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还只是位父亲的虞爷爷守在家里等了一整夜，结果儿子没等回来，反而先等到了来查找证据的警察。

有些事情说来就是这么巧，甚至巧到了让人难以置信。

愤怒的少年在当夜确实经过了案发地，甚至就在案发当时听到了少女的呼救声。他以为那些青年混混只是想逗逗那个小姑娘，毕竟这样的事太多了，甚至还有些情侣甚至会在这种偏僻的地方玩些小情趣……

在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以及本人的怯懦下，最后他决定遵循本能选择了逃走，远远的避开了这个地方。

他想：或许过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离开了吧？

于是，在某家黑网吧里彻夜未归的虞敛第二天打着哈欠准备回家，结果发现之前他来的那条路已经被警方封锁之后，他才反应过来昨天夜里他遇到的那位女孩儿已经遇难了……

死亡是什么概念？

人死了，再也不存在了，以后记得ta的人会越来越少……再也不能对你笑，再也不能和你说话，再也不能回应你……死的人什么都没有了，活着的人却还在不断伤心。

这就是死亡。

第一次直面死亡的虞敛感觉到了深深的恐惧，住在附近的居民不知什么时候都围了过来，在警方取证的时候知道缘由的居民们都在怒骂着犯下这件事的嫌疑人，而被害人的家属更是泣不成声。

一句比一句恶毒的语言钻进耳朵里，通宵后遗症导致脑袋原本就跟浆糊似的黏黏稠稠的虞敛，在当时更是除了那些咒骂声外就什么也听不到了。他不止一次的想，如果当时他没有那些以为，如果他当时不顾一切的冲出去了，那么会怎样？

如果他冲出去了，那些人或许会忌惮有人在而选择离开，又或许会因为被人扫了兴致而把打扰的人打一顿……但不管是那种，起码那名少女都能逃脱。再退一万步，就算那名少女最后还是失了身，但起码还有一条命在，再坏也不会坏到现在这样……年幼的身躯上布满淤痕，遗体更是赤裸裸的摆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原本可以获救的，但就因为他的懦弱……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懦弱和那点自以为是！

认为自己是杀人凶手的虞敛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原本打算回家补眠的他脚一拐，最后选择了去派出所自首，在警察录口供的时候更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句话：“是我害死了她……”

被警察带到警局的虞父再见到自家小儿子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精神恍惚、双目放空、嘴里不知道喃喃自语着什么的虞敛。

年轻时的虞父是个暴脾气，当他得知自己儿子很有可能是犯人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坐不住了。后来来了警局看到儿子这副模样，更是深信了这件案子他儿子有一份，当下杨着手就甩了虞敛两巴掌，速度快得连警察都没反应过来

。不过好在后来警察们及时拉住了虞父，这才让虞敛没有继续被甩巴掌。

虞敛被关在看守所，同样被通知到的虞母哭得眼睛都肿了，一个劲的问他为什么会这样，她和虞父一样，完全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不会是犯罪嫌疑人，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当天夜里虞敛确实是彻夜未归，而他现在的精神状态更是证明了他极有可能是犯罪嫌疑人。直到警方在受害者身上提取到的精ye和虞敛的dna并不匹配，他的嫌疑才被洗清。

虞父虞母都被这一弄搞得有些昏头，一会儿他家崽是凶手，一会儿又不是了？

只是他们这边是高兴了，但警方那边就不高兴了，说：“你既然不是凶手，那你来自什么首？这不是纯粹耽误人事么！”

被父亲一巴掌扇醒的虞敛也醒悟过来了，忙把自己的经历都交代了。最后意外得知这个自首的少年居然是个人证之后，警察们的内心都是一阵：“……”

就如虞敛所想的那样，在听了他的叙述后，所有人都觉得他太懦弱了，就连气刚消的虞父又一个没忍住，“啪”“啪”就是两巴掌。

一个大男人遇到这种事想的第一件事不是挺身而出，而是怎么给自己找逃走的借口？这是男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犯罪的嫌疑洗清了，人也从嫌疑人变成了证人，但虞敛进局子的事情却是不胫而走。都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旧城区本就没多大，偏偏又好的不传传坏的，很快“虞家二崽犯事儿了”的消息就传开了。在当事人避之不及的时候，犯下凶案的人就成了虞敛。

