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3.3
日本 长崎 佐世保军港
03:20
“噢…妈的!嘶…噢哦!”
朱峰压低声音咒骂了一句,以缓解撕心裂肺的疼痛,接着,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想压住从心头腾起的巨大痛楚,可还是忍不住瓷牙咧嘴的*了一声,的确,他实在是太疼了。虽然,贺江的高大背影挡住了血淋淋的场景,但是,他从贺江那粗重的喘息声中还是听出了这台“手术”的难度。可不是嘛!缺少专业的器械和药品,单凭一把狼牙匕首就想从大腿的股骨肌中取出子弹来,这无论对“医生”还是对伤者,都是一次极艰难的考验。
当啷!终于听到一声硬物坠地的声音,朱峰悬着的心也随着响声落了下来,子弹被取出来了,等于宣告了他“刮骨疗毒”的苦难终于结束了。像朱峰这等常年跑外的杀手,皮外伤就如同给蚊子叮了一口,从来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是有一桩却是牵挂在他的心上,子弹虽然是取出来了,可他的这条腿是不是还能保得住呢?那可是关乎到他的职业生涯会不会提早结束的大事啊!
“嗯!没伤到骨头,弹头取出来就没大碍了,只是伤口有点大,小心别感染了,我先简单的给你消下毒,天亮以后,找家私人诊所,多花点钱重新包扎一下吧!”
贺江的话让朱峰的心落踏实了,他刚想开口道一声谢,不期一阵火烧火燎的剧痛从伤处传来,疼得他赶忙闭紧了嘴,牙齿咬得格格响。原来,贺江把随身携带的酒壶里的酒浇在了朱峰的伤口上,六十五度的山西老白干暂且代替酒精给他了消毒。
嘶啦!贺江从宽大的僧衣上撕下一条内衬来,然后绕着朱峰的伤处非常麻利的包好了伤口,最后,还不忘很专业的打了个“护士结”。这个过程中,朱峰始终侧卧着身体,他强忍着伤痛,眼睛紧盯着贺江的背影,心里盘算着自己接下来的行动。不错,猎手运衰,不期反被猎物所救,这不是重演了东郭先生与狼的寓言吗?朱峰偷偷的在心里笑了一下,心说:若不是为你,我也不至于和山口组结下梁子,更不会被枪弹所伤,你说,我该放过你吗?
贺江忙完了“手术”已是大汗淋漓,他抖了抖身形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形立时将这间小客栈的单人房间挤得满满的。他在屋子当中略站了站,头也不回的说道:
“好啦!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再忍上几个小时,然后找医生重新处理一下吧!”
说着话,贺江并不与朱峰道别,迈步走到角落里,他弯腰提起自己的背囊,转身便朝着房门走去,看情形,这对昔日搭档的好兄弟已经到了一句为多的无话境地。很显然,朱峰前番的所做所为给贺江造成的伤害是非常严重的,所以,久别重逢的这二人,虽然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之战,但是,在他们之间却没有显现出丝毫的热络与亲近来,仿佛这一切都只是因过去的兄弟情谊所做出的一种麻木的延续。
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械摩擦声从身后传来,房间里的空气顿时变得紧张起来。贺江已经伸向门把的手悬在了半空,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腰带后部的负重稍稍有些减轻。自己随身携带的那支科尔特1911半自动手枪已经不在那儿了。
朱峰的确是个老手,尤其是在最近这几年间,贺江逃亡隐身寺庙当中的时候,他作为一名职业杀手所经受的历练要远胜于吃斋念佛,所以,这也并非是贺江麻痹,倒是今日的朱峰已远非他日所比。因此万没想到的是,当他起身之时,还在剧痛折磨之中的朱峰竟能轻松的取下他配腰间的枪,却不被他察觉,这份探囊取物的轻功着实出乎贺江所料。
此刻,虽然有枪在手并且机头大敞,但朱峰的底气依然显得不足,他很尴尬的面对着眼前的局面,心中盘算着该给贺江留下几秒钟的时间,好让他用来讲完自己的临终遗言。但是,同样出乎朱峰所料的是,贺江似乎并不急于说什么,他甚至连头都懒得回一下,就那么从容的站着,耐心的等待着杀手朝自己射出致命的一枪。
“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
话一出口,朱峰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厚颜无耻,这话有这么问的吗?你这个白痴! 嫌没挨骂是吗?所以就贱到要提醒人家是吗?哦,你还是个职业杀手吗?想到这里,刚才冷不丁冒出去的那句话倒像是提醒了他自己,于是,朱峰赶忙又补充了一句。
“我们兄弟一场,非是我薄情寡义,全只因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是我的职业。”
靠!这话说的,就更是浪的没边儿了。朱峰暗骂自己脑残,人家也没问你,你又何必解释,难道是以怨报德让你的良心不安了?哦!不…不必,这个人…他必须得死,否则,台湾岛内就会引发一场大乱的!试想,一旦贺江返回台湾,他把陈阿鳖当年雇凶买伤颠覆选情的阴谋全都抖落出来,哇!那将牵扯出太多的政坛大佬们呐!千夫所指万民痛骂的不只是陈阿鳖,还有自己啊!那情形可真是…太可怕啦!
