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基和满桂满载而归,然而这样的情况并不常见,随着双方大队人马的接近,林丹汗派出的探马越来越多,每一队人数也从原来的三十,暴涨至百人队。在这种情况下,朱由校这边五千探马渐渐感觉吃力了。
他们虽然能一汉当五胡,但却不能以一敌十,面对大量的百人队,只好无奈的收缩活动范围,渐渐的被逼迫到了中军附近。而这个时候,才是林丹汗第一次获得关于大明军队的信息。
全都是步兵!
除了五千充作探马,进行遮蔽的活动的骑兵外,其他兵马全都是步兵。
明皇是过来送死的么!
这是林丹汗的第一反应,以封建时代的作战方式,在关内,在江南水乡还好说,步兵和骑兵勉强能够相互抗衡。
但是,这里是大草原,这广袤无垠的大草原,这里的战略纵深范围极大,远不是关内那几个平原高原地带所能比的。以步兵对抗骑兵,简直在开玩笑。
步兵的巅峰,应该是在宋朝,几十斤的步人甲,神臂弩,让宋朝的步兵站在了全球的巅峰,防御极高,攻击极强,然而,一个机动力底下的弱点,造成了宋朝步兵战胜在无法追击扩大战果,战败则全军覆没的尴尬局面。
面对武装到刺猬的步兵,骑兵根本不会正面对抗,他们有的是办法拖垮这些笨重的家伙,劫粮道,持续不断的冲锋,骑射,大迂回的变幻作战,骑兵有几十种办法玩死步兵。这还只是在北方,到了草原上,别的不说,水源和粮草就是两大致命的弱点。
就算是此刻装备先进,领先近乎一个时代的朱由校,若不是林丹汗筑造了察罕浩特城,在凑足五万骑兵之前,他是绝对不会出塞的。十万大军到了草原上,只要对方将粮道一断,那么他就等死吧。
进则没有攻击目标,退则无功而返,劳师动众。这就是历代中原王朝面对草原蛮族的无奈。
只是如今情况却渐渐不同,受到中原王朝深重的影响,蒙古族也开始在草原上筑城了,土默特的归化城,察哈尔的察罕浩特就是最好的例子。也正是对方从游牧逐渐变成定居,才让朱由校放心大胆的出塞。
只要能有攻击目标就好。
中军大帐中,朱由校并一干高级军官正在开会。
“护送粮草的队伍回来了没有。”朱由校问道。
如今林丹汗的探马开始成批的越过大军,朝着后方袭扰而去,目的很明显,就是想要找到朱由校的粮道,然后截断。
“回来了,按照计划,这是最后一批了,直到我们攻陷察罕浩特之前,在没有粮草输送了。”李捕鱼看了看手中的战略规划书答道。
“那么这批粮草能够支应多久呢?”朱由校继续问。
“半个月,加上之前还剩下的一些,可以供应整个大军差不多二十天的消耗。”李捕鱼毫不犹疑的回答。对于这些军队的命脉,他了如指掌。
“二十天,够了。”朱由校看向地图,“此地距离察罕浩特城大概还有十三天的路程,以我们的攻击力,到达既攻陷。这些粮草绰绰有余。”
“那么,林丹汗的大军到底距离我们还有多远呢?”朱由校抬起头问。
“无法侦测。对方兵力全部都是骑兵,以我们一万五千人的队伍,根本无法突破对方的封锁,接近林丹汗中军。”这次回答的是李陶,他的神情有些无奈,这就是兵种被碾压的感觉。
此刻他似乎有点体会到了自己在贵州平叛时,安邦彦那种绝望失落的情绪,以巨大优势压制敌人,简直太不要脸。
当然,李陶也就是自己处在劣势的时候想想,若是他这边有着如此众多的骑兵,他绝对会将这些优势发挥到极限。
“也就是说,我们无法得知对方具体的兵力,距离我们到底多远,有什么样的兵种构成,战力几何?”朱由校神色不渝的问道。
“是的。”李陶低声回答。
