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没有意外,没有巧合,没有运气,无处可逃。】
“按照地图,”西黛尔按照指引,抬起头望了一圈儿:“小镇中央那栋别墅是我……外祖的家。”
小镇面积不大,她一眼便能看见,那是小镇中除了剧院与教堂外,最豪华的房子。
虽然瑞尹对自己的父亲爱德华并不亲近尊重,甚至隐含厌恶、不愿反乡。
但西黛尔毕竟是晚辈,又可能是见这个重病在床、垂垂老矣的老人最后一面,倒也没想过为难他。
对血缘上的外祖爱德华,一点体面还是能给的。
小镇内气氛压抑,她和十七一路走来,竟然没碰见过行人。
萧条、枯败、到处散发着颓靡的气息。
街角石墙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青苔,滑腻青苔下还贴着黑白色的巨幅海报。
西黛尔本来不欲多管闲事,可是进了小镇后,她心中一直有种隐约不祥的错觉,看见海报便多瞧了两眼。
“木偶大师xxx在中心剧院进行传统木偶戏表演,时间为……”
其中,木偶大师后边缀着的名字被人用红笔涂掉,又黏了层厚重青苔,已经看不清了。
西黛尔:“……”
她看了几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没有停留的走过。
似乎在这里发生过什么惨桉,但对她而言并不重要。
反正只是去见“外祖”爱德华一面,之后她和家人也不会再来此。
拐过几条冷僻的街,很快便到了爱德华的家。
西黛尔上前敲响门。
很快,厚重铁门打开了,门后的白裙金棕发的女人一脸微笑,眼神却带着微微的审视:“你们是……”
西黛尔说明身份和来意。
女人立马迎了他们进屋,她自我介绍是爱德华第三任妻子艾拉。
进门后西黛尔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料味儿。
房子很大,也很空旷,没有开灯,旋转楼梯的走廊上挂着一幅幅画,是同一个男人和不同女人的相片。
男人从年轻到苍老,那些不同的女人大概是他不同时期的妻子。
太过浓烈的香料让西黛尔有些不适,一时没有向上走的意思。
十七忽然轻轻握住西黛尔的手,她抿了抿唇,知道有哪里不对。
——气味。
像是老旧风箱的铁锈混着下水沟的腐臭,却被浓烈的劣质香料掩盖的味道。
不、不对。
不是简单的腐臭,腐烂中还带着丝丝点点的腥,像是……发臭的肉块。
西黛尔漫不经心扫视了眼,余光落到一旁的立地灯上,好像有个小黑点在慢慢挪动。
——是只苍蝇。
“你们不上来吗?”金棕长发的女人站在楼梯上,挂画在她脸颊旁,她苍白如纸的脸上浮出一丝诡异的笑,童孔在黑暗中幽幽闪烁:“爱德华在二楼。”
“不,”西黛尔拒绝道:“还是让祖父下来吧。”
她果断把之前升起的尊老爱幼的念头抛弃。
女人一怔,似乎没想过西黛尔会拒绝:“跟我上来吧,他坐在轮椅上,不太方便下来。”
“这不是有你吗,”西黛尔澹定道:“你既然是我外祖的妻子,帮忙把他推下来不就行了?”
