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有情不止于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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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似无情,却有情,只是不会浮于表面。”

苏松屹听着穆杺的话,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意思就是,引渡使是个闷骚加傲娇嘛,还不明白吗?臭狗。”

胖丁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胳膊。

苏松屹闻言,挑了挑眉。

傲娇?

恍惚之间,他好像抓住了某种关键至极的线索。

……

医院病房外面的躺椅上,苏松屹捂着小腹,脸色苍白。

“挂号什么时候能排到啊?”

“忍一下吧,来看病的人,哪有不急的?别人也不能让我们先吧。”

方知嬅安慰道,伸手轻轻揉着他的肚子,试图以此减轻他的疼痛。

那个时候,她说话的声音大概就介于“有情”与“无情”之间的平衡。

她说她是个生性凉薄的人,但是在面对苏松屹的时候,还是挤出了最后仅剩的一点温度。

她的声音是没有半点温度的,但苏松屹记得她手掌的温度,摸在他的肚子上,很暖和。

挂号排队、门诊、B超……

漫长的流程下来,苏松屹在病房外面不知道等了多久,只觉得意识都陷入了混沌。

肚子里像是装着一台绞肉机,将虬结的肠子和内脏都搅得血肉模糊。

那个冷漠疏离的女孩子,从未将他当做家里人的女孩子,用听不出半分热情的话语安慰着他。

苏松屹安心地倚靠在她身上,能嗅到她发间淡淡的薄荷清香。

像墨一样的头发,很长,很柔顺的头发。

她那天外面罩着的是一件粉色的毛呢,里面穿着白色的衬衣,领口绣着红色的蝴蝶。

苏松屹意识迷糊之间去看她的时候,觉得她的侧脸真的很美。

微微扬起的脸,带着一丝愁绪,纤细的眼睫像是柔软的天鹅绒。

“没事的,会好的。”

“再过一会儿就会好的。”

“很快就可以给你治病了。”

“不要紧的,再忍忍。”

她给他揉着小腹的手,就没有停过。

有情,却止于唇齿,不浮于表面。

……

苏松屹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

“臭狗!说了让你少吃点辣的,这下好了,阑尾炎动刀子了吧?”

方知嬅坐在病床边,毫不留情地奚落着。

“不去学校上课,来这里干嘛啊?”

苏松屹有气无力地道。

刚做完手术不久,一说话,气息牵动腹腔的肌肉,创口就泛起胀痛,以至于他说话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怕你待在这里无聊呗,所以特意请假来陪你。”

方知嬅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地道。

“如果你不在这里,我的心情应该会好一点。你坐在这里,我就觉得膈应。”

苏松屹有些嫌弃地别过脸。

“说什么呢?找打是吧?”

方知嬅美眸含着几分愠怒,举起了粉拳想要落下。

但看在他是个病号的份上,没忍心下手。

平时皮一下,拌两句嘴,方知嬅揍他两拳毫无心理压力。

现在生病住院了,打不得,万一打坏了,她也是会心疼的。

“哼哼,嫌我在这里碍眼是吧?我就偏偏不走,气死你!”

方知嬅撅着嘴,气呼呼地道。

说罢,她看着床头柜上放着的果篮,顺手拿了一个苹果。

“苹果是我朋友送给我的,你干嘛?”

苏松屹见状,微微有些不满。

“朋友?你女朋友送的?”

方知嬅贱兮兮地笑了起来。

“啧,是我多想了。就你这磕碜样,能有女朋友?哈哈哈,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女朋友。”

“以后你要是有了女朋友,我肯定要问问她,是不是眼睛长到腚眼子里去了。”

方知嬅说着,笑意盈盈。

和苏松屹斗嘴,是她的一大乐趣。

尤其是看着苏松屹被她气得半死,还没法还嘴的时候。

要是少了苏松屹和她斗嘴呕气,那生活该少了多少乐子啊。

“粗鄙!”

“亏你还是个姑娘家。”

苏松屹闻言,没好气地挪动眼珠斜视了她一眼。

他不敢动,稍微动一下脖子,牵动身上的仪器和绷带,伤口都会一阵疼痛。

“嗷呜~”

方知嬅美美地咬了一大口苹果,笑得越发放肆。

苹果很脆,咬起来甚至可以发出清脆的咔擦声,异常鲜甜的汁水在她舌尖缠绵,发出让苏松屹痛恨无比的声音。

“吧唧~吧唧~”

苏松屹仿佛能联想到苹果在她口腔里被牙齿嚼碎,最后被舌头卷入腹中的画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啊!求求你不要吧唧嘴了,我好难受,身上像是有蚂蚁在爬。”

苏松屹一阵不适。

“哼,我不,我就要折磨你,我要变身恶魔!”

