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院后基本无事,窦峰、张占朋和张天津挥手离开。护士进入病房,为张小强安置上监护仪,并挂上吊瓶。
护士离开前对一干家属道:“在未做全面检查之前,病人的状况很难把握,所以需要有人随时注意监护仪的情况,有问题及时通知我们!”
护士这番话让众人担心不已,于是谁也不想回家,都想瞧着张小强。最后,因为家里有俩年幼孩子,吴清韦被劝走了,常明芬也被劝走了,因为她要照顾八十多岁的婆婆,张守营、张玲和张大强坚持留了下来,他们三人一宿没睡,眼巴巴地盯着张小强,盯着监护仪。
早上九点,张小强终于醒来。听了姐姐的叙述,他感觉到像做了一场梦,以为这一切不是真的。直到伸手摸摸头部,真切感受到伤口处传来的疼痛才发现一切是真的。他实在想不到,喝醉酒磕破头这件事竟会发生在他的身上。
他以为,醉酒受伤只是那些做事吊儿郎当的别人的故事,与自己无关,现在却轮到了他的头上。之前他只慨叹命运的残酷,现在才知道,意外这种事对每个人的机率是没有差别的。
想到这里,张小强挣扎着坐起身,倚在床头道:“这下,今天下午不能去打篮球了。”
护士走了进来,听到了张小强的话笑道:“打篮球?恐怕一个月内你都打不了篮球了。”张小强不信,他认为只是醉了而已,小时候磕破头皮是正常的事,当天就能出院,至少明天就能打篮球。
张小强仔细想想,他之所以造成这种意外的发生,正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疲惫,且在温车的那天他整整忙了一天,傍晚又打了两个小时的篮球,最终抵抗不了酒的侵袭。这下好了,被迫休息一下也好,权当缓缓乏。
同时,张小强感到很沮丧,感觉自己始终过不了自律这一大关,在面对劝酒时没有自控力,很容易随波逐流,由此看来,自己仍然没能改变自身,因此对于自己梦想的实现又颓丧了几分。
通过酒醉磕头这件事,张小强突然觉得,自己一生也就这样了,永远停留在这个档次。因为他觉得永远战胜不了自己,永远在跟世情妥协、在跟自己的弱点妥协,直到年老体衰、耳聋眼花,即使有心改变也已无力改变。
这么说,就是不断的失望之下,又多了一层失望,最终叠加成绝望。
黄昏时分打完晚饭后,张小强摆摆手让姐姐、哥哥和姐夫离开,他一个人在医院里完全可以。他想,他需要独自一个人静一静。
三天后张小强出院,独自一个人将物品打包,戴着满头的纱布走出医院,招摇过市,没有打的,而是坐上公交车一路慢悠悠回家。因为坐公交车足够慢,他需要在路上慢慢沉思,好好静一静。
他真得想静一静。
出院两天后,张小强带着满头纱布去打篮球,因为出汗的原因,他的伤口化脓发炎,只好再去医院换药,遭到了医生的强烈批评,批评他不该带伤运动,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张小强这才知道伤口毕竟不是剪指甲,不可能不对运动产生影响。
之后的一个月里,张小强再没动过篮球,直到伤口完全愈合。很难得,伤口愈合后的张小强又过了一段平静的日子。
冬天到了,不几天又要过年,难得出现一段阳光明媚的晴朗天气,李芹便背着手坐电梯下楼,在楼栋间与人胡天海聊,向人不断炫耀着自己变形的手指、臂肘和脚趾,努力显示出自己与众不同、高人一等的样子,神情很是亢奋,看不出半点病人的样子。
因为天好,大家都蠢蠢欲动,仿佛在这么好的天气里不出去走一走,便辜负了这天赐的晴天。常明芬闲来无事,便打电话提出要去她姐姐家玩,她姐姐欣然同意,说别自己来,要来就全家来,包括张大强和孩子。
八十多岁的婆婆当然不能带,却不能留她独自在家,因为老太太会害怕的,一旦见不到家人,便想到昔日的三弟张祖庆吊死后的冤魂会变成厉鬼来百般纠缠,那种滋味可想而知。常明芬当然有办法,让张大强打电话给张祖华,要将他娘带到楼上的他家,晚上回来时再接她。
张祖华当然不会拒绝,一口说不出三个同意,于是张大强在撂下电话后便把他娘扶上电动三轮车,加大电门将他娘送到了张大强家。
见到二嫂后,李芹很高兴,因为她是这个家的女主人,二嫂到她家仿佛寄人篱下,所以她感觉自己高人一等,认为自己住着电梯洋房,来接纳一个落魄的老妇人简直不要太骄傲,于是热情地迎接二嫂进门,泡上茶水,不等张大强离开,便肆无忌惮地与二嫂海天胡聊起来。
张大强插不上话,简单告别一声,急匆匆离去,返回家载着常明芬和孩子们去走亲戚吃好好去了。
张大强娘在李芹家很是轻松,一大家人毕竟生活了半辈子了,老来便格外亲近,于是和张祖华三人一起海天胡聊,笑话不断,不知不觉已到晌午。李芹回头问张祖华道:“几点了,该是晌午了吧?”
张祖华看看手表,点都应是。于是李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说道:“晌午了,该做饭了……二嫂,今天中午我给你下面条喝,多打上两个鸡蛋!”
二嫂侧头问:“你说啥?什么面前一条河,掉到水里看不见?”
李芹大笑,讥诮说大家都以为我聋,没想到你比我还聋上百倍!“我要下面条,里面放鸡蛋!”李芹大声重复道。这回二嫂听懂了,仰头大笑说可以,光吃面条就行,没必要放鸡蛋。李芹不理,独自去忙活了,时间不大面条好了,她吆喝着张祖华将面条端到桌上。
要在平常李芹指使他端这端那时,张祖华早就支脖梗了,大声道你不会端么?但今天二嫂在场,他表现得格外殷勤,不等李芹紧吆喝,他便弯着腰把冒着热气的面条碗恭恭敬敬端到二嫂面前,还嘱咐二嫂多吃点,小心别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