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孩子也不可改变,她自己根本不会做计划,而你帮她做的计划她只会敷衍,不会认真对待。张小强曾以看电影和游乐场为诱饵,企图使张尊元完成半个月前尚未完成的计划,她不仅不应承,而且平静地对他说:“爸爸,我知道了,你能别提这事了么?”
好吧,不提就不提。如是者三。本来张小强想说“我不是在惩罚你,也不在要挟你,只是想你做事有始有终而已”,但女儿这一句话便把他硬生生顶回来,令他气恼有加却毫无办法。
几天后在饭桌前,张小强心平气和地跟张尊元谈起此事,他提前说:“你先听我说完,不要急于打断我……我只想你将此前的计划做完,然后建立有始有终的概念,之后再不管你的事可否?”
张尊元不置可否,只默默吃饭。没办法,张小强勉强抑制住自己的怒气亦沉默不语。吃饭时生气教训孩子的话,会引起消化不良不是?
张小强站在窗前,眼望远方,默默想着自己和张尊元,他这才暗自慨叹,孩子果然是父母的复制品,父母是什么样,孩子自然是什么样的。父母传承给孩子的毛病的确难以改变。自己智力如此,孩子也不过如此,自己没有事业上的突破,孩子也没法依靠父母的榜样去突破。
那么自己和孩子一样,都是不会改变的。那么留给自己的便只有绝望,无穷无尽的绝望。
十几年的实践经验证明,大家庭是不能远航的,小家庭也是无法远航的,而张小强自己的创业毫无起色,被纠缠在琐事的漩涡里,那么唯一可以改变,被赋予希望的便是孩子们。
可是现在也被证明,孩子也是不可改变的。改变源自内部的动力,而非外部的压力。就像鸡蛋那样,从内部打破是生命,而从外部打破,只是食物。孩子也是,从内部改变自己是人才,从外部压力改变或许会成为心灵扭曲的生物,就像被压在大块土坷垃下的小草。
张小强现在明晓:对他而言,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那么,千疮百孔的张小强,就这样以一个残破的身躯走在人们的眼光下,他不甘心,感觉不自在,有点像个落魄的傻子,这点令他实在不能忍,这是对文人的污辱。这种感觉还不如……死了。
就在张小强生不如死时,他接到了张天津的电话,张天津告诉他自己的堂哥张北京买了两挂大车,邀张小强去温车。张小强推不过便应允前往。
张天津实质上并不愿意参加张北京的温车会,由于家庭内部一些不为人知的原因,张天津对亲大爷张祖尧一家特别讨厌,因此当张小强问他要不要拿钱时,他撇嘴道:“叼来!还给他钱?还给他银子来!”
张小强于是很开心,这样可以省个几百块了,还可以蹭顿饭。不过他始终不过意,便从小超市里搬了一箱酒。
在酒席上张天津自由自在,因为他本来只是蹭饭的,根本不是为了庆祝,所以大声嬉闹着跟人对酒,张小强也跟着微酌几口,接着窦峰也来到现场。现在“四人帮”只缺张占朋了,他们给他打电话,他说在外面回不来,窦峰又不碰酒,于是张小强觉得这酒喝得不爽。
当菜上齐后,张北京还没到家,开着大车正奔走在回家的路上。张祖尧以主人的身份就坐,很好地掩饰着骄傲向大家微笑举杯,很快顺延到张小强。
“老侄子,”张祖尧举杯对张小强道,“在座的所有人就你文化最高,你最有用,所以你得多喝啊。”
“文化高这点我承认,”张小强也举杯道,“但论到有用,在座的恐怕就都不及你家张北京了,你看,在座的谁有两百万的两挂大车呢?所以,在座的你是最应该感到骄傲的,最应该多喝的也是你呀。”
“老侄子你一张嘴自带一把刀子,”张祖尧道,“那咱们既然都有喝的理由,那就都多喝吧,来!”说着,他举起酒杯喝了一大口。
在整个大家庭的印象中,张祖尧狠辣,不仅对别人狠辣,而且对自己狠辣,站在一定的高度上总喜欢嘲笑别人,曾经当着张小强的面说过他父亲张祖华是个无用蛋,所以大家都不喜欢他。
但张祖尧果断、有用、走南闯北,从年轻时不是玩车便是开店,这些都让张小强佩服,所以张小强喝了半杯。
“你朝啊!”一旁的张天津用胳膊肘捅捅张小强道,“跟那个老家伙喝酒你喝那么多干什么!”
张小强微笑不语。
张祖尧第二次举杯,张小强喝光了杯中酒。这时张天津跟人对酒,也拉张小强助兴,张小强不知怎么的,或许是多少天来的郁闷今天借酒席得以舒展的原因,他表现得格外冲动,竟然咕咚一声又干尽了一杯酒。
众人惊讶着,有人叹道好酒量。
张祖尧这时又举起杯来,隔着几人向张小强邀酒,张小强来者不拒,又一口干了一整杯。这时候张小强觉得并没什么,总觉得一切尽在自己控制之中,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在云中轻翔。
不一会,张小强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二天醒来已是上午九点多,睁开眼睛后的张小强感觉到很怪异,天花板不是自家的天花板,床也不是自己家的床,所以他觉得并没醒,只是在做梦。
“你醒了?”身旁传来一个熟悉的叫声,正是自己的姐姐张玲,“哎呀,你可醒了,可醒了。”语气中颇有喜悦。
张小强又清醒了一些,问:“这是在哪?你们怎么在这?”
“医院啊,”姐姐道,“你还不知道呢,昨天你磕破头了,现在住在油田总医院。”
张小强很疑惑,心想不是昨天去温车喝酒了么?怎么会出现在医院里?啥?磕破头了?我说似乎感觉到头部这么紧呢!他伸出双手摸摸头部,发现头部缠裹着纱布。这才感觉到后脑勺的部位殷殷疼痛。
“我怎么了?”张小强抬头问。这时他看到了床脚处起身向他走来的姐夫张守营和哥哥张大强。这么说,昨天晚上我磕头了,然后入院了,姐姐、姐夫和哥哥三人在这陪的床,张小强这样想着,因为任何事都不知道,任何事都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