方知嬅嘟着嘴,凑到了他耳边。

“吧唧~吧唧~”

“啊啊啊,护士姐姐,快点把她叉出去!”

苏松屹开始向进来换药的护士求救。

护士只是抿着嘴笑了笑,将吊瓶上空置的吊瓶换下,又补上了一瓶葡萄糖。

做完阑尾切除手术后的这两天,药瓶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从未间断,除了消炎药就是葡萄糖。

毕竟通气前无法进食,只能靠葡萄糖维持身体需要的养分。

葡萄糖虽然能让人不会感到饥饿感,但做过阑尾切除手术的都知道,术后恢复期间会非常地想吃东西!

看到人吃东西,就会觉得格外地香。

“别吃了,我求求你别在我面前吃东西了,你不要在这里折磨我了!”

苏松屹看着跟他较劲的胖丁,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胖丁顿时眉飞色舞,她要在精神上折磨苏松屹。

这两天苏松屹的心情就没好过,那天被送到病房里做手术的时候。

负责主刀的医师,解开了他的腰带,将牛仔裤退到了大腿根部的位置。

本以为不会暴露的他,好不容易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医师就一把拽掉了牛仔裤。

苏松屹当时只觉得下半身凉飕飕的。

“啊,有毛!”

在一旁协助的女护士惊呼道。

“青春期嘛,雄性激素分泌旺盛,有毛不是很正常吗?别大呼小叫的。”

医师淡淡地道,开始给苏松屹注射麻药。

麻药是打脊椎,医师一边说,一边解开苏松屹的衣服,耐心地讲解。

周围的一圈,满满当当,全是实习的医学生。

虽然打了麻醉,但苏松屹还是能听见有几个女实习生不怀好意的坏笑。

尽管闭上眼,他都能感觉到大堆人一起赏鸟的视线。

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少年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

有了麻醉,做手术的时候其实不疼,手术刀切开腹部的时候,苏松屹甚至都没什么感觉。

只是在切除阑尾,将阑尾从身体里提取出来的时候,苏松屹感觉创口很“胀”,除了这一会儿疼痛以外,手术带来的痛苦并不强烈。

难受的是麻药消除后的术后恢复期。

“知嬅姐,我想尿尿。”

苏松屹小声说道。

“叫我什么?”

方知嬅淡淡地道。

“姐姐!”

苏松屹立刻服软。

“撒个娇。”

方知嬅得寸进尺。

“你信不信我尿床上,让你和我一起丢人?”

苏松屹板着脸说道。

“嗯?我丢什么人啊?你尿啊,你还有胆子尿在床上?”

方知嬅不屑地嗤笑起来。

她了解苏松屹,这么要面子的人,会拉下脸皮尿在床上?

“呜呜呜,姐姐!”

苏松屹拿她没辙了,只好服软。

“哼!”

方知嬅发出了一声轻微的鼻音,一脸傲娇地伸出手,轻轻抵在了苏松屹的脖子后面。

一手扶着他的背,一手扶着头,缓缓将他的上半身扶正。

做完手术后,他是真的连坐起身都极其艰难。

稍微动弹一下,小腹右侧就泛起撕裂感和胀痛。

“嘶~”

他起身时牵动了腹部的伤口,泛起阵阵疼痛。

“很疼啊?忍着点。”

方知嬅见他的眉毛都蹙在了一起,声音虽然依旧淡漠,但还是软了下来,微不可查地多了一丝温度。

苏松屹把手揽在她的脖子上,扶着她下了床穿上拖鞋,磨蹭了好一会儿这才站定。

“能走吗?”

方知嬅问道。

“疼!”

苏松屹搂着方知嬅的脖子,靠在了她的肩上。

听到他说疼,突然有一种奇异的力量直击柔软的心扉,胸腔也连带着泛起疼痛。

好像他的疼,也跟着疼在她身上。

这个家伙平时犟得很,跟头倔脾气的驴子一样,现在却软软地贴在她身上喊疼,像是个大型挂件。

方知嬅也顾不上责怪了,一手挽着他的胳膊,一手拎着挂点滴的吊瓶,缓缓朝着卫生间走去。

毕竟这个时候,这个笨家伙只能依靠姐姐了。

如果姐姐也不照顾他,还能有谁呢?

