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文渊阁中,内阁正常上班。
在万历最后的七年,一直是方从哲独掌内阁,但明光宗以上台后,立刻增补了两个阁臣——刘一璟和韩旷,这两个都是东林党人。
至此,方从哲结束了长达七年的独相生涯,而东林党也如愿的将触手伸到了内阁当中,能够近距离的影响朝政,再也不会被排挤在外。
三位大学士来到办公地点后,相互间有些微妙的对视了一眼后,便各自坐下。他们座位的位置也很是讲究,刘一璟和韩旷在一边,靠的比较近。而方从哲的则在他们对面,与他们隔河相望。
“两位,我们虽有间隙,但此时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楚陛下的病情。”一会后,方从哲首先开腔道。
“哦,那不知首辅大人有何高见?”两人对视一眼后,刘一璟开口问道。
“算不上高见,本官只是觉得应该将为陛下诊治的御医传来,仔细询问。”看他俩的样子,方从哲微微皱眉,但还是耐心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如此大善。”韩旷眼神闪烁了下率先同意,后面刘一璟也跟着附议。
内阁统一了意见,事情很快就办了下去,不一会,为光宗诊治的领班御医便被人领了过来。
领班御医七十多岁了,须发皆白,人虽然苍老,但身体很健朗,走起路来不必小伙子慢,而且德高望重的样子,让人一看就新下放心,觉着对方医术会很好。
“老太医,陛下病情到底如何,才四十出头的人,本该身康体健,缘何如此病重难治?”不等老太医见礼完毕,方从哲就波不急待的问道。
老太医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皇上精损过重,所以我们一向使用固精建中之类的药物。这类药物本是慢工,岂能心急?皇上久服之后,见之无效,便有埋怨之语,而后更是不再信任太医院,反而相信太监而滥用泻药,以致我们数月调治之功毁于一旦!”
“唉!”说完后,老太医一捻胡须,仰天长叹,一副陛下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样子,模样显得很是落寂。
听到情况这么严重,方从哲当即就迫不及待的问道,“莫非已经无药可治了?”此时他心底还是抱有一丝期盼,觉着皇帝不会这么快就驾崩。
“倒也并非如此,陛下病情虽重,已损根本,然则以充血生精之药条理,还是有希望的,只是……”说到这,老太医停顿了下来。
刘一璟和韩旷一直在旁边默默的听着,老太医说到还有希望时,两人神色微微有些异样,他们似乎很紧张,紧紧的盯着老太医,等到老太医停顿下来后,刘一璟根式脱口而出,“只是什么?”
他这样子非常的急切,旁边的方从哲见了也不以为意,只是以为他确实着紧皇帝的身体。
“只是不能再乱用庸医,胡乱吃药。”老太医有些惆怅的说道,他显然也知道这个比较难办到,“不然就……”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三位大学士都是听出来是什么意思,若是在乱来,就只能给皇帝收尸了。
“我当进宫劝谏,请皇上按太医院的医案调养!”方从哲咬咬牙,恨声道。说完,他便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伏案疾书,写劝谏奏折。而老太医见没有其他事了也就行礼告退,转身出去了。
至于刘一璟和韩旷两人,却是相互看了一眼,神情闪烁,眼光交错间,意味难明。就这么相互看了下,互相递了几个眼神后,两人也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提起毛笔开始在空白奏疏上撰写,似乎打算符合首辅的奏折,劝谏皇帝。
只是在这期间,刘一璟借口吃坏了肚子,去如厕了一刻钟。就在刘一璟回来后没多久,一个人闯了进来。
这个人叫李可灼,任鸿胪寺丞,他进来后看都没看,张口就道,“吾有仙丹数枚,包治百病,欲进献于陛下,服此仙丹,可保陛下无忧。”
李可灼年岁约在五十开外,衣袂飘飘之间,举止潇洒飘逸,确实有点仙风道骨的样子,和他说话时的态度完全是两个样子。
只是,他说的内容却令方大首辅十分恼怒,皇帝刚吃错了药而快病死了,你个邪门歪道还过来叽叽歪歪的捣乱,不想活了?
方从哲平时本就不待见道佛之流,再加上此时皇宫混乱,弊病丛生,心头本就烦恼,面对献药的李可灼跟加不可能有什么好态度,“休要在此胡言,速速退去,不然以妖言惑众之罪将你拿下!”
旁边的两位阁臣也是如此,他们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义正言辞的批评了李可灼,并将他轰了出去。两人的态度很正常,和首辅大人保持了一致的步调。
面对这种遭遇,李可灼倒是颇有气度的一笑,不以为意,离开了内阁。而在方从哲低头继续撰写奏折时,两位阁臣则是相视一笑,颇有默契。
低头写着奏折的方从哲偷偷瞥了眼,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老奸巨猾的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今天上班来发生的种种反常之处,不论是两位大学士不同以往的神态动作,还是李可灼出现的诡异时机,无不表明这后面隐藏着很深的东西。
只是,方从哲却毫无办法,在这即将来临的阴谋漩涡中,他只能尽好自己首辅的职责,将自己摘出来,至于处于漩涡中心的皇帝,他只好说声对不起了。
低着头,方从哲认真的写着自己的奏折,他知道自己写的东西皇帝不会听,甚至看都不会看,但他依然十分的专注,将一封劝谏奏疏写的文采斐然。
尽管方从哲心中已经提高了警惕,但表面上他仍然没有弄得大张旗鼓,他希望尽量淡化这件事的影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尽可能的让皇帝不要注意到这些。
方士仙丹什么的,历来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不管由谁进献的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