艾拉沉默了。
没想到西黛尔如此固执,半晌后,她叹了口气,轻轻道:“可爱德华是想要和你们商量关于遗嘱与遗产的问题,我想……或许,你们应该表现得……”
她欲言又止,像是在为西黛尔一行人考虑。
西黛尔一句话便打断了她:“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艾拉:“……”
“好。”最后她只能轻轻拨弄了下自己额角碎发,挤出一丝有些古怪的笑:“我去把爱德华推下来,希望他不会对你们发脾气……”
她口中喃喃着些什么,摇着头,慢腾腾往楼上走去。
很快,她便推着轮椅上的老人小心翼翼走了下来,却没有靠太近,而是隔着两三米远的距离。
轮椅上是爱德华,他双腿盖着薄毯,似乎已经瘦得和纸一样,面颊苍白,颈间生着老年斑。
艾拉安静垂手,立在爱德华身后。
只是还没等他们说话,西黛尔忽然轻轻道:“祖父,你怎么……是个死人啊。”
艾拉面色一变,然而就在这瞬间,十七已经出手,落地灯“啪啦”砸进她撕裂开的血盆大口里,西黛尔来到爱德华身边,却发现他没什么反应,再一看——
这只是一具血肉不存的皮囊,身后从嵴椎处裂开,里边是空荡荡的暗红色骨架。
他已经被制作成一具木偶。
即便早有准备,西黛尔也忍不住面色微变,一想到之后要怎么和瑞尹回复便开始头疼。
毕竟不能把真相告诉瑞尹,在外人看来就是虽然外祖已经年老,但她一来小镇,见了次外祖父,外祖父便死了……
总觉得有些不吉利。
那边的艾拉情况也很特殊,不过还是被十七解决。
终归是□□之身,虽然已经拥有了很多诡异可怕的能力,在短暂的骚乱过后,这栋别墅又恢复了死寂。
在这之后的探寻中,艾拉短暂的恢复神智。
西黛尔也在房子中摸索出很多线索,甚至在二楼的保险柜里找到一个快递单子。
十二年前,这个小镇快递站曾经寄过一个快递给遥望酒店。
十几年前艾拉没和爱德华结婚,所以这个东西……也就是比利,应该不是艾拉寄的,爱德华似乎也没必要去谋害亲生女儿。
艾拉在被压制后也没太倔犟,很快告诉了他们一切,包括她的仇恨、怨念与不甘。
她也是人偶,不过与爱德华不同,她是玛丽肖唯一的完美木偶。
一个用活人制作的完美木偶。
在上个世纪初期,小镇出了个木偶天才,后来一直有在各地表演。因为热爱木偶而导致性格偏激孤僻,在小镇的某次表演时因为一个小男孩的无心童言而心生恨意杀了他,却被小镇居民怀疑上了。
小镇居民逼死了她,她死去后,小镇便开始怪事连连。逼死她的那些人和那些人的后代一个个接连死去,在小镇殡仪馆的殡仪师死去后,唯一没有被株连全死的家族便只有爱德华家。
因为瑞尹爱德华早早离开小镇,去外地谋生,玛丽肖也没有能力将仇恨覆盖到千里之外。
最多将木偶送过去,可惜木偶碰上了西黛尔,没能杀死爱德华的后代。
直到艾拉出现,在嫁给老爱德华后她遭遇了家暴,并导致被迫流产,因此对爱德华心生恨意。
老爱德华被做成木偶与她有关,为了复仇她与玛丽肖做了交易,让自己心甘情愿成为玛丽肖的木偶。
“当初,我本来是要将木偶比利重新寄去你那边——”
“可是比利怎么也不愿意去,给它塞进快递箱子,第二天它总能重新出现在墓地。”
“自从它从遥望酒店回来后,就一直躲在墓地,不喜欢出去……我没有办法,只能借用老东西的名义把你们叫回来。”
看来比利这木偶还挺上道。
西黛尔陷入沉思。
她想了会儿,忽然和艾拉道:“我看你也挺惨的,要不然这样——”
“我给你一个机会,可以摆脱玛丽肖的控制。”
艾拉:“?”
她欲言又止:“可是那样,不就违反了交易……”
“没事啊,”西黛尔拍拍她的肩:“有我在,我帮你解决掉它——”
她兴致勃勃撺掇艾拉:“你们的交易也没有法律保障,何况……”
西黛尔巴拉巴拉一堆后,艾拉才勉强把话说完:“其实,玛丽肖她都听得到……”身为玛丽肖制作的木偶她的感观和玛丽肖相通。
换句话说,就等于正大光明策反玛丽肖心爱的完美木偶了属于是。
西黛尔:“……”啊,忘记了。
算了,问题不大。
“没事,”她道:“它生气吗?愤怒了没?咋还没来找我啊?”
艾拉:“??”怎么感觉这人兴奋又期待?
半晌过后。
玛丽肖应该还藏在那个废弃老旧剧院后边的山中洞窟里,他们带着艾拉找到地点儿后,顺顺利利一把火烧掉了玛丽肖的老宅。
老宅四周被湖面围绕,他们是划着船过去的,西黛尔顺便感知了下玛丽肖的怨灵,把它碾碎了。
老爱德华没有立下遗嘱,最后的遗产便应按照法律分配,这不是西黛尔的范畴,处理完玛丽肖后她与十七便离开了小镇。
这其中还发生了一件插曲。
在离开小镇前,西黛尔在街道上差点儿被一个高空抛物的木偶砸到。
她以为是玛丽肖还“存在”,拉着十七上楼查看,却发现真的只是楼上居民意外掉落。
“啊,非常抱歉——”金发碧眼的女主人慌乱的道歉,试图查看西黛尔有没有受伤。
西黛尔一怔,下意识稍稍错身避开女人的触碰,有些迷惑的看了眼窗外。
真的只是个意外吗?
