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苏松屹正在卫生间洗漱。
闵玉婵关上了里间的门,没一会儿便传来哗哗的水声,像是清澈的溪流,令人浮想联翩。
“玉婵,快点!我快憋死了!”
方知嬅站在门外,紧紧夹着腿,不停地敲着门。
“快了,快了!别催了!”
闵玉婵刚从里面出来,方知嬅就火急火燎地钻了进去,门都没来得及关上,就将棉裤褪到了膝盖以下。
尽管闵玉婵很贴心地帮她关上了门,苏松屹眼角的余光也扫到了一大片雪白。
“咦呀!”
似乎也注意到了苏松屹的视线,方知嬅羞红了脸,轻啐了一小口。
“流氓!”
苏松屹没理她,漱完了口,这才对着里间喊道:“我又不是没有屁股,稀罕看你的?”
这话一出,闵玉婵就忍不住笑出了声,方知嬅却是炸毛了。
“你给我等着!”
马桶冲水的声音很快响起,嘘嘘完了以后,方知嬅就气鼓鼓地走了出来,用穿着棉袜的jio踢了一下他的屁股。
看着闵玉婵反复洗了很多次手,苏松屹忍不住提了一嘴。
“玉婵姐,你上厕所尿到手上了吗?怎么一直洗手?”
“噗嗤~”
闵玉婵被逗笑了,没好气地道:“女孩子又不是站着尿尿的。”
“那干嘛洗这么多遍?”
苏松屹有些不懂,一旁的方知嬅却是坏笑起来,闵玉婵横了她一眼。
三人继续开始洗漱,透过卫生间的半身镜,苏松屹看到了某些神秘领域,于是推了推闵玉婵的胳膊。
“玉婵姐,紫色的。”
“嗯?”
闵玉婵愣了半拍,低下头,连忙拉上了牛仔裤的拉链,俏脸染上了一抹绯红。
早餐时间,仍旧是方槐和苏松屹下厨,可能是之前被方槐吹了不少彩虹屁,吕依依膨胀了,竟然想去下厨。
好在闵玉婵及时制止了她,惹得她心情一阵郁闷。
今天的早餐是羊肉汤、小笼包、甜豆花、水煮鸡蛋。
比起之前要清淡许多,主要是考虑到吕依依经期的问题。
蘸上了辣椒酱和醋的小笼包子,皮薄馅足,口感丰富,一口一个吃起来很是满足。
跟苏松屹混熟之后,闵玉婵现在能很自然地从他的盘子里夹包子吃。
回学校的路上,闵玉婵忍不住抓起苏松屹的胳膊看了看。
“怎么了?”
苏松屹觉得她有点奇怪。
“你之前为了救杨雪晴受伤的事,我听知嬅说了。胳膊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闵玉婵摸着他的小臂,颇有些关切。
“没有啊,我觉得我这人出厂的时候,质量还是很不错的,抗击打能力堪比诺基亚,耐操。”
苏松屹笑着道。
“傻啦吧唧的,你忘了你那时候一瘸一拐地回来的样子有多惨吗?风停了,雨晴了,你觉得自己又行了是吧?”
方知嬅听着,有些恼怒,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
苏松屹不说话了,她说的是事实,那时候他回来的样子真的是很惨。
送他去医院的时候,方知嬅是又心疼又生气。
“后来那个杨雪晴没有再找你吗?就没有一点表示?”
闵玉婵很在意这一点。
“有啊,她打电话报了警,但是我在警察来之前就走了。”
苏松屹点了点头。
“后来,她也来医院看过我,表达自己的感谢,还送了一篮水果,但全部进了知嬅姐的肚子。”
“干嘛老要强调那一篮水果进了我的肚子,这很关键吗?”
