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酒尽人散。宾客纷纷离去,寒暄之声四散远扬。
南门甫翊按住想要跟随前来的景苑,道,“既然皇上已经把你赐给宁王殿下,你就是宁王府的人了,以后不用跟着我了,王府的马车在宫墙外候着,你且去吧。”
景苑愣了一下,而后无端生出一股涩然,南门甫翊从来不告诉景苑他心中所思所想,无论景苑知或不知,好像他就认为她会知道一般。景苑从来不会质疑南门甫翊,这次也一样,低头行礼后退去。
宁王府的马车静静停在宫墙一处不起眼的角落,比起其他皇室马车,更显简陋,也处处昭显着宁王不受待见的冷清。一辆辆马车接连驶出宫门,唯有宁王府的马车静立不动,如那根坠在车前穗子一般静默,似是在等待什么人。
景苑走过去,驾车的小厮轻轻弯腰行了个礼,掀起帘子,景苑甫一上车,车夫就挥了鞭子。
“这是在等我?”景苑惊诧。
“公子如此费尽心思救了你,当然要护好你了。”信德林此刻已经易回了本来的面貌,斜靠着厢壁懒洋洋说道。
“救我?”
“怎么?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你被荀玄奕那厮给掳去南夏,本大爷可是受了公子之命才在众目睽睽之下向皇上讨要姑娘的。”信德林一脸不情不愿的表情。
“公子命你扮作他的相貌这么多年,心中自有打算,自然要趁着这次机会将景苑名正言顺地安插进宁王府,留在兆京,以做策应。”景苑脸色冰冷道。
信德林睁大双眼,嚷嚷开,“我说景苑姑娘,公子这一厢恩情你就这般轻描淡写掀过去了?兆京谋划已非一朝一夕,多姑娘一个不多,少姑娘一人也无妨,公子啊分明是算准了南夏那位摄政王不会放过你,才叫我如此行事的。”
信德林的话像暖暖的春风拂过景苑心坎,此前,她有过这样的念头,但只一瞬便叫自己给否定了。此刻从信德林口中说出,景苑虽未全信,但也不由低头浅浅一笑。
“哎呦,这就对喽,景姑娘如此貌美就该多笑笑嘛,万不该学那心上人整日寡淡着脸。”信德林揶揄道。
“先生莫要胡言,公子与我只是主仆关系,何来心上人的说法?!”景苑羞怒。
“还说不是心上人,我都没提到谷主名字,姑娘就自个儿说出公子二字了!”信德林拍腿大笑。“不过呢,这公子拼命品貌非凡,又有逸群之才,得姑娘青睐也是理所应当,我瞧着景苑姑娘与公子站在一起倒是郎才女貌般配得很。”
话刚说完,一阵劲风刮过,马车帘被猛地拉起,凉润之气扑面而来,没有看清身影,南门甫翊就已经弯腰坐进马车了,景苑心一阵慌乱,不知刚刚信德林的信口胡话被公子听去了几成。
倒是信德林已经恢复了在南门甫翊面前一如往日的恭谨模样,道,“皇帝这回事铁了心要把静阳郡主安插进灵安谷,要不要属下派人在郡主身上动些手脚?”
“不用费心。”南门甫翊手中的玉扇轻轻叩击车内的木栏,斜挑着眉毛轻笑道,“送到手上的棋子不用白不用,原本对这位郡主不甚在意,现在想想倒是有趣得紧。你不用管她,我自有打算。”
“是。”
宁王不受宠,府邸在兆京最偏处的桃街区,是以马车走了许久。长街无人,月高夜黑,一股异样的感觉萦绕在景苑心头,总觉得哪里不对。
静,实在太静了,就算是夜深,也不该这般安静,让人心慌发怵。
信德林也同样觉得不太对劲,对着驾车马夫道,“小林子,到哪了?”
“已经到越恭街了,前面再过两个街区就回王府……呃……”话未来得及说完,就听得小林子一声闷叫,“扑通”坠在地上,粘稠鲜红的血浆喷洒飞溅在车帘子上。
“小林子!”信德林大惊,飞速起身向外冲去想要要一探究竟,被景苑一把拦住。
“不可轻举妄动!”景苑轻喝,信德林这才意识到自己未曾易容。担忧地朝车外看着,眉头紧锁,“这是何人?竟敢在京城下手!”