“这样啊…….”朱由校皱眉思索,他们没有怪对方,这纯粹兵种构成的造成的差距。纯以战斗力而言,大明帝国的两只野战军是绝对稳赢林丹汗的,但是在机动力上就未免不足了,而造成的结果,便是这种情报获取上面的落后。
“那么,许文,参谋部的推测,林丹汗预计在何时会和我们进行接触性战斗。”朱由校再次问道。现阶段虽然以及有了伤亡和交锋,但都是小规模的战斗,算不上正式接触。
“以参谋部的推算……”许文顿了下,然后拿起手中的文件看了看,“最有可能是在我们出了现在老哈河流域的丘陵地带之后,将会发生第一次试探性攻击。”
老哈河是在河北发源的,整个流域大致分为三段,上游的高山峻岭,中游的丘陵起伏,以及下游的平坦原野。起伏的丘陵十分不利于骑兵的冲锋,故而参谋部做出了这个月的推断。
“时间的话,应该是在五天后,我们走出丘陵的三天之内。”
“这样啊!”朱由校若有所思。
皇帝沉默下来,整个中军大帐自然不可能发出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时间缓缓流逝。
“命令!”忽然,朱由校正容喝道。
随着他的开口,军帐中所有将领纷纷起身,双腿靠拢,呈军姿站立,目不斜视。
“所有骑兵集结,以张世泽为统领,在大军五里范围内游弋,伺机待命。其他诸部不变,以目前阵型快速前进,放弃遮蔽。”
“得令!”
整齐一致的大喝声,明军完成了战术的部署。朱由校的方法其实很简单,既然挡不住了,那么就不挡,任由林丹汗的骑兵窥伺,在重重长矛兵的遮掩下,探马的肉眼可看不出什么究竟。
而若是林丹汗就这么大刺刺攻来,相信整整三百门的迫击炮肯定能给他一个惊喜。
在这之后,骑兵集结离开大部队,在品字形方阵的后方游弋,而炮兵和辎重后勤就龟缩在种种包围之中,令人看不清真面目。
整个明军阵型收缩,聚集成团,宛如一块顽石般,在大草原上滚滚前进,笔直的冲着察罕浩特城而去。那里是林丹汗的老巢,有着蒙古大军的所有老弱妇孺,林丹汗的大军是绝对不可能放弃那里的。
这就是游牧民族定居后暴露出来的致命弱点。
“他们这是冲着察罕浩特去的!”林丹汗获得明军的变化后,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他虽然是末代大汗,但也算是蒙古中的人杰了,在他的领导下,察哈尔部逐渐强盛,威临整个漠南蒙古,无人能抗。
以他的丰富经验,自然一眼就看出了明皇打的主意,只是,他却毫无办法,察罕浩特是座城市,根本不向以前的汗庭一样,全部由帐篷组成,随时可以搬迁移走。
何况,此时的察罕浩特已经成了一个巨大的难民营,被明军屠戮的各部残留纷纷涌到了这里,寻求蒙古大汗的庇护,再加上察哈尔部、喀喇沁部的老弱,根本没有这个时间和物资再去转移。
去年的冬天本就不好过,天气是越来越冷了,而蒙古又和女真大明两方全都交恶,根本没有多少过冬的物资。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击败的明皇,以其为人质,向大明勒索物资,恢复元气。
是以,林丹汗不能,也不愿意避明军锋芒。他选择了针锋相对。
“只要我打败了这只明军,那么在整个漠南和辽东,我将再无敌手,一统蒙古,再现大元雄风的时机到了。”林丹汗眼中燃烧着熊熊烈焰,心中热血几乎沸腾起来。
女真虽然强悍,但人数太少了,纵然对方精锐无比,但在十倍的差距之下,他依然不认为皇太极能够抵挡的住自己十数万骑兵。如今他真正重视的对手,便是统帅大军出塞的明皇,只要击败明皇,那么从河西走廊到辽东平原,将任他驰骋,再无抗手!