方知嬅瞪大了水灵的眼睛,没好气地道。
姐弟两人又开始拌嘴,一边打闹,一边朝着学校走去。
月考,考场以学生成绩排面为划分。
第一考场的三十个学生,就代表着年级的前三十名。
苏松屹每次都坐在第一位,他给了其他人两年的时间来超过他,但没有一个人能做到。
所以,他完全可以很嚣张地说“在座的各位都是乐色”。
但他不敢说,因为坐在他后面就是方知嬅。
“每次考试你都坐在我后面呢。”
苏松屹杵着脸,背过身看向方知嬅,嘴角微扬。
“是,知道你厉害。”
方知嬅白了他一眼,也略微有些不服气。
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总是只差那两分。
只要她多对一道选择题,或者检查题目的时候没有手贱,将一道原本正确的选择题改错,就可以追上他,但她从来没有成功过。
有时候,她甚至都会怀疑,苏松屹是不是在故意控分。
排在第三名的是高三一班的一个男生,平时格外用功,从一班教室外经过的时候,就能看见他伏在桌上刷题,眼镜的镜片很厚。
紧接着就是郑雨婷,她排在第四,属于最努力的那一类人。
而一直玩玩闹闹的覃敏,竟然也能排在第七,位于第二列的第一个,就在苏松屹的身旁。
只是,中间有一条很宽的过道,像是象棋里的楚河汉界,要把两人隔开。
“啵~”
覃敏捧着小脸,腮帮子鼓鼓地,发出泡泡破裂的声音,冲苏松屹卖了个萌。
“嘻嘻!”
少女娇憨的样子,意外地可爱。
“考试用点心哦。”
苏松屹微微笑着。
“会的呢!”
她连连点头。
没一会儿,苏松屹就感到后背冒着阵阵寒气。
不用想也知道,这胖丁又吃醋了。
闵玉婵的成绩虽然也不错,但是偏科有点严重,数学拖了后腿,导致她连第一考场都没有进。
但是,这对她而言问题不大,在艺考生里面,她的文化课成绩已经是十分拔尖的了。
第一场语文,古诗词的题里正好就有琵琶行。
“夜深忽梦少年事。”
覃敏看了看身侧的苏松屹,还是在后面写了“唯梦闲人不梦君”。
一分而已,她不在乎。
第二场的数学,苏松屹和方知嬅几乎是不分先后地做完,然后提前交卷。
监考老师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收好两人的试卷。
不能提前交卷的规矩,对这两人是不适用的,各科老师心里都明白。
“我下午还有事,就先走了。”
苏松屹看了看时间,发现还早,就朝着校外走去。
上午两科考完之后,下午是一段休息时间。
有的学生会继续复习,有的则会趁着这段休息时间去外面的网咖打上几盘LOL。
至于苏松屹,他要赴杨雪晴的约。
他见过那女孩的很多种模样,唯独没有见过她让他不喜欢的样子。
倘若能了结这个心愿,说服自己彻底放下她,那也是一件好事。
方知嬅站在第二考场外面,耐着性子等着闵玉婵解题。
对于数学,闵玉婵的想法很简单。
选择题前八题尽量全对,第九题和第十题试一试,都对了血赚,对一个不亏。
至于最难的第十一题和十二题,蒙就完事了。
填空题能做几个就做几个,不会的就0、1、-1、根号2……蒙对了血赚。
计算题,前两题拿到手。
向量和立体几何证明,第一小问做完就行。
最后一个12分的大题,第一小问做完,最后一问,不用想,不是我等凡夫俗子可以碰的。
“就这样吧。”
把能做出来的题都做完之后,闵玉婵就此搁下笔,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有些东西是你绞尽脑汁也做不出来的,数学题就是这样。
哪怕你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愤怒一整天也只是无能狂怒。
放弃也不失为一种明智之举,对于自己解不开的题,她从不会去尝试。
唯有一道题例外,一道证明题。
……
校外,苏松屹在虹桥ktv的门口等着。
上一次来这里,还是跟着刘璇和王斌他们。
现在,王斌应该提前交卷去了网咖开黑,刘璇应该还在工地上搬砖。
“嗨!等了很久吧?你每次都出来得这么早。”
杨雪晴招了招手,身旁跟着七个同学。
四女三男,除了黄嘉洛和两个体育生之外,其他的都是她认识的美术生同学。
看到黄嘉洛,苏松屹还是有些意外的。
他隐约听人说,杨雪晴和黄嘉洛分手了来着。
不过也无所谓了,那是别人的私事,苏松屹也懒得管。
“雪晴,人都到齐了吗?”
站在杨雪晴身边一名小麦色皮肤的女孩看着苏松屹,眼前顿时一亮。
“嗯,到了,我们进去吧!”
