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话，湛南擎却忽然又笑了，“你怎么就如此肯定，本上是放虎归山？”
“不是放虎归山，难不成你还指望着一个杀手会念及你的活命之恩，然后帮你倒反天杀阁？”战北疆看着她那张微仰的侧脸，似讥似嘲的道。
“未尝不可啊。”湛南擎双手负于身后，目光深深，望着远方那无尽的夜空，漫不经心的道，“你没听见他走之前还跟本上道谢呢吗？”
战北疆没有再说什么，视线从她身上转开，冰眸亦幽静的望向远方。
半晌后，只听湛南擎又带着几分玩味道，“是敌是友还很难说呢，那么着急下决断做什么。”
那重游公子虽然嘴上说着要杀他，可实际上，却是要借他之手排除异己。
不然，便也不会跟他费那么多话了。
只是……
她眼波一转，看向战北疆，忽然笑得有些诡谲，“冰鬼，你跟着本上，不会只是为了看热闹吧？”
“自然不是。”战北疆回答的十分坦荡。
湛南擎微微挑眉，斜睨着他。
却听他又道，“一月万金，休想赖账。”
“……”
湛南擎绯瞳急眨了几下，勉强压下差点涌上来的那股无名火，皮笑肉不笑的问，“除了这个呢？”
“除了这个……你以为还有什么？”战北疆迎视着她的目光，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呵……”湛南擎一笑，不再绕弯子，“先是千秋巷，又是天杀阁，下一个……该轮到你了吧？”
闻得此言，战北疆唇畔也浮起了一丝冷淡的、若有似无的浅笑，“你什么都算到了，却还非要本座同行，又是打着什么目的？”
“呵呵哈哈……”见他终于不再遮掩搪塞，湛南擎蓦然笑起。
战北疆见之冰眸轻闪，亦加深了笑意。
这一刻，他们互相看着彼此，都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也不需要再说什么。
这么多年的死敌，他们之间自是早已知彼如己。
重游不跟湛南擎动手，是因为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天杀阁中从上到下，无论哪个杀手，最不缺的，便是野心。
且也只有站到了最高处，他们才能真正的主宰自己这条命。
不然，便只能听从差遣，时时刻刻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直至死亡。
所以，那里的每一个人，都在通过吞噬高处的人，踩着同伴的尸体往上爬着。
这——是他们活着的希望和动力。
重游自然也不会例外。
至于在他这种位置上的杀手，再往上爬，无疑便是两大长老和天杀阁主的位子。
如今十二杀将已死，天杀阁必定还会再派杀手前来。
而经此一番，天杀阁已然打草惊蛇，之后的事，犹胜负难料。
这便是他想要的。
让天杀阁和夜天山斗起来，最后无论哪一方落败，但胜的一方，必定也是惨胜。
惨胜如败。
所以，他只需要作壁上观即可。
而湛南擎放他走，是因为她知道，此时并非是开战的时机。
且先不论是谁去夜路买了她的命，设想若她与重游动手，战北疆与那暗处的影双又岂会错过这个坐收渔利的好机会？
何况，影双之后，还有千秋巷左护法千煞。
至于战北疆……自始至今，他都还不曾亮出一张牌！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战北疆到底有多少底牌，也不知道他在这条路上，埋了多少暗桩。
一如战北疆也不知道她还有多少底牌没有亮出来。
在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他们都不会贸然出手。
周围静得几乎没有一丝声音，只有杀机暗涌。
“帝上！北疆尊主！”
“他们在那边！”
邵宇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打破了那片刻的沉静。
两人闻声回首，就见两名车夫携屠尧、邵宇一起驾车而来，八匹骏马并驾齐奔，很快已将距离拉近。
“帝上、北疆尊主，你们有没有看见小双姑娘？”邵宇纵身一跃，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在两人面前，急切的问。
湛南擎闻言淡淡耸了耸眉，转眸望一眼战北疆。
战北疆单手负于身后，事不关己，一脸漠然。
湛南擎笑笑，回道：“哪里有什么小双姑娘，你被骗了。”
“被骗了？”邵宇似乎没听明白，转头看了看战北疆，又看了看湛南擎，“什、什么意思啊？”
“人家乃是堂堂千秋巷右护法影双大人，可不是什么普通人家苦命的私生女，你呀，还是收收心吧，别再惦记了。”湛南擎抬起手中的七骨凤凰扇，在邵宇脸上敲了敲。
“千秋巷……右护法……影双？？”
邵宇愣愣的站在那里，脸上挨了几下，也似无感无知一般。
这时，屠尧从马车上下来，也到了近前。
目光扫过地上的一十二具尸体，不禁眉头一皱，“这……这是？”
他一脸惊色的看向湛南擎和战北疆。
“天杀阁十二杀将。”湛南擎红扇一摇，不吝替他解惑。
“天杀阁？！”
邵宇猛然回神，与屠尧一同惊呼出口。
“没错。”湛南擎又淡笑着道出两个字。
屠尧怔怔望着地上的尸体，说不出话来。
“怎……怎……”邵宇舌头打结，看着地上的尸体，只觉脊背一阵发凉。
平复了半晌，才听屠尧有些气短的开口说道：“天杀阁，与辛书阁、天星阁、天兵神器阁和明阙府并称四阁一府，乃是远远凌驾于江湖各派之上的存在！我们得罪不起的！”
“已经得罪了。”湛南擎全然不以为意的接一句。
“可……”屠尧双手紧攥成拳，却还是抑制不住颤抖。
“辛书阁，号称书辛川之史，记天下之事。”
“天星阁，号称占星罗万象，预天下兴亡。”
“天兵神器阁，号称鉴神兵名器，铸天下之刃。”
“明阙府，号称明是非之阙，惩天下凶徒。”
“这前四者，皆是以天下为重，故受尊崇，可只有天杀阁……”话到此处，屠尧顿了顿，才接着说下去，“号称——天杀一令出，地府请君入！”
湛南擎面不改色，依然笑着，抬起左手，在屠尧那微微发颤的肩上拍了拍。
“不必惊慌，这天杀令，是为本上而下，本上也算接下了，与你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