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校的军队三面结阵,只有背对着的一面没有,而真正能从后面进入这里的通道,却被密密麻麻的大车给堵住了,两万民夫拿着长矛,看起来也似模似样的拒守着。后面是三千火枪手作为保障。
从大体上来看,唯一算的上破绽的,大概是品字形两肩漏出来的空隙,而朱由校的本意,这里是炮兵的前出阵地,有着两侧长矛兵和火枪手的存在,这里其实是非常安全的。
当然,朱由校命令炮兵后撤入中间的安全区时,这里却不可避免的露出些空挡来,虽然从两侧的战线来说,排排对着的火枪手能够保证足够的安全,但问题是炒花不知道啊,他看到这里空挡如此大,当即带着自己的人马往这边冲锋。
看到这种情况,朱由校不由自主的笑了。
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
蒙古人消息闭塞,根本不知道明军的作战方式已经发生了根本上的改变,还是延续以前的对敌策略,以大兵团冲击为主。
虽然林丹汗处于谨慎,拍了个先锋过来试探情况,但朱由校也没有将自己的所有底牌暴露出来。他将所有前出的炮兵全部撤回,就是想要隐瞒这种大规模杀伤武器的存在。
迫击炮乃至加农炮,都是靠着炮弹的冲击力来进行杀伤的,哪怕是以爆炸为主的迫击炮,发射出去的炸药包也不过是十来米的杀伤范围,这和后世动辄几十米乃至上百米的武器不值一提。
对于松散的敌人,落后的前装炮造成的杀伤就小些,面对密集的敌人,造成的战果自然更大。炒花的一万骑兵冲锋虽然是紧密阵型,但人数却太少了,远不如林丹汗静止不动的大队人马来的有吸引力。
想想,当林丹汗发动所有的骑兵过来,整整十五万的骑兵,接天连地,而若是在此刻,三百门迫击炮齐发,哄哄的爆炸之后,那造成的战果,绝对比现在冲着一万人来的要强的多。
故而朱由校示敌以弱的藏起了大炮,等待着林丹汗的上钩。
轰隆隆,炒花带着人马斜刺刺的杀过来。
的确是斜的,相对于公正的品字阵型和如云对峙的林丹汗骑兵大军,兜了一圈子观察敌情的炒花位置就是斜的。
尽管品字阵型的大空档破绽有两处,但炒花却没有分兵,而是集中兵力,发起冲锋。身为内喀尔喀五部的共主,炒花绝对是个聪明的人。看到这两处奇怪的空挡以及明军奇怪的阵型,他心中总是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似乎是对方故意留下来的。
说实在的,若是有其他的选择,炒花实在是不愿意从这里进攻。只是,他转了一圈,其他地方都是严阵以待,那黑亮亮的盔甲以及大红披风,实在不是什么好的突破口。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这里了,毕竟暂时看来,还没有什么危险。
都是经验惹的祸啊,在面对新式武器时,经验往往会造成致命的后果和损失。
炒花的一万人,队形整齐,距离明军的距离也近,因此轰隆隆的马蹄振动声甚至超过了刚才的大场面,然而,已经有过一次的经验的士兵们却泰然自若,一脸从容的在军官们的指挥下,变幻着阵型。
骑兵冲锋虽然快,但所以一加起来便不太容易转弯,因此面对高速奔驰的骑兵时,其攻击方向是很容易就判断出来的。炒花的进攻方向就被朱由校给发现了,然后通过旗语,传达到了所有基层军官之处。
变阵,加强受冲击凹角处两侧的火枪手数量。
很快,在这两侧的战线后面,聚集了几乎三万的火枪手,这些火枪手捣实了发射药后,便纷纷举起手中武器,只是他们不是正常的平举,而是整个人斜着,和炒花同一个方向,举起了火枪。
没办法,两条阵线都是相对的,因此他们对面就是自己的战友,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有人肆无忌惮的开枪呢。
故而,朱由校变阵的目的,就是加强火力,让他们无法接近自己。以天启二式步枪百米的破甲射程,两百米的有效射程,这都是小事。
当然,这些炒花毫不知情,他根本就猜不出明军的应对措施,只是一如既往的勇敢冲锋。
隆隆的马蹄声越来越近,但所有指挥军官却紧紧盯着,心中在默默估算敌人的距离。
近了,在近一点。
“开火!”
令旗一挥,炒豆子般的声音不断响起,一排放空枪后,第二排就会起立,接过活计,继续放枪。如此,三排持续不断的流转,根本没有中断过。
急促的放枪,让大量的硝烟浓郁起来,让人看不清战场上的情况。
一连三轮齐射后,硝烟中没有了动静,所有人在装填完了弹药后,静静等着结果。
唏律律!
一声马嘶声,让所有人精神都是一阵,打起精神,盯着浓雾看着。只是,一个孤独的身影走了出来。是一匹战马。除此之外,再无一人出现。
呼!