想到这儿的时候,朱峰的心猛地一收,枪口随即一抖,食指险一险就扣动扳机了,可就在这个时候,贺江突然说出来的一句话让他止住了念头。
“如果不是太急,就等我办完一件事,之后,你再动手。我知道,我做过的事注定了我…必死无疑,所以,我不在乎死在谁的手上,既然,有幸摊上来杀我的人是你,兄弟,不如卖个人情给我,你知道的,我答应过的事从不食言,如果你愿意,就好好在这客栈里等着,等我办完了那件事,或早或晚都会赶回来的,到那时,我这条命就是你的了。你看,如何?”
贺江的请求令朱峰生出一头的雾水来,其实,朱峰对贺江这番话的真实性毫不怀疑,在曾经肝胆相照的岁月里,彼此间都有过一言九鼎的承诺,并且,相互间从未有过言而无信的诳瞒例证。只是,那个时候他们都还太年轻,而眼下,他们又都太现实,因此,朱峰拿不准,自己或者对方,该不该把这份真诚完好无损的延续下去呢?一时拿不定主意的朱峰开口询问,借此拖延时间。
“是什么事?这么重要。”
“还能是什么事?我亲兄弟的事,怎么,这…还不算重要?”
贺江毫不打谎的把理由说了出来,但他动也没动的在原地站着,显然是在给朱峰留出时间来考虑。这让朱峰一时更是难以下手,不由他不细细的考量起来。
听贺江提起贺海朱峰的心猛地一抖,暗想,那个加入了中情局的小家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不会是山口组寻不到我就去找贺海的麻烦吧!嗨!瞧你这点事办的,真是磨磨叽叽的不利索!朱峰这么一想,心里开始有一点过意不去了,他觉得自己与贺江之间的事那是生意与情意之间的碰撞,都是业内人士磕磕绊绊的总还找得到理由敷衍得过去,但要是再把贺海卷进来,那可就是仗势欺人了,单凭这一条,贺江就会不顾生死跟自己拼命的,可是,他怎么还会从山口组的枪口之下救了自己,又为自己开刀取弹忙活了这半天呢?不会!贺海有事是真,却跟自己扯不上半点瓜葛,这件事还需问个清楚才行。于是,他故意半是讥讽半是呛火的说道:
“贺海怎么了?又有谁为难他了吗?都这么大了,还要靠大哥帮衬?这小子是不是也太没出息啦!”
“别讲那么多的废话,行还是不行,给个痛快话,我没太多的时间跟你耽搁。”
“不说清楚了,让我怎么答应你 ?我们从前是这么搭档做事情的吗?”
每逢自己开口朱峰都觉得别扭,刚才这话更是过分的丢人,朱峰开始觉得自己今天的表现完全失常了,他满腔怒火的质问自己:杀人之时,怎么能是这个状态?难道你搞不清楚谁是谁非吗?你在取昔日搭档性命的时候,却还抱怨对方没拿自己当兄弟看!哦,你的心路已经完全乱了!没出息的那个人应该是你,混蛋!瞧瞧今天这趟生意做的,乱的没了边儿了,看你如何交差?