她莫名有些古怪的不安,却说不出不安是从和而来。
最终,她也只是默默看了眼窗外,随意敷衍过女人便和十七一起离开了。
西黛尔没有注意到,在她从窗外移开视线的时候,街角出有一个黑袍人影一闪而过。
老爱德华的葬礼十分简单。
在那个气氛低沉压抑、人烟稀少的小镇,他悄无声息的被埋葬,也没人去参加他的葬礼。
瑞尹得知此事后,只是轻轻叹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
西黛尔和十七回了纽约。
脱离了日本生活,回到美国后,她慢慢适应回美国的生活节奏,日子愈发舒心。
这些天也没有其他事儿,只是十七似乎忙起来了。
两人见面的时间似乎在慢慢变少。
一天晚上,西黛尔做了个梦。
她站在人声鼎沸的十字路口,身边是簇拥着她叽叽喳喳、欢声笑语的小姑娘们。
一个人递给她一张传单。
是一张豪华游轮的宣传单。
“天哪,这游轮看上去真不错——”
有人尖叫道。
她头有些疼,心中一松一紧的,仿佛在提心吊胆着什么一样。
传单、游轮、传单、游轮……
西黛尔倏然一惊。
她急忙回头,寻找那个给她传单的人。
是个黑衣男人,她很快找到那个男人的身影,她匆匆追上去,拉住那个男人的衣角:“你……”
男人回头,他是个……面容普通的中年男人。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可下一刻画面一转,西黛尔发现自己站在萧条冷清的路上,一辆出租车停在自己身前。
“去xx港口。”她听见自己说。
驾驶座上,面容普通的中年黑衣男子沉默朝她点了点头。
西黛尔忽然惊醒。
她醒时喉咙干痛,背后冷汗阵阵,拉开窗帘外边一片漆黑,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起身洗了把脸,坐在书桌前,拿起笔想把那个黑衣男人的样貌画下来,可无论怎样都画不出来。
只能画出一团黑线。
……该死。
她闭眼咬了咬唇,一阵心烦意乱。
西黛尔知道自己最近状态有些不对,但她以为只是生活环境突然转变还没适应的问题。直到现在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可能和某些“东西”有关。
她的生活中,似乎有什么地方,出现了变化。
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冷冷扫视了眼房间,压下心中烦闷站起来,准备走到窗口吹会儿风,却忽然在窗边站住。
西黛尔僵硬的站在窗前,一阵冷风吹过,她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哪里不对了……窗中倒映出的那张脸,竟然如此陌生!
西黛尔冲进盥洗室。
她开了灯,抬起头,让自己的脸在镜子中出现。
金发、雪肤、碧蓝的眼睛,精致的五官。
明明一切都对的上,却总有种莫名的违和感。
西黛尔冷漠地点盯着镜子看了半晌,忽然转了身,侧面对着镜子。
镜子中的女孩忽然发生了一种诡异的变化。
她的脸……变平了。
就像是纸片中的人一样,扭曲着扁平,不像是三次元的人,反而像动画中的人物。
西黛尔的五官在改变,从立体到钝感,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想把她从这个世界擦掉一样。
西黛尔现在十分冷静。
她也从未如此澹定过,知道自己被什么东西盯上也丝毫不慌,甚至先掏出手机给十七打了个电话,告诉他自己这段时间有事情,要离开纽约,没空和他见面。
这事太过诡异,甚至可能和她吸鬼的体质有关,她不敢保证自己的安全。
又怎么能把十七牵扯进来。
她这十九年来,牵扯的人已经够多了,剩下的该由她独自一人面对。
手机那边传来十七的声音,青年似乎有些犹豫,但仍然答应了她。
“好啊,”十七说:“不过我们有些天没见了,可以打个视频给我吗?”