一阵寒风吹过,呼哧呼哧的吹散了硝烟,显出了炒花一万人骑兵队的情况。尸横遍野的情况,绝对的出乎了林丹汗的预料,战马的尸体,草原勇士的尸体,乃至炒花的尸体,密密麻麻的摆满了一地。
甚至还有些幸存的者,在原地爬来爬去,或者双眼无神的呆坐着,他们都被火枪的威力个吓呆了。
竟然是全军覆没!揉了几遍眼睛,林丹汗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对于这个战果,朱由校还是很平静的,三轮齐射,九万发铅丹,平均下来每个人九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活下来的,都是老天眷顾。而很显然,老天爷没有眷顾蒙古人的习惯,一万人全部毙命,区别只是遭受到的痛苦不一样而已。
然而,对于目前这个战况而言,蒙古方面就要震怖多了。
“明军竟然强大若斯。”所有蒙古将领满脸的不可思议以及失魂落魄。只是短短一刻钟的时间,便歼灭了一只万人骑兵队。对于这种几乎算是传说的事情,整个蒙古方面,鸦雀无声,彻底的沉默下来。
当然,那一万骑兵并不是真正的都死了,其中很多人是被骚乱的战马,或者铅丹巨大的冲击力给打了下去,不幸的被踩死,幸运的躲在马下活了下来,但还无意外,这些人怕是终生都要活在梦魇当中了。
异样的沉默在弥漫着,看着眼前无法接受的事实,林丹汗心中除了不愿相信外,还有着一丝丝的退却,一丝丝的恐惧。
静静肃立的明军大阵,宛如匍匐的怪兽,随时能够跳起来将他一口吃下。
骑在战马上,林丹汗宛如雕塑般凝立着,面前的状况,让他无比的恐惧,也无比的紧张,汗,一滴一滴的出现,很快就被寒风带走热量,冰冷刺骨。
可是,他此时却顾不得这些,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应对。他心头很乱,对此毫无想法。来之前,他可从来没想过会打不赢明军的,在他想来,整整十五万的骑兵,这天下间任何军队都能给碾碎了。
可是没想到,只是一场区区的试探攻击,就将他的信心打的粉碎,扔到泥土里狠狠的踩踏着。
快速、狠辣,毫不留情的歼灭战,让他所有的想法都破灭了,此情此景,林丹汗此时的想法、心情,估计和后世的僧格林沁差不多,都是悲愤而又绝望。
林丹汗的视力很好,隔着一公里的距离,依然能够很清晰的看到明军的阵地,尤其是中央那艘高大的望楼车,上面旗帜招展,日月双轮旗和团龙旗迎风飘荡,如此的耀眼夺目。林丹汗看着哪里,本能的觉得,大明皇帝朱由校就在那里。
看着看着,林丹汗双眼通红,死死的盯着那里,仿佛想要用目光杀了朱由校一般。
气氛,渐渐的沉凝下来。
“大汗,接下来怎么办?”一名鄂托克问道,他是林丹汗手下八大鄂托克之一,算是亲信心腹了“大汗,军队有些骚动,内喀尔喀五部那边有些不稳。”
听到手下问话,林丹汗才回过神来,举目四顾,果不其然,在最东边的骑兵队伍中,此时有些骚动和激烈的争吵,就连他们的骑兵阵列都比其他这边落后了很多。
林丹汗没有回答他,反而是一伸手,在额头上摸了下,一些冰屑随着掉了下来,这都是刚才的汗水凝结的。
眯着眼睛,盯着对面看了一会后,林丹汗无限怅然的说道,“传本大汗的命令……..”
只是,他还未说完,就被医生呜咽的声音给打断了。
呜!
悠长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这是大明军队进军的命令。这么多天的探马交锋,这点情报还是知道的。
在这声命令下,林丹汗仿佛错觉了般,看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猛兽苏醒了,眼睛睁开,朝着这边凶厉的望了过来。
砰!
明军动了,而直面这一切的林丹汗恍恍惚惚间,甚至隐约听到了一声整齐的,脚步践踏地面产生的震动声。
“前进!”
整齐的命令声在队列中响起,班长、排长、连长,一个一个呼喊着,调整着,在他们的努力下,整个军阵在运动中逐渐调整队形,成品字形的空心方阵动了起来,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
三个空心方阵依然是三面合围的样子,后面则跟着指挥中枢和炮兵,炮兵们肌肉坟起,咬着牙拉动马匹,推着马车,死定的跟上。
宽大有着凹齿的车轮虽然不会陷入地面,但阻力却大了很多,比较难走,但炮兵汉子们却丝毫不在乎,尽管他们刚才没有发一炮,但心中的豪气和荣誉,依然让他们精神亢奋。
一二一。
喊着号子,他们使劲的跟上大阵的脚步。
“大汗,怎么办!”几个鄂托克一起问道,话语中的惴惴不安,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
而林丹汗却恍若未闻,依然死死的盯着那边,就连鼻子中喘出的粗气模糊了视界都不顾了,只是死死地看着不断缓步前进的明军大阵。
齐步走的速度大概在一分钟一百一十步到一百二十步之间,而后世的一步相当于这时的半步,大概是七十五公分,计算一下,大概一分钟整个军阵的行进速度是八十米到九十米之间。
十二分钟以后,两者之间一公里的距离就会消失。留给林丹汗的,只有十二,不,只有十分钟的时间考虑了,是战,还是……….