就在朱峰正为自己的心智不做劲,手脚也不给力的衰态纠结不清的时候,还是贺江的话领他走出了尴尬。
“当然不是,可也绝不是我故意打诳,的确,贺海没讲明是什么事情,他只是约我今天一大早在军港外的春雪酒吧里见一面。难道,我过去有曾骗过你吗?”
朱峰有一点耍赖了,冥冥之中他感觉是自己的情感在作怪,他知道自己遇见了往日的搭档昔日的好兄弟,便身不由己的变得松懈了。但是,杀手是从来不让感情沾身的,那样会让手软的,但贺江与旁人不同,很多年的交往积累下来的情谊,那是想避也避不开,要装也装不像的。朱峰感觉到了一种久违的亲切感正在逼近,却让他距离一个职业杀手的本能越来越远了。他牵强的问道:
“他约你今早见面?你现在就走不是有点太急了吗?这叫我怎么信你?”
贺江头也不回的回答,点中了朱峰的要害,让他认清了眼下的时局,和他能够活下来的理由。
“我不现在离开,难道,你要一直用枪指着我等到天亮吗?我不明白你是怎么想的,你觉得你还能坚持那么久吗?”
给贺江这么一提醒,朱峰忽然意识到了伤口处那火辣辣的疼痛,他举枪的手禁不住微微的颤抖起来。一时间,他无言以对。这时候,贺江才缓缓的转过身来,慢慢的朝他伸出手来,对着朱峰说道:
“还给我吧!你又不打算杀死我,一直这么举着,有什么意义?”
朱峰一愣,他立即双手持枪稳住了枪口,心说:别慌,他若强来刚好给我一个开枪的借口,小子,不是我做事不仗义,的确是你命不该活,谁叫你得罪了那么多的大人物呢?
真的到了想要开枪的时候,朱峰这才忽然意识到,手里的这支科尔特1911似乎比它通常情况下的分量轻了许多,他猛然一惊即刻想道:莫非…不等他把这个念头定格在脑海之中,就见贺江阴沉的脸上已然现出了嘲讽的笑容。
“我很久都不杀人了,带着它无非是个配件儿,没想过真要用它,刚才去寻我兄弟的路上刚巧碰上你,这才现压子弹出的手,过后就把剩余的子弹全都退了,出家这几年早已经成为习惯了,这一点你是真不知情,但我也没打算瞒你,是你自己盗了我的枪,还在这儿强词夺理。现在,把枪还给我,我没时间再耽搁下去了。”
朱峰颓然的丢掉了手里的枪,他仰面朝天的躺在床上,心里想着这两天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由得叹了口气,平心而论,他对自己很是失望。不错,负罪逃亡的贺江隐身寺庙,过的是半人半鬼的日子,可是自己又能好到哪儿去呢? 一个人一支枪,天苍苍海茫茫,一粒子弹一个命亡,照这样下去,说不定哪一天也就死在仇人的手里了,可就是这个人,自己的昔日好兄弟贺江,救了自己的命还治了自己的伤,却反过来请求自己给个机会去帮兄弟贺海一个忙,呵呵…呵呵!行,算你是好样儿的!不过,该杀你的时候我也绝不容情!
朱峰见刚刚上手的先机已然失去,于是,便不再坚持,他莫不作声的躺在那儿,脑子里快速的盘算起下一步的行动来。贺江慢慢的拾起自己的枪插回腰间的枪套里,简单的说了声:等我!便要转身离去。不想,这一次却又被朱峰叫住了。
“山口组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你现在一个人出去,很快就会被山口组的人发现,他们可是这里的地头蛇呀!一旦给他们缠住不得脱身,你又如何能及时的赶去见贺海呢?”