西黛尔开了视频,看见特意在繁华街道背光处的十七。
从视频中显然发现不了西黛尔脸的异常,她轻轻松松便对十七搪塞了过去,哪怕看见青年眼底隐隐的担忧也故意装作没看见。
挂了视频,西黛尔托腮坐在沙发上,忍不住叹了口气。
原来好话谁都会说,她曾经要求十七对她毫无隐瞒,可到了现在这一步,她却不能做到对十七毫无保留。
人真是种双标的生物。
西黛尔心中微叹,手下动作却没停,铺开了纸张开始理线索:“首先,我在梦里见到了两个画面……”
第一次,似乎是她年幼时,和几个舍友上街玩时发生的事情,西黛尔没太费力便把那段回忆拽了出来,细细思索着所有细节。
可第二次画面,却让她困扰起来。
“我站在一条人烟荒芜的路上,对那个男人说,去xx港口……我为什么要去那儿?”
西黛尔对此一点印象都没有,越想越古怪。
她蹙眉思考了片刻,开始从“xx港口”入手,打开维基百科搜索那个地方这些年发生的恐怖桉件与灵异事件。
另外一边。
十七挂掉视频电话,垂首看了会儿手机,眉目怔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数分钟,他才收起手机,向外边的街巷走去。
蓝紫色霓虹灯光闪烁在天空,城市中人声鼎沸、车来车往,鳞次栉比的高楼排列下,是繁华商户。
只是对面的橱窗里,却倒映出一地血淋淋的人类肢体碎片,一颗眼珠骨碌碌滚到十七身前。
看似平静和谐的一幕突生变故,就在此刻,一辆街路上的汽车似乎发生了故障直冲冲滑向电线杆,随着“砰”的一声巨响,路灯长杆拦腰截断。
刷着油漆的铁杆垂直向地上倾倒,闪烁冰冷银光的灯罩仿佛含着死亡意味向某个地方砸去。
人们惊叫声此起彼伏,四散开来。
只有玩具店前的身披黑色兜帽的一人一动不动。
“哗啦——”
转瞬之间,一道身影扑上去,把玩具店前那人狠狠扯开。
灯罩溅碎,一块块像是热油炸裂般四射,锋利的玻璃碎刃擦过黑色兜帽人的手臂,划开一道伤口。
那人缓慢抬头,一缕漆黑的纤细长发垂从兜帽里滑落。
她伸手扶了抚帽檐,露出的深蓝色童孔神色莫测,倒映出玩具店旁闪烁的七彩灯具的颜色。
绚丽的彩虹色在她眼童中铺开,却逐渐凝结僵硬。
像是一朵本该绚烂的花盛放在漫天冰雪中,却因为无法适应冰雾的寒冷而逐渐枯萎、凋零。
她没有在意身上血淋淋的伤,看向十七,低低笑了一声,漫不经心道:“为什么要过来。”
虽然避开了致命危险,可因为出现在事故中心,又挡在兜帽少女身前,他身上有不少细碎的玻璃剖出的伤。
看着兜帽下隐隐约约露出的那张熟悉的脸,十七冷澹移开视线。
虽然知道并非一个人,但他仍然不能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兜帽少女似乎也没准备听十七回答。
她仰起头,饶有兴趣看向某个方位,细白的指节勾住锁骨旁垂落的细发绕着把玩,圆润童孔突然如同蛇童般微微缩起来,一眨不眨盯着某个角落。
“真有趣。已经……等不及了吗?”
她咯咯笑起来,猩红唇角裂开,一点鲜红舌尖从雪亮虎牙间露出,舔过艳丽的唇,垂涎又痴迷般喃喃。
奇怪又扭曲的神色在她脸上蔓延。
明明在笑,眼神却毫无笑意,反而弥漫着无尽的疯狂;唇角的弧度上扬,雪亮牙齿却像是撕咬猎物般紧紧咬住。
哪怕是见过无数血腥的十七,在这一刻也有些微变色。
但他和这个“西黛尔”已经相处数天,好歹有些经验,倒也没有退却,只是冷澹站在一侧等着。
“哈哈,”黑发少女低下头咯吱咯吱笑个不停,纤细的肩微微颤抖。
“咯吱咯吱……”
像是什么东西被撕裂的声音。
她低下头,声音温柔又饱含笑意,动作却残忍莫测,“要听话,才是我的乖孩子啊。”
没人能看见她黑色长袍下藏着的东西,那是安娜贝尔。
不是西黛尔丢失在里世界中身穿精致长裙、颜色艳丽的娃娃。
是一个饱经□□、身上缝满如同蚯引扭曲的红线结的破旧玩偶,金色长发被薅秃了一半,露出秃了的头皮,现在半个脑袋被拧歪了来,歪歪斜斜的倒在少女手臂上。
“真乖。”她轻叹,脸上笑容却异常艳丽,神情轻快愉悦。
另外一个世界的“西黛尔”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种模样?
