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转醒。

脑子里就像装满了浆糊，晃一下就痛得要死。

眼前一片黑暗。

何港依稀记得，自己看到那陨石的瞬间，就有强劲的引力把他拖拽着向前，直直撞向黑色的晶体。

“呼——”“呼——”

大口地喘息。

他猛地睁开双眼。

入眼只有一片氤氲的白。

但下一瞬，这白便被似浓墨泼洒而来的纯粹黑色覆盖，何港尝试感受并移动自己的四肢。

没有。

只有入眼无法逃避的黑暗。

“我成了植物人？”

何港能听到自己说话的声音，就跟在电影院里看3D电影时一样，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我何港虽然算不上什么贵族学校莘莘学子祖国花朵未来栋梁，但怎么也算是老何家的独苗，何家垭口下面唯一一个考上本科的高材生，我还要报效祖国挖土豆——”

就在何港有些紧张有些畏惧地胡思乱想的时候，眼前的黑暗似乎在迅速被剥开。

也不知道是因为遥远还是因为本就细微，眼前出现了一点点温暖与亮光。

像在黑夜中疾驰。

你可以看到这条道路尽头的灯塔，那点点光亮在迅速扩散、增大。

何港努力睁大自己的眼眸。

老实说，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这算不算眼眸，再或者是小说里的内视？

穿过了某个混沌而无声的隧道。

“轰——！！”

何港被涌入的黯淡亮光所吸引。

这里……

他在俯瞰一片深空！

一片不算璀璨的夜空。

无数不规则的金属或岩石围绕着巨大的黯淡星体运行，这些小行星在运转的过程中抛射出数不清的物质。

那些物质很轻。

八颗有着固定轨道的星球引起何港的注意。

它们围绕着中心的黯淡星体。

相比那些类似金属与矿物的聚合物，这八颗行星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他被眼前这瑰丽的一幕所吸引。

但片刻之后，何港意识到，这里似乎就是……太阳系，一个没有被点燃的太阳系！

没有任何的光源。

那么可见的一切，又被什么照亮？

这里本应该是一片黑暗！

似乎是看透何港的想法。

“当——！！”

像伫立在天山之巅百年的古钟在苦行僧的撞击下发出震耳轰鸣，钟鸣在意识可见、可闻的每一个角落响起。

接着，那唯一的光，就此消弭。

这光消散地极其缓慢。

何港甚至能看到最后一束如箭矢的亮色向自己的视界盲区而去，然后逐渐消失在可见范围内。

于是黑暗再度降临。

“光呢？”

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惊慌失措。

每个人都有自己恐惧的东西。

恐高症、密集恐惧症、幽闭恐惧症、深海恐惧症……

对未知，人类总是感到畏惧。

现在，何港觉得自己应该怂。

没有人回应他。

大脑发出脉冲电波刺激交感神经，加剧皮肤和内脏活动，何港能感觉到自己手心出汗、立毛肌收缩、毛细血管颤栗、嘴巴发干。

主要是嘴巴发干。

在这黑暗中，他似乎能慢慢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血液在流淌、胃部在蠕动、骨骼在发出轻微的脆响。

太安静了。

看着周边。

脑洞大开。

这混沌虚无的黑暗。

他想起了创世纪。

于是说：“要有光！”

声音有些沙哑。

也看不到神色。

但立刻，光居然真的出现了。

那颗唯一的恒星，刚才还死气沉沉不见丝毫氤氲，沉淀在黑暗中也融入黑暗中。

现在，有点点细小的光芒从这颗巨大无比的气态星球的核心飒然亮起。

虽然没有触碰，也没有衡量，但何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可以感觉到，这颗恒星的质量在“要有光”这三个字说出来的一瞬间增加到几乎无限，乃至于可以与视界范围内的所有物质质量总和相提并论。

质量增加，引力增强。

内部温度与压力增大。

所有构成这恒星的氢原子开始在零点零零零零零一秒之内向内坍塌并做无序运动。

当第一抹黄色的光芒像骤然绽开的巨大帝王莲一样出现在何港眼中——

核聚变开始了。

太阳，诞生。

这颗新生的恒星，正式开始向整个黑暗的深空辐射电磁波与粒子流。

这个世界一切能量的来源。

光，出现了。

周围的行星有序运行。

有光还不够。

当他说出要有光的时候，何港就意识到自己将是这个世界的上帝。

这种时候，不可思议——但肾上腺素飙升，血液循环加速，生理机能迅速增强，大脑极速冷静下来。

换句话说，何港没有感觉到太多的紧张，他只觉得自己的效率似乎变得很高，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也在增强。