回想着探马传递过来的明军行军速度以及周边的地形,大致估算了一下后,林丹汗便冷然下令,“七天后,发动总攻!”
轰!
大批的骑兵黑压压的往前奔驰而去,如同乌云盖海的骑兵,呈现了难以形容的力量。
林丹汗非常的自信,他根本没有派出兵马试探下明军的战斗力,以他的观念想来,在草原上,目前还没有人是十五万骑兵的对手,皇太极不行,明皇朱由校也不行。
因此,他也懒得假惺惺的做什么试探,直接全军出动,打算以狂猛的冲锋姿态,一举打垮明军,再现蒙古帝国的辉煌。
第七天.
大明的军队走出丘陵地带已经两天了,而自从两天前开始,蒙古的探马就全力收缩,除了零星几个过来查探大军形成的骑兵外,再无其他人出没。没有百人一队的遮蔽队伍,没有越过大军,绕后搜索运粮队的人马,甚至连在草原上最常见的游牧小部族都没有。
整个大草原仿佛除了他们这一大队人马外,再无其他生命,天地间寂静一片,只有大量的秃鹫在高空中不断的盘旋,冰冷的眼眸凝视着下方的人类。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朱由校在心中暗道。
由于秃鹫的盘旋,整个大军中蔓延着一股不详的气氛,尽管有着道士们不断的调解,气氛也越加的沉重。
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若是林丹汗不出现,只是保持这样的神秘莫测的威胁,怕是十天之后,整个大军都会士气低落,到时候能剩下多少战斗力都不知晓。
只是,林丹汗并不是神,那些探马也只是普通人,他们当然探知不到明军的情况,于是,在第七天,他们出现了。
轰隆隆!
人未至声先到!
如同暴雨雷鸣般的声音,从远处不断传来,随之一起的,是雄浑苍茫的牛角号声,低沉的呜咽身,带着些许远古的气息。
“来了!”朱由校在望楼上凝视着天际的一条黑线,黑线绵长,几乎充斥了整个天边,漫无边际的看去,极为骇人。
“来了!”李捕鱼身在军中,侧耳听着如同擂鼓一般,仿佛敲击在自己心脏上的声音,神情冷静,却透着股无法形容的狂热。
饮马捕鱼儿海!
这是李捕鱼名字的由来,也是他李家世代的光荣,同样,亦是李捕鱼今生最大的追求。
“来了!”李陶喃喃自语,神情茫然中又有些不可思议,想不到自己这个小吏之子,竟然也有效仿先贤,成就封狼居胥的功劳。
苍茫的号声,驱散了盘踞在大军中的疑虑和焦急,让整个明军的军心瞬间稳定下来。他们不缺乏勇气,也不缺乏荣誉,唯独缺乏的,便是一颗千锤百炼的耐心恒心。
林丹汗的出现,让所有的焦虑一扫而空,他们没有对战争的恐惧,有的只是对荣誉和功绩的渴望,对名和利的向往。
为国,为己,就在今朝!
轰隆隆!
天际的黑线终于全部出现,如同乌云盖顶般的骑兵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当中,六十万只马蹄踏击的力量,让大地都颤抖起来。
咚咚咚!
大军中央,金锣的声音响起,随后便是旗帜招展,来回划动,旗语瞬间将命令传递给了时刻关注中军的军官面前。
“止步!”凄厉嘶哑的声音响起,似乎想和马蹄声对抗般,所有军官不约而同的扯着自己的嗓子,尽最大的力气吼道。
整齐爆发的声浪,瞬间就将马蹄声冲击的支离破碎,所有人耳边都感觉到了一股怪异的破碎声。
噔!
连续一个月的不间断行军,早就让众人习惯了大兵团的行进和停止,几乎在基层军官发布命令后,大军立刻停止下来。
“拒马!”