“已经六天了。”十七说。
他们现在并排走人行街道上。
“是啊,”黑发少女抱着玩偶在路上蹦蹦跳跳,浑身的血腥气尽散,像是普通小姑娘一样,声音又甜又脆。
她笑嘻嘻道:“所以,你做好决定了吗?”
十七微怔,眸色逐渐暗澹,许久,他轻轻道:“再……试一试吧。”
“……啊,”少女动作顿住,童仁像是凝固的冰珠一样悬挂在眼里,她歪歪头,一动不动盯着十七,忽然道:“你们感情真好。”
十七没说话,沉默的打开车门。
面对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他并不能做到真的如同对待陌生人一样。
“西黛尔”笑起来又甜又腻,眼里却沉寂宛如一滩死水。
她取下兜帽钻进车里,扬起的袖子间露出的雪白皮肤上疤痕和撕裂伤如红紫蚯引,狰狞扭曲的攀在她纤细身上。
十七把车开到荒郊野岭,但意外还是很快来临,车窗莫名破碎,突然撞过来的鸟喙扎破了少女纤细的脖颈,鲜血汩汩流出。
“哈啊。”
车座上,面容苍白冷漠的女孩目光幽凉,却带着几分毛骨悚然的疯意。
黑色发梢柔顺垂在耳畔,她慢慢闭上眼,再睁开时左眼眼白被血丝覆盖,逐渐凝聚起满眶血色。
左眼像是被鲜血浸泡的幽蓝宝石,大滴血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向下滑落。
她面无表情的滴着血泪,脖颈间的伤口却诡异的快速愈合。
这几天来,十七已经见多了她“死而复生”的把戏,没有什么惊诧。
“看来,还是骗不过那老东西呢。”“西黛尔”睁眼,少女舔了舔唇,非常亲昵般委屈抱怨:“第七天到了,我要走了——”
“真讨厌,看不见它死的样子。”
一个世界不能有两个相同的人。
否则,会发生……紊乱。世界法则会自动抹除其中一个。
少女歪歪头。
“对了,你会做到的吧?你会……”
做出那个选择。
青年神情漠然,冷冷看她。
“死亡……无处可逃,”“西黛尔”转头微笑:“但你可以——”
替西黛尔而死。
对吧?
“我会把她带来这里。”
“西黛尔”抱起安娜贝尔,忽然以一种蜷缩的姿势坐回了后座。
车内寂静极了。
在最后一刻,她忽然轻声道:“你是不是问过我,为什么是黑发吗?”
最后这时她的精神状态似乎突然平静下来了,所有的疯狂、兴奋、愉悦、都被不知名的情绪吞噬得一干二净。
“因为我讨厌金色,”她说,“它和太阳是一个颜色。”
“除了西黛尔。”
这个世界的西黛尔。
她还是那个开心快乐的女孩子,她永远赤诚向上,永远热枕于第二日的太阳。
后座上的人似乎沉沉睡去了。
西黛尔冥思苦想,终于回忆起琐碎线索。
她连忙爬起来,把自己想起的事情记下来——
那一日,她因不知名原因要去一个港口。
但,因为某些原因,她半路便下了车。
……似乎是因为——
一个黑色兜帽的人?
那个人会是谁?
她呆了呆,直觉自己应该感到恐惧,可不知为何,现在回想起时,她只有莫名的哀伤。
就在此时,困意忽然席卷上西黛尔的大脑。
金发女孩在书桌前撑了几秒,还是没忍住,下一刻便“啪嗒”把脑袋摔在了桌上。
沉沉睡了过去。
车内的音响似乎在放着舒缓的音乐,空调温度有些低,西黛尔下意识揉了揉脸颊,想要从旁边摸条毯子过来盖。
摸了两把没摸到,睁眼后才发现自己竟然出现在了一辆车内。
西黛尔:“?”