他在这重新被光亮遍及的深空中寻找，只是和刚才那虚无缥缈无根无萍的光相比，现在的光是如此的温暖稳定。

核聚变足以支撑太阳燃烧整整一百二十亿年。

终于他找到了。

那颗位列第三的、地狱一般的行星。

自转的同时龟裂，然后渗透出紫色光芒的骇人裂缝又瞬间弥合，向四周喷吐着细微的光华。

它该是地球。

“但它不是地球。”

何港尝试使自己的视线集中到这颗高速旋转、表面被浑浊气体笼罩且因为物质摩擦而迸发出猛烈电光的星球。

从位置来看，这小东西很适合诞生生命。

但整颗星球都只由气体构成。

氢与氦。

何港意识到，这个世界可能没有“物质”，于是他看那些金属小行星——不是金属，是某种气体的聚合物，散发着淡淡的金属光泽——或者那甚至不是气体而仅仅是某种不可知的元素。

这个世界好像没有纯粹的固体。

也没有除了氢与氦之外的物质。

在某种未知力量的刺激下，何港的大脑似乎正在发生某些特殊的变化，他回忆起了过去很多曾经一目晃过而后遗忘的东西。

“质子聚变和中子俘获是宇宙中形成化学元素的两个主要过程。”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低头，也能看到自己赤裸的躯干，就这么横亘在一片深空中，简直比上帝还上帝。

行走在被光照亮的黑暗中。

何港轻轻晃动自己的手指，他说，

“那么，高温……高压……”

宇宙中所有元素都起源于氢。

大爆炸诞生了氢这种物质。

这个宇宙也是如此。

氢占据几乎所有物质中百分之九十九的比例，剩下的元素全部是氦。

在迅速升高的温度下，聚变反应发生了，不是在某个恒星的中心，而是整个何港视界之内的任何一片空间。

较重的原子核形成，首先是氦，其次是轻元素——锂、硼、铍等——这一过程是质子聚变。

氦原子轰击轻元素的原子，就会产生中子，这些中子被轻元素的原子核俘获，就形成较重的元素，从碳、氮、铁一直到原子序数为82和83的铅和铋，这一过程是中子俘获。

地球环绕太阳旋转，转了不知道多少个周期，终于，质子聚变与中子俘获的过程趋于平静。

物质诞生。

“呼——”

现在，眼前这一幕才是真正的……开天辟地，天地之初。

每一颗行星都对应外面世界的行星。

一个星盘。

一个太阳系。

瑰丽、惊艳、闪烁、迷人。

何港站在星空，目之所至尽是造物。

太阳系创造完成。

星球出现。

地球……

“要有月。”

物质从地球分割，在月球轨道中汇聚旋转，然后逐渐形成一个圆球。

“要有水。”

地球冷却下来，雷霆暴雨、电闪雷鸣，地质活动平缓，低处形成海，高处形成陆。

在月球的作用下，潮汐出现了。

“终究还是有些荒凉了。”

何港走到地球旁边，他看着只有一个拳头大小的地球，眸子就如月球般巨大，

这就是上帝的感觉吗——

“要有生命。”

“轰隆隆——！！”

一道雷鸣，然后是从这宇宙之外的黑暗壁垒上涌出品红、柠檬黄与蓝色的氤氲之气，包裹了整个地球。

然后，这些不知名的物质渗透进去。

让自己的视线落在地球上。

何港尝试使自己缩小，至少可以落到这颗星球上的体型。

他的视力好到能够看清原子的结构。

暴雨与雷霆创造了生命诞生的基本条件。

如今的地球大气层中含有包括五种氨基酸和不同有机酸在内的各种新的有机化合物，同时还形成了氰氢酸，而氰氢酸可以合成腺嘌呤，腺嘌呤是组成核苷酸的基本单位。

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无机小分子生成有机小分子。

何港落在地球的岩凸上，踩出巨大无比的脚印，他看着生命诞生的过程，感受奇迹的发生。

不知道多少年的发展后，有机小分子遍布整个世界。

原始海洋中，有机小分子生成有机大分子。氨基酸、核苷酸等有机小分子物质，长期积累，相互作用，通过缩合作用与聚合作用形成了原始的蛋白质分子和核酸分子。

又过了不知多久，蛋白质、多肽、核酸和多糖形成的“团聚体”出现了，它们是早期的类生命体。团聚体可以表现出合成、分解、生长、生殖等生命现象。而且，这种物质具有类似于膜那样的边界，其内部的化学特征显著地区别于外部的溶液环境。

何港屏住了呼吸。

这个世界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

他在这世界已经不知道多少年，但感官上来看似乎才过了不到一个小时。

到了最关键的阶段。

有机多分子体演变为原始生命。

他将见证神话。

不，这么说不准确。

确切地说……他，就是神话！

“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有晚上，有早晨，是第六日。

——《旧约.创世纪》第一章第三十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