一行人朝着ktv内部走去,前往了提前订好的包间。
到了包间之后,点好的各类酒品和小食一同呈上。
年轻的学生们之间,很容易建立感情。
你对我好,我就对你好,有了共同的话题,就能成为朋友。
在灯光和音乐的刺激下,男孩女孩们唱着稚嫩青涩的歌,大口吹着啤酒瓶,热闹非凡。
他们说新来的服务员很漂亮,这家店的老板一直很热情,就连爆米花和瓜子也不错。
不知道以后天各一方,还有没有机会聚在一起。
借着酒劲,男生们议论着以后要做王校长那样挥金如土的人,要娶比ktv新来的前台小妹还要漂亮的老婆。
女孩们想着,以后要找苏松屹那样帅气阳光,而且多金的男孩子。
在未来的未来,他们中那些高谈阔论的人,也许会被现实打败。
做着公主梦的女孩,也许会平平凡凡地回到家乡当一名老师,或者领着固定的死工资,对着领导低眉顺眼。
未被生活毒打过的理想主义者们,总是幼稚地觉得自己可以对抗这个世界。
我们刷了无数的题,熬了无数个夜晚,参加了大大小小的考试,兵荒马乱地熬过高考,终于如愿以偿地上了大学,殊不知这只是另一个起点。
投递无数次石沉大海的简历,熬夜工作然后加班,经历生活的风吹雨打,这才是我们要面对的。
我们吃了这么多苦,竟然只是为了成为一个普通人。
是的,其实成为一个普通人本可不必这么艰难。
只是我们选了人世间最远的那一条路,因为这条路,有机会让我们变得不普通。
也许,某个坐在角落默默无闻,不被注意的男孩,未来会有惊人的蜕变,变得让所有人都为之艳羡。
但是,谁知道呢?
现在,苏松屹独自坐在角落里,在嘈杂的声乐中,只觉得疲劳和说不出地寂寞。
他想现在立刻回到家,被闵玉婵摸摸头,哪怕被方知嬅的jio踹两下屁股。
酒过三巡,杨雪晴有了些许醉意,开始神志不清。
服务员用推车推着生日蛋糕走了进来,点燃了蜡烛,为她送上了一句生日快乐。
朋友们一边唱着生日快乐歌,一边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摇摆着手臂。
苏松屹也送上了自己的祝福,但是没有准备礼物。
杨雪晴站在中央,头顶着纸质的王冠。
她今天穿得很漂亮,蓝丝绒的背带裙,配上阔袖的白色针织棉衣,白丝袜,黑色小皮鞋。
烫过的黑色卷发,配上精致的妆容,倒也有些公主的气质。
苏松屹仍觉得她是美的,往日的眷念仍旧活着,像某种十分卑贱的野草,奄奄一息却又一息尚存。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它独立于人的思想,人的意识,人的选择。
“黄嘉洛,我问你,你还爱我吗?”
杨雪晴站在他面前,脸颊微醺,满身酒气。
一名同学在这时候呈上了一大捧玫瑰花束,递给了她。
见到玫瑰花束,众人便发出哦的长音,一脸暧昧。
大家都在说两人多么般配,以为他们会破镜重圆。
黄嘉洛却只是笑笑,说:“我们还是只做朋友比较好。”
“复合吧!雪晴是个好女孩!”
跟着起哄的女孩不在少数,黄嘉洛有些意动。
但是,每当他想要再次接纳杨雪晴时,总会想起那个无意间惊扰他梦乡的女孩。
那个孤高优雅,又强大的女孩,从不仰人鼻息。
她太美丽,也太迷人。
遇到她以后,黄嘉洛心里就装不下其他人了。
“抱歉,我们还是算了吧。”
黄嘉洛狠下心,看着杨雪晴的眼睛。
“可是你他妈的,都睡了我!”
杨雪晴捧着花束,恼怒地扑过来,却被黄嘉洛一把推开,他有些厌恶她身上那浓重的酒气。
“是你主动过来撩我的,也是你主动提出在一起,说会负责的是你,主动说分开的也是你。怎么什么便宜都让你占到了?啊?”
杨雪晴尖叫起来,一巴掌扇在了黄嘉洛脸上,包厢顿时安静了下来。
苏松屹默默看着,看着这女孩的歇斯底里,看着她让他感到陌生的样子。
原来,他曾以为的美好,也不过如此。
黄嘉洛没有说话,目光躲躲闪闪。
“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你想要的鞋子,衣服,也都是我给你买的!”