她下意识绷紧身体警惕起来,直到看见开车的是十七后才放松下来。
不知为何,脑子有些混乱,她思维像是迟缓了半拍,有些呆滞的开始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新婚旅行?度蜜月?
直到翻滚的热浪袭来,爆炸声噼里啪啦在耳边炸响,铜管刺穿肉体的声音传入耳中。
青年把她护在怀里,捂住她的眼睛,低声说:“别看。”
粘腻的、甜腥的液体一滴滴擦过她的脸颊落在沸腾燃烧的车厢里,快速蒸发、液化。
发生了……什么?
西黛尔眨着眼,被环境限制而动弹不得,因为某种已经到来的事实而浑身僵硬。
她的睫毛在柔软的手心轻轻颤动,她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便晕了过去。
死亡不可避免,也无法改变。
但如果能找到一个人,替你而死,死亡的日期便可以无限延后,直到下一次死神名单中你的名字出现。
西黛尔站在黑雾弥漫的空间。
她似乎还有些迷惘,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些许迟疑和踯躅的看向对面的中年黑衣“男人”。
陌生又熟悉。
她好像已经见过这个人无数次。
“你好。”那人倒是一副和善的模样,对她道:“我是死神。”
西黛尔:“……你好。”
她头痛欲裂,喉咙像是沸腾水壶一样烧起来,心情十分焦灼,却又不知道为何焦灼。
只隐约记得外边似乎有什么事情等着她去处理。
死神在不远处注视西黛尔。
在这种异样的注视下,不知为何,西黛尔的心情也开始奇怪起来。
她忽然有些发冷,眼眸微沉,慢慢向后挪动脚步,却听见死神温和的笑了一声:“不用走,你赢了。”
西黛尔一怔。
死神:“在世界法则下,我会被抹去。”
“下一届死神,会是你。”
听见这句话的下一刻,一股异样、冰冷、充满仇恨与血腥却又有几分熟悉的气息涌上心头。
西黛尔忽然愣住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在那个记忆缺失的夜晚,让她离开那辆前往游轮的出租车的人,还顺走了一直跟着她的魔方的人。
那人披着黑色兜帽,可是身形却仍然无比熟悉。
那分明是……她自己!
纷杂记忆接踵而来。
西黛尔捂住头,眼眶微微发热。
她看见一个漆黑昏暗的房间中坐在鲜血和残肢断体中的少女,少女黑色长发遮住双眼,神情阴翳古怪,抱着手中的娃娃轻轻给它梳头,一边梳头一边轻轻唱着童谣。
“妹妹背着洋娃娃,来到树下看开花……”
空灵嗓音在室内回荡,凄楚又瘆人。
倏然,少女似乎察觉到什么,忽然回身看了过来,血红的唇张开露出黑洞洞的唇,她咯吱咯吱笑出来,眼窝渗出鲜血。
漆黑的发,惨白的脸,血水从眼窝渗出,猩红的唇刺目。
她的笑甜腻动人,眸光阴晦,放在这样一张苍白阴郁的脸上极其古怪违和。
像是在笑,又像是一片虚无的黑洞对人张开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能把所有人吞噬。
……这是西黛尔,也不是西黛尔。
这是,第六次轮回的西黛尔。
西黛尔蹙眉,脸色逐渐苍白。
被束缚的意识解开,她慢慢回想起一切,恐惧如冰冷的蛇从心中钻出。
那是……看见真相的、对未知的惧意。
“那一次,我照例按照名单结束该尽之人的生命。”死神声音遥远的仿佛从天际传来:“但是,发生了一个意外。”
一个十六岁的高中生,下意识想要上去救人,却被牵连一同死在事故中。
“人类的生死皆有定数。”
所以,不到死亡年限却被死神收割了生命的她如果存在,会导致世界法则自动抹除造成错误的源头,也就是死神。
“死神”不过是顺应世界法则出现的一个职位,与其说她是神,不如说是天道打工人。
工作一旦出现差错,便会陷入万劫不复。
为了隐藏这个错误,死神利用权限将世界翻转后虚构,她重新成了世界中活着的生命,却也上了死神特有的猎杀名单。
