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将随身带来的包袱拿去房中放好,回身瞧见青荷站在门口冲自己笑,又见宋静溪已走出了桃源斋大门,心下有些诧然,忙两步踏了出来,笑着道:“你怎地不回去?我东西带的不多,自己收拾就行,并不用人帮忙……”
那青荷也便展颜一笑,走上前来:“姑娘误会了,我家夫人吩咐,这两日让我陪姑娘一同住在店里,也好有个照应。”
“不……不用了吧?”花小麦心中讶异更甚,“这桃源斋正处闹市,往来行人多得很,我胆子也不小,自己住在这里很踏实,不麻烦你……”
“姑娘别夸口,这府城与你们那村子里可不一样呢。”那青荷是个极活泼的性子,歪头又是一笑,“此处热闹繁华自是不必多说,却也不缺那起地痞无赖,流氓泼皮,三不五时就要上门搅事。尤其这桃源斋又是女子开的店,就算如今已有了些名头,到底马虎不得,我留在这里,姑娘能多个人照应,我家夫人也放心些呀!”
她把话说到这地步,花小麦也便无谓再与她客套,抿唇道:“那这几日便要麻烦你了。”
青荷满口称“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又道:“头先我家夫人吩咐了,姑娘若是觉得腹中饥饿,厨房里就有现成菜蔬。你的厨艺那样好,我可不敢班门弄斧,少不得,就得姑娘自个儿动手了。”
花小麦晚间并无吃东西的习惯,在火刀村时,至多也不过收摊之后回家喝点解暑的汤水,此刻也并不觉得饿。况且,这里说到底是别人的地盘,主人家不在的情况下,她也不想贸贸然动人家的东西,于是便摇摇头。
青荷也不坚持,去厨下烧了水,又取了胰子来,帮花小麦搬个木桶进屋,又笑着叮嘱一句“姑娘早点歇着”,便退了出去,自到旁边的房间睡下。
在关上门之前,她回身看了花小麦一眼,忍不住多口问道:“姑娘会留下来帮我家夫人一同打理桃源斋的生意吧?”
花小麦一挑眉头,垂下眼皮微微笑了笑:“眼下我还是先帮着宋老板将那八珍会的事张罗妥当了,这事儿……等过几日再说也不迟。”
青荷就叹了一口气:“姑娘自己也做着吃食的买卖,应是知道,女子做生意格外不容易。我家夫人日子虽过得不错,但每日价却劳累得紧,她这样看重姑娘,想必你是个很能帮得手的,还请姑娘务必好好考虑才是。哦,我家夫人对那八珍会,也是非常紧张的,姑娘是能干人,请多出些力,我先在这儿替我家夫人谢过你了。”
“我理会得。”花小麦淡淡应了一声,将她送出门口,掩了门,舒舒服服洗了澡,也便吹了灯,上床歇下。
虽然是在陌生的地方,未免有些不惯,但这一日赶路奔波,她也实在是有点疲乏,阖上眼睛没一会儿,便睡了过去。
……
但凡开饭馆儿的,因不做早上生意,要等到临近午时客人们才会上门,然而即便如此,掌柜和伙计们,却依旧得一早便来到铺子上,清洁打扫,摘洗菜蔬,忙得不亦乐乎。
宋静溪是这桃源斋里唯一的大厨,得盯着伙计们做准备工夫,自然也不能来得太晚,不过巳时初,便从家里赶了来,进门同那姓陶的掌柜吩咐了两句,立即来到内堂之中寻花小麦。
花小麦早早地便被哗啦啦地水声吵醒,彼时已洗漱干净,将自己收拾得妥当,见宋静溪来了,便上前与她说了两句。
“昨晚咱们回来的迟了,我也没带你四处看看,这会子离开始做生意还早得很,我领你去厨下瞧瞧如何?然后咱们再慢慢商议那八珍会的事。”宋静溪说着,也不管花小麦答不答应,携了她的手,一径去到后院的厨房。
花小麦只觉得自己活脱脱就是个初进城的乡下人,看甚么都新鲜,进了厨房之后,更是两眼都变得直勾勾。
这桃源斋的厨房,居然这么大!
二十尺见方,窗明几净的大屋子里,被整整齐齐地分成了几个区域。切菜自有切菜的地方,洗菜也自有洗菜的去处,一丝不乱,很有条理。
梁上挂着风干的腊肉和香肠,另还有几条卖相非常好的火腿,散发着腌腊制品特有的香气;角落中有几大筐菜蔬,应当都是早晨刚刚送来的,瞧着新鲜得很,菜叶上还挂着水珠;这大厨房之中,所用的锅灶、器具、碗盘皆十分讲究,不仅看上去牢实好用,样式竟也挺漂亮,花小麦试着将一把大漏勺拿进手里,发觉十分趁手,一下子便喜欢上了,不由得颠了两颠。
她不得不承认,在来到桃源斋之后,她心中那个拿不定的主意,就始终一点一点地朝“留下”所倾斜。
这厨房,与她梦想之中实在太过吻合,光用“喜欢”两个字,根本无法形容她心中的感觉。
对于一个厨子来说,能拥有这样的厨房,能用上如此精致的各样器具,也是一种幸福吧?