此起彼伏的呼喝声响起,放声大吼之后,所有人心中的紧张情绪都宣泄而出,剩下的,只是对战争的热血和渴望。
自秦汉军功封爵掀起的血性,似乎再度出现在这些汉人的身上,尽管现在还只有单薄的一丝,但这种感觉却深深的扎根在了所有人的心中,再也无法忘怀。
铿锵的盔甲撞击声不停的响起,交织成一首动听的音乐,前两排的长矛手蹲下,长矛尾端狠狠插在地面,中间两排则上下的前伸,交织成了一座钢铁丛林,最后面的一排则长矛平举,双手紧握,随时准备刺击。
长矛手构成的方阵,只有三个边,内侧则是空着,这后面是炮兵,并无敌人从此处冲击,故而节省人手,布置在了其他地方。
空心方阵里面被包裹住的火枪手也随之分散,立在长矛手的后面,形成了三段击的阵型,前面两排站立,中后四排蹲下,三个梯次依次起伏,轮回不休。
只是大概一分钟的时间,三个成品字形的方阵便完成了变阵,变成了三个空心方阵,外层围绕着胸甲铁矛的重装步兵,后面则是破甲射程百米的火枪手,品字形的中间是三百迫击炮。
在步兵变阵的时候,辎重部队也没有闲着,这里的民夫在路上早就演练过,变阵时也跟着操纵马车,横隔围绕,层层叠叠的堆积起来,形成了一道厚实的防线。
无数的马车一层层的,形成了九层,只是一看就知道,骑兵想要通过这道防线,远比冲破长矛手要难得许多。至于下马的步兵,马车后的三千火枪手会叫他们做人。
更何况,一万四千余的骑兵就在那后面徘徊着,只要蒙古人敢下马,这些骑兵便会同样教他们做人。
而身为此战主力的炮兵们也没有闲着,他们并没有静止不动的呆在中央,而是从品字形的前面流出的两道空隙,推着迫击炮前出阵地,来到了最前面。
所有的炮手,都是军中最勇敢的人,这一点点冒着风险的战术并不会让他们惧怕,只会让他们兴奋起来。
所有炮手都在紧张的装填中,倒进发射药,夯实发射药,然后塞进近乎是圆盘形状的炸药包。
他们手中的大炮虽然将迫击炮,但其口径足足是后世迫击炮的几倍粗,蹲在地上仿佛就是一个大水桶般。在炮管下发的支架上,还有着各种刻度,上下移动,可以调节迫击炮的射程,最远一公里,到最近的三百米。
而各个炮兵阵地的指挥官,则眯着眼睛,竖着大拇指,不停的观测着地方骑兵的距离,他们随时准备来上一发。
大战,一触即发。
而此时,在大兴安岭的一处平坦的山谷内,李屠率领着麾下的骑兵快速前进,经过探马的交锋杀戮,他终于抓到了对方本队的尾巴,准备彻底接近,称量称量这皇太极的斤两。
若是可以便吃下去,若是不能,也要迟滞对方的行动。尽管李屠不知道对方想要通过这里去往蒙古到底想干啥,但是他深知一点,只要敌人想干的,自己拼命阻止就好了。
轰隆隆,骑兵告诉奔行中,快速的路过了一处山坳,李屠扫了一眼,看到山坳上面倦鸟归巢的景象,并没有在意。
只是,等到整个部队都路过这里,深入到山谷深处时,他才忽然勒马停下,他终于反应过来,此时并不是傍晚,怎么可能会出现倦鸟归巢的景象呢?
山坳中有人!是伏兵!
一连串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过,只是有些晚了,在他前方,一阵震颤传来,大股大股的骑兵从前方深处冒出,迅速朝着他冲来。而他身后,也冒出了一大队的骑兵。
前路后路都被堵住了。
“终于抓到你了!”皇太极带着头告诉疾驰着,眼神冷静睿智,经过他的诸般谋划,终于将对方堵在了这处山谷中。
而面对着这种绝境,李屠却一丝绝望也没有,只是神情兴奋,露出了一个嗜血的笑容。
“架!”
他一磕马匹,竟然带着人马反向冲锋!
狭路相逢,勇者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