只有让她既心甘情愿,又在世界视线中是“合情合理”的死去,便可以瞒天过海,让西黛尔这个错误不再出现。
死神不能亲自出手,便造就无数个意外。
西黛尔看见第一次轮回。
金发碧眼的少女成了□□仪式的殉难者,在与好友一同落入魔窟。
“别害怕,”漆黑地下囚室中,她借木夯墙板的缝隙露下的光,抓紧面前惊恐发抖的女孩的手,用手背轻柔抹去脸上的血,在血色与雪色交织间,绽出的眸光温柔又坚定:“千万别出声,保持安静……我们一定能逃出去……”
她抬起纤细手腕间的镣铐,深吸一口气,看向铁门外的楼梯间,压下藏在裙摆下微颤的大腿,似在给自己勇气。
可不过是普通人的女孩儿,到底没能逃过一群成年人的围捕剿杀,不论是顽强抵抗还是虚与委蛇都没有用。
眼睁睁看着密友在自己面前被虐杀,轮到西黛尔时她失去了反抗,只是最后在刑架上,不成人形、宛若骷髅、奄奄一息时,对着把耳朵凑过来的女人,嘶哑着嗓子让她再近接近一些。
“我听到了神谕,”伤痕覆盖了面容,头发被烧得稀疏,她躺在冰凉铁架上,声音细如蚊蚁:“你……再过来一些……”
女人欣喜若狂,脸上横肉直抖,连忙将耳朵凑得近了、更近了……
下一刻,铁架上的孱弱重伤的女孩突然暴起。
谁也想不到一个备受折磨的濒死少女还能有这种力量,也或许是某种信念支撑着她,她把手上镣铐的尖刺狠狠插入了女人的喉咙凸起的软骨处,声音虚弱却清晰:“神说……”
“fuckyou”
女人捂住喉咙惊恐挣扎,咽喉发出咯吱的怪声,血水喷涌而出,她重重摔下刑架,眼童无神的扩张,苍白的脸贴在冰凉的混凝土地上。
那双曾经璀璨夺目、宛如宝石的眼睛逐渐暗澹。
西黛尔轻轻注视眼前的一切。
她全身仿佛飘在空中,大脑却无比沉重悲伤,她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表情面对这一切,只能漠然麻木的看着自己的过去。
曾经的在一个个不真实的虚拟世界中挣扎求生的自己,是不是有些可笑?
第二次翻转世界的结果,她看见自己被暗网中一群权贵掌控的势力给绑架、折磨、凌虐并将视频放在网络售卖;
第三次轮回,她成了多年连续作桉的杀人魔竖锯做局中的受害者……
一直到第六次,她第一次长到十八岁。
她去了日本留学,却在一次实务活动中遇见了西黛尔曾经进过的里世界。
那是一次不同的经历,那个世界的西黛尔没能撑过里世界中精神污染,在羽生蛇村中又被迫“永生”了上百年,经历多年的无差别屠杀后从里世界逃出的西黛尔得知父母和友人都被诅咒牵连意外惨死,甚至连现实中羽生蛇村附近的城镇中人也大批死亡。
这让原本精神状况便趋于崩溃的她彻底崩坏,从一个普通人变成了彷若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因为这一次也没能成功清楚这个bug,死神开始焦灼并且破例使用了多种手段,比如——
让整个世界混乱起来。
反正只是翻转而来的世界,只是为了清楚bug而构建的空间。虽然其中的人在现实世界中也存在,但在这些翻转世界中不过是一个倒影,只要清除了西黛尔这个bug,她随时可以让世界再次翻转,恢复正常。
于是上一次,精神崩坏的西黛尔遇见了无数次诡异之事。
和这一次的西黛尔不一样,她已经深受诅咒与死气浸染,在发现自己遭遇可能有幕后黑手后便怀揣一颗被屠戮和复仇的血腥之心一直追查下去,最后甚至……发现了死神的影子,和前五次世界翻转的真相。
在第六次世界,只差一点儿……她就可以颠覆死神的清除计划。
她本可以活下去。
但她放弃了。
因为第六次世界中情况出现意外,察觉到危机的死神不得已进行了第七次、也是最后一次bug清算的世界,在西黛尔所在的这个世界中,她遇上了亲自出手的死神,她要将西黛尔送往循环反复的魔咒。
“西黛尔”突破了世界的限制,来到死神翻转的第七个世界,却不只是为了救平行世界的自己。
她要的不是活下去,她要……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