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强被迫挤在一边，他觉得尴尬极了。

当郭侯走后，崔香重新开始搭讪男子，张小强也慢慢恢复了平静。他开始思索是否自己做得不对。“是的，的确不对！我应该在郭侯手推车到达的一刻即刻起身，投入到帮忙搬运箱子的过程中，而不是等着郭侯夸我。这下好了，也许此刻，也许明天，我的‘光荣事迹’便会传到两位老板的耳朵里，为我曾经所受的批评里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张小强暗想。

这时，一个举止稳重，模样老道的高个男子边打着手提电话边走进了“金焕”柜台，在一个角落的椅子上落座，依旧大声地讲着电话。

张小强疑惑地望了望崔香。

“他叫赵庄强，是在‘金焕’工作六七年的老员工，是公司潜在的二号老板。”崔香将嘴巴尽量凑近张小强的耳朵，悄声地说。

“那为什么这段时间都没见到他？”张小强问。

“这段时间他去出长差了，今天应该是刚回来。”崔香道。张小强偷望一下赵庄强，发现他黑黄的卷发，穿戴干干净净，说话慢吞吞的，每一句都经过深思熟虑似的。不知为何，听到他跟人讲电话，张小强总觉得别扭，一时间查觉不到别扭在哪里。

直到他看到赵庄强在讲电话中摊平左手表示无奈，而皱紧了下巴表示自嘲或嘲人时，张小强才意识到那种别扭出在哪里。他力图用不同的音调、不同的语气和词语将自己与普通员工区别开来，极力向老板的圈子里表现出的某种气质相靠拢。

张小强清晰地感受到这一点，想必其他人也能感受到。

只是赵庄强在普通员工圈子里的气质未脱尽，而相较老板类的圈子还尚远，令张小强想到“沐猴而冠”一词。在想像中，一只猴子披人衣，戴人冠，玩深沉，即使装扮再像也感到滑稽，不伦不类。

倘若在B厅柜台为潜在的二号老板已久的老员工赵庄强知道一无是处的新人张小强如此想他，一定会气得七窍生烟。张小强也觉得自己这么想并不合适，于是静下心来，老老实实伏在柜台边与崔香聊天。

“这几天被那几个臭男人气死了！”崔香说。张小想不得不服，崔香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也有引起别人聊天兴趣的能力。

“怎么了？”张小强问。他不关心是哪几个臭男人，因为这世界上的臭男人太多了。他只关心那几个臭男人是如何气她的，他想学习一下。这样，当无聊的时候，也可以学着气气她。他也觉得，如何不时常气气她，她那时时嚣张跋扈的样子，他怕她会上天。

“那些臭男人，”崔香撅嘴皱眉道，“谈点什么话题不好，老是嘲讽我的屁股很小……张小强，你帮我看看，我的屁股真得很小么？”

张小强很听话，瞅瞅四下无人，赵二老板依旧在打电话，看样子要打好久的样子，于是他侧过脑袋，眼光向下瞄了瞄她那干瘪的臀部部位。

“这个……”张小强回过头来，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嗫嚅道，“我认真地问一下，你认为……你有屁股么？”

话刚问完，他感觉到背上已经挨了狠狠的一拳，他吃了一惊，抬起头来，看到了崔香那佯装愤怒满面狰狞的一张脸。那表情分明说：“我知道你在开玩笑，但你的确该打！”

的确该打！而且打得还很疼。

“我说的是实话！”张小强委屈地辩解道。他说的的确是实话，所以他认为自己不该打。他认为这一拳来得太突然，自己没有做好心理准备，所以委屈。

可就在他表达委屈的话刚刚说完时，他的腿上又挨了狠狠的一脚。同样是突然袭击，同样毫无防备。

“妈的，要断了！”张小强蹲下身，捂住了痛处，呲牙咧嘴，“下手真狠！”

“谁让你那么说我的！”崔香道。但崔香毕竟是个心软的女人、善良的女人，她还是蹲下身，关切地问向张小强，“踢得真很厉害么？我看看。”

当她蹲下身凑过来时，张小强抬头望见了她关切和抱疚的眼神，眼光自然下落，看到了她同样干瘪的胸脯。张小强抱着右小腿，不禁呵呵笑将起来。他笑得十分开心。

“你笑什么？”尖细的手指刚接触到张小强的腿部，便仿佛被烫到一般的崔猛然香收回手来，疑惑地盯着张小强。

“没什么。”张小强笑道。笑声经久不息。这笑声不怀好意，真要说没什么，估计崔香不会信的。

“快说！”崔香猛然伸出拇、食两指捏住了张小强小腿上的一小块皮肤，轻轻加了把力，令张小强尖叫起来，“别捏！我说我说。”崔香松了手，双眼认真地望着张小强，期待他说出答案。

“崔香，我问你，”张小强忍住笑道，“那些无聊的臭男人除了嘲讽你干瘪的屁股之外，应该不会再无耻地嘲笑你其他的干瘪部位了吧？”问完这话，张小强低下头，尽量不去看崔香的胸口处。崔香却下意识地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胸脯。

“飞机场！”她仿佛再次听到昨天的那几个臭男人有些过分了的嘲笑声。

“你去死吧，张小强！”崔香蘧然站起身来，右腿疾出如电，狠狠踢中了张小强的左小腿，在张小强抗议性的大叫声里，她继续骂道，“你活该！”

一场闹剧收场后，仿佛约好似的，赵庄强也讲完了电话。崔香暂时放下干瘪的两个部位的问题，面向赵庄强道：“赵经理回来了，赵经理好。”

“赵经理好。”张小强也附和道。赵经理却依次望了他们一眼，没有回应他们的问好。

“唉！没办法啊！”赵经理望着两人叹道，“出远差长差刚刚回来，屁股还没落座，长途电话便跟着来了，真是一刻也不能得闲啊！”

“有新生意上门？”崔香配合地问。

“是啊，新生意上门。”赵经理道，“做为老员工，做到这种地步就是有好处，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即使与客户相隔天涯、不能见面，仍妨碍不了他们主动打电话给我，使我为老板时时刻刻赚钱呐！”

张小强相信他说的是实话，但还是觉得别扭。他觉得赵经理的骄傲有些过分了。

“赵经理你真厉害，”张小强望着赵庄强诚挚地说，“你是我们的榜样，啥时候我们像你那么厉害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