朱峰的话问得很有道理,贺江一时不知该怎样回答,只是默默的点头称是。这便是朱贺二人之间的明显差异,也是当年他们能够形成搭档原因之一。因为相比之下,贺江在谋划上面的表现总是略逊朱峰一筹,所以很多把握方向决定取舍的时候,朱峰常常能出一个好主意,好笑的是,直到现在,也仍是如此。
但是,贺江并非完全放松了警惕,让他感到颇费思量的是,刚刚还剑拔弩张枪口相向的这个人,怎么忽然间改弦更张的替自己着想,他的小算盘里不会又在拨拉着什么拿不出手的小九九吧!这个抽抽噎噎的家伙,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这样。唉!虽然,贺江一时搞不清朱峰的所思所想,但他却是早已看透了朱峰的本质缺失,于是,稍稍停顿了片刻之后,他顺口问到:
“那又能怎样呢?怕也没用啊!除非…你能在场。”
“我正是此意,但是,话要说个明白,我可不是非要跟你去的,要不要我跟你去,全凭你定。”
其实,朱峰等的就是贺江的这句话,所以,听了贺江这么一说,他顿时觉得机会来了。但他也没有急于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来,相反,却是很滑头的借机激了贺江一把。
他心想:但愿这招儿管用,只要他心动肯带上我一起去,那么,我就有机会再度下手了!但是, 也不必抱太大的希望,他不杀我已是厚道了,怎么还能指望他会邀虎同行与狼为伴呢?只是…除此之外他还能找到别的帮手吗?他难道不知道山口组在此地的势力吗?只可惜,这一回又把自己赌上去啦!能否如愿全凭天命吧!
朱峰万般无奈之中只好将自己重新置于险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这是拿性命做投资的生意,对于所有的职业杀手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一生选取。
贺江点了点头算是应允了朱峰的请求,就见他探出长臂伸出大手,让躺在床上的朱峰借了下力量。但是,朱峰猛一挺身却没能鱼跃起来,扎着绷带的那条伤腿制约了他的行动,于是,他只好抓紧了贺江的手,从床的中央出溜到了床沿儿,这才吃力的站了起来,此刻,他的脸上露出了异常痛苦的表情,黄豆粒大小的汗珠立时挂在了他的额头上。
“如果不行,就别勉强,我的事我自己扛。”
看着朱峰苦不堪言的样子,贺江有些于心不忍,于是,他诚恳的客套了几句。不想,他的这番话却给了朱峰一个向他伸手要枪的机会,这让贺江不知是该赞还是该贬,心说:这个家伙总是这样,见个缝儿他就会想着要下个蛋,真不知道他是聪明呢?还是贪婪。就听朱峰咬紧牙关嘿嘿冷笑了几声说道:
“别那么多废话,过去那么多年,你有见我朱峰说过不行的时候?只要手里有枪,不管多难的事你也犯不着慌。对了,你带着趁手的家伙没?赶紧给我两件,不然,到时候可别说我帮不上你。”
贺江犹豫了一下,往上耸了耸背后的背囊,婉转的说道:
“不急,你连走路都还不稳,再增加负重你还能行?若是靠我背着你走,那你真的就别勉强了,我带着你干吗?一个累赘?”
朱峰了解贺江话里的意思,所以,也不勉强,能争取到跟随前往的机会已经很难得了,至于机会吗?路上再想,于是讥讽道:
“哼哼!你这几年和尚可没白当啊,也学会耍滑头了?不给就不给,说那么多咸的淡的干吗?不就是不信任我呗!得了,啥时用着我就说句话,不过,没枪我是帮不了你的。”
贺江宽厚的笑了笑,随即,若有所思的说道:
“呵呵!到时候会有你的,不过,最好还是用不上枪才好。我不想,贺海…”
朱峰当即抓住了机会,就见他伶牙俐齿的反击道:
“嘿嘿!自私的家伙,论兄弟还是你们亲哦!一笔也写不出两个贺字来。我算干吗的?没关系的,我会替你挡子弹的,嘿嘿!谁教你刚刚救了我呢?”