许是见她拿着那漏勺把玩不休,宋静溪便转过头来冲她笑了笑:“你觉得如何?我这人,就是穷讲究,做菜的时候,不仅锅具要好用,瞧着还得舒心。这里一样样的器具,都是我专门请人替我造的,你瞧那漏勺柄上,还有一朵小花呢!别的我不敢说,但我这里的用具,你在整个桐安府,决计再寻不到一样的。你若肯留下帮我,往后这些东西,都归你使。”
花小麦眯眼冲她笑了一下,没有作答,宋静溪也并不觉失望,顿了顿,又道:“不管你最后怎么做决定,这几日,你到底是来了我桃源斋。过会子我做菜的时候,你也一块儿来给我帮帮忙吧?也算是亲身好好感受一番。你放心,你此番是来帮我,我自会付酬金与你,不会让你白干的。”
花小麦原本还想推让个两句,想了想,却又觉得没那个必要,索性便住了嘴。两人将厨房里各处都细细看了一遍,就又回到内堂之中,宋静溪便拿了个小册子出来。
“你瞧,这便是参加八珍会的各间酒楼饭馆的名单,听说,这次他们将地点选在了一个名叫‘花影池’的园子里,如今那处荷花开得正好,咱们这么一大伙人跑去,那些花花草草,可要遭了殃了!往年老赵和老柯他们每每此时,也会跑到省城来凑热闹,咱们昨儿回来时,应该顺便去芙泽县城同他们打声招呼,问问他们今年可有空来观战,我给忘光了!”
她说着将那册子递到花小麦手中,这才想起来问一声,“哎呀对了,你认字吗?”
“嗯……少少认得几个……”花小麦冲她笑笑,将册子接过来。
其实说真的,这上面写了哪些酒楼饭馆儿的名,跟她又有多少关系?反正她一个都不认识!
不过,柯震武和那赵老爷也有可能会来?……也对,那两人一个比一个爱吃,遇上这样一年一度的盛事,只要不是忙得脱不开身,应该都不会轻易错过。
宋静溪仿佛对那八珍会十分期待,只管不停口地说下去:“我到现在还没个头绪呢,你说,那山八珍、海八珍之类,哪种食材用来做菜最容易出彩?我也不怕你笑话,这八珍会我也参加了四五年,还从来不曾拔得头筹,今次有了你这么个好帮手,我还真想尝尝那第一名的滋味呢!”
她一副劲头十足的模样,花小麦忍不住便笑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忽见门外走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正是青荷,另外一个,同样是个年轻的女孩儿,丫头打扮,她却不曾见过。
宋静溪朝那女孩儿脸上只一瞟,脸上的笑容便收敛两分,端起桌上茶杯抿了一口。待得青荷领着那丫头一块儿向她行了礼,她便“唔”了一声,目光之中泛起一丝精光:“那事你打听得如何?”
女孩儿忙垂首恭恭敬敬地细声道:“是,那沧波楼的沈大厨,已将菜色定得七七八八,若消息无误,那道‘雅荤’,他应是要做凤吞鱼肚。”
“鱼肚啊……”宋静溪勾唇一笑,低头思忖了片刻,“嗯,里头搁些瑶柱、草菇,再用鲜汤一炖,若火候合适,倒真挺容易出彩。怨不得沧波楼生意如此火爆,那沈大厨,果真不是个泛泛之辈。”
这是……特意打探了别家参与八珍会所准备的菜式?
花小麦暗地里有些犯嘀咕。
她并不是什么特别品行高洁之人,比拼厨艺时,预先探探对手的底,在她看来,也不是甚么了不得的大事。但……这宋静溪的会不会太紧张了一点?
不是说,在八珍会上即便得了头名,也不过是讨个彩头,最重要还是大家凑在一处乐呵乐呵吗?既如此,宋静溪何至于如此上心?
她顾不得想太多,转头问道:“何为‘雅荤’?”
“哦。”宋静溪闻言便笑道,“是这样,今年的八珍会特意定了题目,每个食肆要出二荤二素二点心和一道汤,这荤菜和素菜,又有雅俗之分,一道要能登大雅之堂,一道却要能流行于市井之间。很有趣,对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