四周空荡荡地,马夫死后,马车变孤零零地立在越恭街道中央,来者反倒不再出手,让人毛骨悚然的死寂。
“怕不是冲着宁王来的。”南门甫翊若有所思,和景苑相对一视,后者轻轻点了点头,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青色的裙角荡在萧瑟夜风中,景苑茕茕孑立于无人长街,朗声道,“景苑已经现身,还望荀王爷不要再与小女子捉迷藏了。”
马车内,信德林猛然睁大了双眼,“是荀玄奕?”
南门甫翊点头。
“那公子还让她一人下车,叫她送命吗?”信德林屏住内息道。
“我没料到他会如此不依不挠,你我都换回了原本相貌,如此这般场景,段不能贸然相见,一个不慎他便能觉察出端倪。”南门甫翊毫不在意地说道,只是握着玉扇的手指不自觉紧了几分,就连他自己也不曾感觉到,对景苑,什么时候,他竟平添了几分在意和担心。
景苑无惧,镇静自若地站在越恭街中央,迎着冽冽阴寒之风,忽然一道暗黑身影自天而降,景苑迅速折步,素手纤纤,挽过身侧,自腰间抽出悬影剑,仰身跃起击挡住天灵盖上方的猛拳,剧烈绚烂的气波在空中轰然炸开。 华丽的剑气在空中犹如漫天星光化作彩带飞舞,景苑曲身转过,持剑定立。
荀玄奕重拳过后,飘飘然落在地上,紫衣飒飒作响,“不过数月未见,姑娘武功就精进至此了,还真是了不起。方才那一拳本王可是使出了六成功力呢。”
景苑无视荀玄奕的冷嘲热讽,安然道,“王爷谬赞,摄政王双拳之下捡回一条命,那是景苑的运气。”一股腥甜漫上喉头,景苑又给生生咽了回去,她表面装得平淡,实则荀玄奕刚刚那一拳根本不留余地,全靠着悬影宝剑的威力,景苑才得以站住,已经是受了严重的内伤。景苑清楚,荀玄奕自然也瞒不住。
他冷冷一笑,撇了撇嘴角,斜看了一眼帘幔紧闭,没有动静的马车慢悠悠开口,“宁王殿下在皇宫中蛮横相争,如今美人落难,也不过袖手旁观,连句话都不肯帮你说,看来你这幅空皮囊在宁王心中也不过尔尔。”
“宁王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会为了我这等小奴婢费心思,倒是荀王爷,不远万里来兆京找上小女子,不免对在下高看了。只是这是通往宁王府的必经之路,荀王爷杀了宁王府的小厮,又堵住了宁王殿下的马车,如今又要对皇上御赐给宁王的婢女动手,王爷这样做,是当真不想与我北齐交好求和了吗?”
“哼!”荀玄奕冷笑一声,高声道,“宁王又如何,就算今日这马车里坐着的是章弘衍本人,该杀的人我也照杀不误!自你从南夏离开的那一天,本王就告诉自己,再次见面,绝不会让你活着离开!”
话闭,一道幽紫色拳波自荀玄奕宽大绣袍下飞来,朝着景苑冲去,景苑避无可避,她清楚不是荀玄奕的对手,自己在劫难逃,悬影剑无奈垂下,闭眼等待最终审判。
拳波近在眼前,“嗖”一道流光飞过,猛地打破荀玄奕的功力,一簇亮光后,骤然熄灭,景苑毫发无伤站在原地。
荀玄奕大惊,他当然看到了空中飞闪护住景苑的光芒,那是什么物什?!内力散去后,景苑眼前,光芒暗淡,缓缓坠到地面上的不正是那宁王府马车上的穗子吗?!
荀玄奕转身望向沉静许久的马车,凶狠的眼睛中透出一丝惊诧,再瞄一眼地上被燃成灰烬的穗子,这等功力!到底是什么人,这不是宁王府的马车吗?马车上怎么还有这等高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