一想到贺海,贺江突然把脸色一沉,他看了眼腕表,随后说道:
“好啦!闲言少叙吧!我们得走了。我可不想让贺海久等,他这么肯定的说要见我,一定是遇见了什么处理不了的大事情,不然,他不会让我公开露面的。”
朱峰听了,眼中有一道阴影闪过,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咬紧了牙关双手提了提那支宽而沉的腰带,便带头朝着房门走去了。
日本 长崎 佐世保军港外
大久保安泰很震怒,不然他绝不会在这个时辰外出,从不完全统计倒的数字上看,他的手下总共死了六个重伤十个,而轻伤的则是不计其数,这让他的脸往哪儿搁?让人家白白骗了“撒旦的礼物”不说,还折损了这么多的弟兄,这要是不把那个可恶的家伙给生擒活拿了,他是没法儿跟帮派的老大们交待的。
“混蛋!混蛋!”
大久保大声的吵吵着,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身影,只能看见两只白色包边儿的三接头皮鞋在街面上来回的移动,仿佛公路上的冤死鬼阴魂不散,死守在车祸现场上寻衅报仇似的。这是大久保的典型装束,一双白边儿黑皮鞋和一顶白沿儿黑草帽,除此之外,他的身上身下衣里衣外全是一水儿的黑色,常年都跟服丧似的,从不改变,就连结婚那天他也是这副装扮。
心理黑暗呐!这个人很黑暗的!警视厅里的扫黑专家专门分析过大久保的穿戴,得出来的结论却是,这个人有很严重的心理疾患。但是,莫名其妙的是,这个黑帮头子却从来也没有把柄落在警视厅的手里。所以,直到现在,这个杀人如麻的冷血动物竟然一次案底都没有。其实,貌似大咧的大久保安泰实则是个非常谨慎和小心的人,他对违法的勾当从来都是只发号施令却从不亲自染指,然而这一回,他可是没办法再躲在幕后了。
“北脸”朱峰已经快把他给逼疯了。为此,他亲自出马,调集了属下六十几号人,配齐了长短枪,沿着军港两侧尽数撒出,每个路口每条街道都有他的人。大久保发誓要在警方干预之前,倾尽全力找出“北脸”朱峰和那个就走他的人,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件事绝不能拖过天亮之前。
一通忙活之后,那双白边儿黑鞋终于在街角上的一家小酒馆儿门前停了下来,廊前的纸糊灯笼终于照亮了大久保安泰的脸,不知是灯笼的颜色还是之前喝的酒劲未散,总之,大久保的面色好似猪肝相仿,紫得好像风一吹就能掉下色来,这表明他的血沉浓度已经逼近了极限。
手下人忙不迭的从店里搬出桌椅,沿着铺面摆在了街边,接着老板娘一路小跑的出来招待,小菜儿清酒的一通忙活之后,总算吃食和碗筷全都摆齐了。大久保往一把小木椅上一坐,立时压出一阵吱吱呀呀的声响来,他把眼一闭嘴一撇,静等起黑帮小弟的消息来。其实,他并不打算吃什么,当然,他也吃不下什么,照眼下这情形看,他能干的也就是闭目养神,否则,他的血压会催动水银柱迫空而出的。
先前,他曾到过台湾,知道有“北脸”朱峰这么个人,了解他是个有些手段的职业杀手,于是心底里的印象还算不错,暗自记下名字,为的是哪天寻仇杀人的时候可以派上用场,但是,对于朱峰与政治人物过从甚密的口碑他却并不感冒,担心因为目标太大或是太容易招惹是非而没敢利用。所以,一来二去的也就把这个人给忘了,甚至连朱峰主动登门跟他买“撒旦的礼物”时,他都没有跟过去那个杀手的印象对上号,当然,这也跟那瓶“撂倒驴”的作用有关,直到他发了货对方赖了帐之后,他才想起这个人想起这码事,他后悔,原本,这个亏是可以避免的。
大久保安泰的气性很大,只要他觉得某人让他感觉不爽,他就一定要报复,而且,不依不饶逮住蛤蟆能攥出尿来。他还很小性儿,不认同吃小亏占大便宜的道理, 通常他是只占便宜不吃亏的,哪怕吃一丁点儿的亏也不行。其实钱还是次要的,最主要的是脸面,大久保的脸皮儿薄,所以丢不起人,可偏偏这一回,他的人丢大了。