上高中的时候,校运会开幕式的仪仗队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阳光俊朗的男孩。
抗着旗帜,踏着正步,喊着“一二一”的口号,声音格外洪亮的男孩。
整个人都充满朝气,他叫黄嘉洛。
比苏松屹高大健壮,比苏松屹更有力量感,还有苏松屹不能给她的安全感。
她缺乏安全感,尤其是被霸凌过之后。
所以在苏松屹和黄嘉洛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为了讨好你,我都卑微成这样了,你还要我怎样?你都做了什么?”
杨雪晴怒了,本来修养还算不错的她,在酒精的作用下变得敏感易怒。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
“想去钓别人闵玉婵吗?人家能看得上你?她手上戴着的手表,你家一辈子赚的钱都买不到。”
被她这样嘲讽,黄嘉洛脸色黑了下来,有些无地自容。
气氛顿时变得尴尬,两女生上前拉住了她。
“算了,算了,雪晴,这么多人呢。”
“这样搞,让人看笑话的。”
杨雪晴不管不顾,挣脱了她们的胳膊,指着黄嘉洛的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我,有的是人要我。”
“你算什么东西?暗恋我的人比你好一千倍都不止!”
众目睽睽之下,她走到了苏松屹面前,打着酒嗝,含糊不清地道:“花,送给你,做我男朋友吧!”
“你初中不是一直都喜欢我吗?我以前没能和你在一起。”
“现在,做我男朋友吧!”
杨雪晴借着酒劲,有些口不择言。
苏松屹知道,杨雪晴只是想要为自己挽回一份余地和情面,顺便为了报复黄嘉洛而已。
“抱歉,我不能答应你。”
苏松屹缓缓摇头。
杨雪晴愣了两秒,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你们男的没一个好东西!全他妈的犯贱!”
杨雪晴恼羞成怒,推翻了蛋糕,将桌上的酒瓶全部掀在地上。
她将一大块奶油砸在了苏松屹脸上,然后端起啤酒,从他的头上往下倒。
苏松屹就这样坐着,没什么反应,任由那些酒花顺着脸颊打湿衣服。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的感情被弄脏了。
看着她牵着黄嘉洛的手,有说有笑地走在人群里的时候。
当她知道了他的心意,选择疏远他的时候。
在沁苑巷被人殴打,躺在雨中的时候。
这些时刻加起来,都没有现在这样让他难过。
这种感觉,就像用一把生锈的锯子,反复地锯着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每一次拉动锯子,都会飞溅出鲜血和碎末。
那是你曾经拼了命也要保护的人啊,你都保护了什么?
他心里生长着的那根名为眷念的卑贱野草,奄奄一息却又一息尚存的野草,野火烧之不尽的野草。
在这一刻,彻底死去了。
咔哒!
门被推开了,明亮的光照了进来。
那像天使一样的女孩漫步在微光中缓缓走来,沐浴在光影里的脸,美如神明。
美得,让人看一眼都是亵渎。
迎上她视线的人都不自觉地低下头,唯有黄嘉洛,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嗒~嗒~
时间仿佛在此刻变慢,墨色的长筒靴由远及近,眼角的泪痣像点在众人的心尖。
全场安静之中,那女孩缓缓走到了苏松屹面前,从口袋里拿出纸巾,轻轻擦拭起他脸上的奶油和酒渍。
苏松屹呆呆抬起头,看着那天使的脸。
那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如既往地冷艳。
没有怜惜,也没有讥笑,也看不到愤怒,但她的手是很温柔的。
初见的时候,这个女孩子坐在公园里,望着雪树银花不发一言,就让他觉得是发着光的。
甚至比光还要温暖明亮,却又遥不可及。
现在,他觉得好像在黑暗中跋涉了很久,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温暖的光照了进来。
这个天使就站在门口,迎接他。
“该拿你怎么办呢?”
闵玉婵摸了摸他的脸,眸中浮现出淡淡的宠溺和怜惜。
最后,她收敛了温柔,看向杨雪晴,目光彻底冷了下来。
“我弟弟脾气好,但不是谁都可以欺负的。”
“啪!啪!”
连续两个清脆响亮的巴掌,扇在了杨雪晴的脸上。
杨雪晴摸着自己的脸,有些懵,但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又是一连串的耳光。
“啪啪啪啪啪!”
打耳光的声音不绝如缕,响得跟鞭炮似的,夹杂着女孩子的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