都说世上最锋利的武器是语言，也有一句话天堂，一句话地狱之说。

受害者的家属听信了以讹传讹的流言，也认定了虞敛就是凶手，尽管警方还在一再强调案件还在查，但已经失去了理智的家属们却是不认这些的。

那个时代的人都是没读过什么书的，比起法律，他们更相信自己。在虞敛回家之后的未来几天，虞家门口天天有人闹，全是受害人家属。

天不亮就来，天黑了不走，嚷嚷着要他给受害人偿命。

原本就不是什么真实的事儿，这么一闹，也就成了真了。

街坊邻居说得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流言霎时萦绕住了这个四口之家，就连老大虞枚都遭受了连带之灾，在学校也有许多同学对他指指点点。虞枚虽然也不信自己弟弟会做出这种事，但虞家的生活确实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

后来，在“证人”虞敛的帮助下警方终于把这起惨绝人寰的轮jian案破获了，涉案的几名小混混都一一被逮捕。就在虞家以为这件事终于要告一段落的时候，通过警方知道事情经过的受害人家属仍不打算就此放过虞敛，他们对已经被抓获犯罪嫌疑人进监狱这个结果并不满足，甚至认为虞家也该给他们赔偿。

是的，人死并不能复生，

在凶手被捕，亲人也再无法回来的时候，他们决定用金钱的方式来弥补自己。

被逮捕的小混混们大部分都是身无分文，孑然一身的孤儿，少部分就算还有亲人在世也都是和家里断绝了关系的，家人早已以他们为耻，更别提让他们给这群滚蛋赔偿了。

所以受害者家属再次找上虞家。

真可笑对吧，在这件事里同样收到伤害的虞家，最后还要被受害者家属赔偿金！

在法律方面行不通就用道德绑架，人撒泼耍赖的方式也就那几种，一哭二闹三上吊，打滚缠人不讲理……最后先妥协的永远是被赖上的那一方。

虞家最后选择了息事宁人的方式，无论对方怎样狮子大开口，为了以后的安宁，也因为受害者母亲翻来覆去的那一句“我家就一个囡囡啊”，同样作为父母的虞父虞母还是选择了掏钱。

虞家本就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家，经过这么一出后更是雪上加霜，而这一切的起始只是因为虞敛路过了案发地并看到了案发现场。

自那之后，整个虞家的气氛都一度很低沉。自知自己闯了大祸的虞敛更是日日被自己的愧疚之心折磨着，直到某天他看到一则关于打游戏赚钱的消息……

虞敛决定用自己最喜欢兴趣爱好赚钱补贴家用！

然，当他满心欢喜的找到虞父打算和父亲聊聊赚钱的事宜时，他却被他严厉的父亲狠狠地批了一顿。青春期的少年本就叛逆，再加上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最后两人大吵之下虞敛离家，此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身上就怀揣着几十块钱，心里揣着父亲的那句“打游戏有什么前途，一个网瘾少年有什么前途，生你还不如不生”，一个人踏上了人生旅途。

没有谁会觉得自己是多余的，也没有谁会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

人就是这样，从生出来、活下去，他的未来就是在各种各样人的眼神注视中慢慢度过的。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活着的意义，每个人也都格外在乎他人对自己的看法......

“那崽儿......之后就一直没有和我们联系，我和他父亲也找了很多年，一直都没有没有他的消息。”好不容易送走了一圈街坊邻居，年迈的虞奶奶给白苏倒了杯热水，满是愁容的继续道：“我家老头子就是这样，嘴硬心软，虽然在养崽方面一向很严厉，但又不是不心疼他们。也不知道那时候他和敛崽说了什么才让那崽儿那么大的脾气。但是我们这些年一直在找他，原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再听到他的消息......”

虞奶奶说这话的时候，虞爷爷就坐在沙发上，整张脸板得木僵僵的，完全看不出半点喜气。

白苏回想她们两兄妹搬到这里来的这段时间里，虞爷爷似乎就没怎么笑过，若是不知道他天生就是这副性子的人见了，还以为虞爷爷在生什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