大明,辽东行省,抚顺关。
熊廷弼得意洋洋的骑在高头大马上,行走在大军的中央,身上是一身漆成金红色的犀皮甲,看起来英武非凡。
他所在的队伍,是整整两万的人马,这是他搜罗了整个辽东集结起来的精锐。其中,就有着五千火枪手,上百门大炮,三千骑兵。
看着这些精悍的人马,熊廷弼不禁有些感慨,不枉老夫舍了这张老脸,去求了孙承宗这么久。
和以前不一样,朱由校上任后,不怎么限制任期上的官员离开管辖地,相反,他还有些鼓励这样的行为,鼓励当地官员,积极向周围先进的省份府县学习管理改造经验。
当然,就算是这样,碍于传统和面子,地方官还是很少离开辖地的,一是没有这个习惯,二是怕丢面子,去其他地方学习交流,那不就是承认自己比其他人差么,身为主政一方的官员,最为要面子的,没有人敢冒着被人指指点点的风险四处乱逛的。
不过,这对于熊廷弼来说,却是个好政策,他打着学习的旗号,直接跑回了北京,找到了孙承宗要编制。
辽东很大,关卡又多,防备的地方也多,三万人只能勉强用来防备,若是要出击的话,那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他找到大都督府,找到孙承宗,就是想要他下命令,放开口子,让他多弄些人来。
辽东可不缺好兵,只是碍于编制问题,被裁掉了很多,这也是当初为什么城防军推行不下去的原因,很多人不愿意放弃手上的兵力。
当然,发现这一情况后,孙承宗没有上奏疏请求扩大编制,而是态度强硬的推行制度,甚至不惜动用锦衣卫,血洗了一批死不放手的人,这才将辽东将门的势头彻底打压下去,再不复门阀之患。
在辽东任过职的孙承宗自然知道这点兵马不够,因此在上任大都督后,他就跟皇上提过这个话题,后来江苏安徽两位城防将军也上书说过兵力不敷使用。
因此,朱由校在临出关前,下了个圣旨,放开了口子,将所有省份的城防兵马提升到了五万的编制。这也是处于对马上展开的,全国大范围兵制改革的考虑。那么都的卫所,那么都的边军,多了两万人,就几乎将甘肃、陕西、山西几个边关省份的人马给招纳了,不虞他们发生事端。
城防军和卫所有些相似,都是职业兵役制度,能够留下来的,都是老兵,都是后世的士官,负责镇守地方。唯一和卫所不同的是不能世袭,不用种田。当然,相对的,和野战军比,这里的待遇就要少很多,不光饷银只有一半,而且也少立功的机会和赏赐。
但是,对于经常和卫所接触的边军来说,这就是极大的诱惑了,在这跟胡萝卜的吸引下,绝对不会有士兵吃饱了撑的造反搏命。
在熊廷弼进京的时候,孙承宗正准备推行这个制度,而对象则是很以为出线的山东,一场地震,一个白莲教,让大都督府将山东纳入了最先考虑的地方。甚至处于保险,孙承宗甚至直接从京师城防军分出了两万人马入鲁,作为当地城防军的骨干。
而熊廷弼正好赶上了这个当口,脸皮已经很厚的他当场就把这个好处搂到了怀里,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想要求孙承宗的事情,从要人,变成了要装备。
一同水磨工夫后,孙承宗耐不住,大笔一挥,将军校的装备全部批给了熊廷弼。这都是当初羽林军换装下来的,包括五千杆天启一式火枪,上百门各种口径的红衣大炮。这些本来是用作教具的,只是军队大换装一起带上了皇家军事学院,故而这些装备有些不好处理。
本来是要处理给警局的,既然现在熊廷弼要,不能拨新式装备的孙承宗直接将这些给了他。尽管是老式装备,军中已经不用了,就连军校都觉得太老,不符合目前军中战术的发展给淘汰了。
但熊廷弼依然十分的高兴,这些尽管样式老,却都是几年前的产品,用都没用过几次,只参加过宁远之战和平叛西南,给城防军用绰绰有余了。
大都督府要处理他们,也是因为口径不一,不好搞后勤工作,并不是因为这些装备威力不够。
拿到这些装备后,熊廷弼高高兴兴的带着两万人马出了抚顺关,直奔赫图阿拉而去。至于辽东的防务,则被交给了城防军副将杨宗业,命其镇守边关,并扩充两万军队出来。
“这次,我一定能够炸掉赫图阿拉的城墙,攻陷这座城市。”熊廷弼扭头看向身后大车上几个黑黝黝的东西,这可是他从孙承宗手中要来的唯一的新式武器,而且威力惊人。
又扫了眼自己精心拉出来的大军,火枪、重步兵、炮兵。他都很满意,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唯一可惜的是骑兵,只有三千。不是熊廷弼不想多弄些,而是弄不到了,整个辽东会骑马的以及优良马匹,全都被李屠给拉走了,他能保下三千就不错了。
不过想想自己从皇家军事学院学习的新战术,他又嘴角微翘,此战,似乎用不到什么骑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