苏松屹的步子很慢,他也没办法走快,每一步只能挪动短短的二十多公分。

步子稍微大一点,就会牵扯到创口。

去卫生间的那条路其实不过才十多米,但是在此刻的苏松屹眼里,这段距离显得格外漫长。

耐心不太好的方知嬅扶着他,没有出声表示半点不耐烦。

就任由他抓着自己的胳膊,步履蹒跚地走着。

方知嬅力气很小,举着吊瓶的手腕和胳膊没一会儿就泛起酸涩,忍不住抖动起来。

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咬着牙坚持着。

有一个瞬间,方知嬅曾这样想过。

如果老了以后,和他这样走着,好像也不错。

走到卫生间之后,苏松屹听到方知嬅缓慢地喘了喘气,明显是被累到了。

苏松屹倚靠在她的肩膀上,抬起眼睛看向她的侧脸。

方知嬅脸上仍旧没什么表情,只是略微把吊瓶放低了一点。

“这时候没人,搞快点。”

“我快不起来啊。”

苏松屹颤颤巍巍地在便池旁站定,看了看一旁的方知嬅,涨红了脸。

“怎么了?脱啊。”

方知嬅的脸也有些红。

“知嬅姐,你站在这里,我尿不出来。”

苏松屹弱弱地道。

“我得帮你拿着吊瓶啊,怎么脱身啊?”

方知嬅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出手,使出了王者之拉。

苏松屹顿时觉得屁股凉飕飕地,耳尖红得滚烫。

“噗嗤!”

方知嬅站在他背后,笑得花枝乱颤,像是伸长了脖子的大白鹅。

“鹅鹅鹅鹅!”

“别笑了!”

苏松屹的声音颤抖着,隐隐带着一丝哀求。

“排云掌!”

方知嬅伸出手掌,笑嘻嘻地拍了一掌。

“啪!”

清脆的声音很是响亮,苏松屹忍住了当初暴走的冲动,但就是尿不出来。

一但有人站在他背后,他的膀胱和尿道就像失去了联络一般。

“知嬅姐,你出去吧,我求你了。”

苏松屹觉得这辈子,他都没有这么卑微过。

但事到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他只能默默忍受。

方知嬅坏笑着将吊瓶递给了他手里,然后趁着他无力反抗,手指快如闪电。

霎那间,神雕的头就被弹指神功击中。

“方知嬅!”

苏松屹几乎是带着哭腔喊出了她的名字。

一用力喘气,小腹的伤口就开始胀痛。

“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知嬅捂着肚子,笑着出了卫生间。

没一会儿,等苏松屹上完厕所。

她就远远地问道:“好了没?”

“好了。”

苏松屹的声音带着一丝怨艾。

方知嬅也知道他生气了,没再继续逗他,而是立马走进来,帮他穿好裤子,接过吊瓶,扶着他回到病房休息。

回病房的十多米路依然漫长且艰难,方知嬅看苏松屹不理她了,一个劲地在哄他。

“啊,对不起对不起,姐姐错了嗷。”

“姐姐不该捉弄你的嗷!”

“松屹宝贝不生姐姐的气,好不好嗷?”

苏松屹不理她,只是拖着步子,像蜗牛一样蠕动着。

一旁的方知嬅举着吊瓶,胳膊酸得要死,手抖得跟筛糠一样,但什么也没有说。

换药时间,护士长走进病房,在苏松屹耳朵上捣鼓起来,将细小的药丸一粒一粒地粘合在他耳朵上。

这东西叫做耳穴压豆,是用胶布将药豆准确地粘贴于耳穴处,给予适度的揉、按、捏、压,使其产生酸、麻、胀、痛等刺激感应,以达到治疗目的的一种外治疗法。

手术后可以通过选择一些穴位,来达到活血化瘀,促进恢复的作用。

护士长的手法堪称粗暴,捏得苏松屹的耳朵特别疼。

“你轻点好嘛?他很疼的。”

方知嬅看着苏松屹一脸痛苦的表情,皱了皱眉,带着些许质问的语气。

护士长没理他,那些药豆像是要嵌入苏松屹的耳朵里,疼得厉害。

“轻点不行吗?这么大劲干什么?”

“我让你轻点,你听不懂是吗?”

方知嬅一下子就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急得俏脸通红,大声呵斥起来。

安静的整个医院楼层里,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隔壁病床上睡觉的病人家属都被吓醒,有些愕然地看着那个发飙的小姑娘。

护士长只是平静地看了她一眼,按压的手法略微柔和了一些,便淡淡地道:“这个不用点力,药豆会脱落,就没效果了。”

“抱歉,请你轻点,我弟弟怕疼。”

方知嬅说着,不免有些愧疚。

除了对医护人员的态度恶劣以外,呵斥声吵到其他病人休息,终归是不太好的。

之后休息的时候,苏松屹虽然仍旧不理她,但是心里积蓄的怨气消散了许多。

虽然知嬅姐有些讨厌,但还是挺可爱的。

苏松屹如是想道。

但这个想法很快就改变了,因为方知嬅把朋友来医院看他时带来的酸奶、水果、面包全部吃光了。

而且是当着苏松屹的面,这时候他很想吃东西。

果然,姐姐这种生物,最让人讨厌了!

我为什么会觉得姐姐可爱啊?

看着方知嬅笑吟吟的脸,苏松屹恨得牙痒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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