他等来的第一通电话是手下人接的,算不上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好消息,但是,报告表明,小弟们的努力还是很有成效的。他们通过一个摆夜摊儿的小贩了解到,两个外形奇伟的男子从他的摊儿上买了些吃食,从他们离开的方向推断应该是去了不远处的一处夜店区,现在,两个小组的弟兄已经在那个区域里挨门挨户的查问了。
大久保安泰用鼻子轻轻的哼了哼,算是表明他已经了解全部的内容了,却没有下达任何新的指示。手下人也不敢多问,挂了电话之后便远远的避开了。大家都担心自己的一点什么举动就会惹翻了老大,那可是吃不了得兜着走的麻烦呐!于是,本来就像是服丧一样的氛围,而今渲染的就跟真的出殡一个样了。
第二通电话来时气氛稍稍缓解了一些,手下人在接通电话的时候尽量的把那一头说话人的语气展现在自己的表情上,以便让自己的老大能够了解到,事态已经朝着好的一面发展了。有一小组的弟兄在一家小客栈的门外发现了滴滴沥沥的血迹,据前台的值班经理描述,受伤的人刚刚住进了这家小客栈,并且外形和长相与要找的那两个人非常相像。
大久保安泰没有显出一丝的喜悦之色,他还是那么阴沉着脸闭眼坐着,刚刚传来的好消息没能让他节哀顺便,反而使他更加的急躁起来。因为,那两个杀了他六个弟兄的人竟然没有逃走,他们胆大到住进了他地盘里的小客栈。靠!这不是扇完我耳刮子之后还嫌不解气,改用鞋底抽我的脸吗?今天若是放跑了你…哼!大久保气得竟然小声的哼起歌儿来了,那曲调听上去很熟悉,但就是没人能记得起。手下的人们退得更远了,他们知道丧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第三通电话才真正的传来了好消息,电话那一头的人几乎快要喊破嗓子了,连闭着眼的大久保都能清楚的听到电话里的声音。
“找到啦!就是这两个人!”
大久保闻听立时睁开了二目,兴奋的小眼睛里神奇的闪过一道绿光来。就见他一伸手,跟着把二郎腿一翘,并没有马上起身的意思。最有眼力价儿的一个家伙立时将那顶白边儿的黑礼帽递了过去,就见大久保单手掐过帽沿儿,接着翻手扣在了手背上,跟着手臂一扬,那顶礼帽就像是有了灵性一样,折着跟头一路翻上了肩头,就见他轻巧的一抖肩膀,那顶礼帽便凌空翻上了大久保的额头。
好!众喽啰齐声称赞,大久保也自觉地好不得意,就听他罕见的问道:
“人呢?”
接电话的手下赶忙答道:“正朝这里来。”
大久保难得的把笑容挤上了眼角,追问了一句:“几时能到?”
接电话的手下犹豫了一下,支支吾吾的说道:“还…还不确定。”
笑容开始在大久保的脸上冻结,他不耐烦的问道:“这么近的路还…不确定?”
“是的,那两个人正朝这个方向来呢,可…可是,还…还没抓住他们呢!”
大久保像只弹簧一样的从小木椅上一跃而起,但不等他把自己的怒气发泄在那个家伙的脸上,从他正前方的街角上突然传来了激烈的枪声,很显然,他的手下只是找到了那两个带给他奇耻大辱的人,却还没有制服他们。大久保像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重新跌坐在小木椅上,他垂头丧气的重新闭上眼,扬起他刚刚玩儿过帽子戏法儿的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来,朝着枪响的方向指了指,随即便默不作声了。
手下人像接了圣旨一样,立时一窝峰的朝着街角奔去,他们懂得,大久保安泰真的怒了。因为枪响了,时间不多了,他们必须在警方赶来之前,让那两个可恶家伙的尸体上布满筛子眼儿。(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