何况,身为诸君,私自结交朝中大臣乃是犯忌的事,反正孙承宗也是东宫的官,想跑也跑不掉。
“唉!”见他这个样子,孙承宗暗暗叹息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他每次来授课都试图加强朱由校对东林党的好感,但对方的态度,却一直是这样,不置可否,保持着若即若离的状态。
相互交锋了一番后,便是正事,授课了,今天这一日,正好是孙承宗讲述朝野见闻,而且讲的是大明的兵制。
“我大明的兵制为卫所制,自洪武皇帝始……..”孙承宗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而朱由校则是在旁边静静的听着,这些前世他略微知道些,但却没这么详细,也不知道当时的人对这个兵制到底如何看。
“……..此兵制可谓极佳,不费一钱而养百万兵,比之唐之府兵并不差多少。卫所兵中虽能战者少,但世代军旅传习,精选之下,总能有十多万数。可惜人心变幻,让这一兵制颓败,演变至今,无一可用之才。惜哉洪武大才。”最后,孙承宗用这么一句叹息结束了自己的讲述。
这段论述,听得朱由校目瞪口呆,他不是为对方的见解而拜倒,是惊讶。怎么也没想到,在他眼中落后至极的卫所制度,到了对方眼中,却是大大的良方,只是因为人的贪欲才败坏下来的。
这不是典型的儒家论调么,只谈心性,不谈其他。
随着今天的谈话,孙承宗在朱由校心中的定位愈见清晰起来。其人军事才干,为臣之道,治民手段可谓上上之选,然则也是典型的儒士出身,用来守成能巩固国家,但却不适合用来主持改革,进取心不足。
“先生谬矣,本宫观之,这卫所制,乃至帝国绝大多数制度,都有一个根本错误。”看着孙承宗,朱由校缓缓说道。他准备和自己这个头号文臣沟通沟通,统一下观念。说话间,朱由校用上了帝国这个词,他喜欢这个词,也希望用此来提高民心的凝聚度。
“噢,殿下有何高见。”孙承宗有些期待的问道。两人第一次见面时的谈话他依然历历在目,短短几句的对答,让他认识到,眼前这个孩童的不凡,其稚嫩的外表下,是一颗睿智的心。只是可惜的是,在那天之后,对方再也没有发表任何看法了,让有心想了解些的他颇为失望。
“本宫认为,帝国所有体系都缺少了运动。”朱由校一脸洞彻世事的神情,看起来颇有些神棍的样子,然而孙承宗这样的旧式文人还就吃这一套,他整个人都变得有些肃穆起来。
“运动,此作何解?”孙承宗有些迷惑。
“运动,亦可说流通。俗语云,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人生在世,讲究的就是一个发展,一个越过越好。而帝国的绝大多数制度,却只是将人钉死在一个位置上,不仅自己不得变,子孙亦不得变。要知道,任何制度,最后都要人来落实,如此世世代代永不得变,便如坠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般,何人还能把事情做好。”朱由校缓缓开口,却吐出一段令孙承宗骇然的话。
“这……殿下言重了,朱子云,存天理灭人欲…..”孙承宗脸色大变,却不知如何反驳,只得搬出圣人的话来。
“吾师,史记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心之欲,只能疏不能堵,堵之则如黄河决口,无法挽救。朱子谬矣!”朱由校再次轻描淡写的说出一段大逆不道的言论。
“这……..”孙承宗呐呐不能言,像他这种饱读诗书又历遍人世的老儒士,早就发现了朱子所言的不实之处,世界并不像朱熹所言的那样僵化宁静。只是大多数人只能感觉到,却说不出来,只有王阳明,凭借天纵奇才,另立心学,开出了一条新的道路。
整个房间中气氛有些沉闷,两人都不说话,一个在消化,一个在等对方的反应。除了二人之外,这里就只有在旁边伺候的客氏了,听到他们的谈话,客氏眼神有些闪烁。看她的神态动作,似乎听不懂这些,但却在默默的记忆着。
“殿下,今日所闻,太过惊骇。容老臣回去整理整理。”说完,孙承宗不待朱由校点头,就径直离去,其步履匆匆的样子,仿佛屁股后面有恶狗追着一样。
他的这个反应,让朱由校有些愕然,他怎么也没猜到,竟然会是这个样子。
“小爷,奴婢可否告假一日,外面有些亲戚等待奴婢的接济。”在他愕然的当口,旁边不出声的客氏忽然上前,想要出宫。
“如此便速去速回。”正心神不定的朱由校并没有发现客氏有些闪烁的眼神,只是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多谢小爷恩泽。”客氏万福一礼后,便也匆匆离去。
对于客氏的离去,他并不在意,虽然客氏的风闻并不太好,但以朱由校后世的观念来看,让一个年轻的姑娘守寡太残忍了,太监毕竟不能顶事,在外面找个相好也好。只是他没想到,这个疏漏,却给了有心之人可乘之机。
持着放行的腰牌,客氏小心翼翼的出了宫门。她刚从东安们出来后,便被旁边一个一身麻布衣服的男子给拉住,扯到了墙角僻静处。
“哎呀,是你这个死鬼啊,吓死我了。”等看清来人后,客氏拍了拍胸口,舒了口气。
“好了,你个小妖精,别这么勾搭我,等下一定好好让你满足满足。”男子咽了咽口水,强压住心头的躁动,“快说说,这两日可有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么?”
“有是有,但…….”客氏反而不急了,逗弄了下男子。
“好了好了,我还不知道你么,这个给你。”男子从怀中摸出了个金镯子,在客氏面前晃了晃,顿时让她眼睛一亮。她伸手去拿,却被男子躲开了。
“你这死鬼,还信不过老娘。”客氏嗔怪了一声,然后附耳过去,将今天听到看到的慢慢复述出来。边听着,男子的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心想这情报要是卖出去,又是好大一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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