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邓云霞从李蓉处得了一块糖,喜滋滋含在口中与牙齿盘绕着咯咯作响走出楼门,恰逢张小强从楼门入,两人匆匆忙忙一进一出,不意撞个满怀。两人分开,相视而笑。
张小强瞧着邓云霞鼓动的腮帮道:“我也要吃糖。”
“可是只有一块儿。”邓云霞遗憾地摆摆手,指向自己的口。她的嘴巴很大,却在她的银盆脸面上自成比例,构成好看的整体,据她而言,“嘴大吃四方”,天生的好命。
“我就想吃糖。”张小强望着她的眼睛说。
邓云霞眼中刹时闪过璀璨的烟火,烟火甫一绽放,她并未迟疑,并未前后左右四顾是否有他人在侧,只坦然走上前,抱着张小强的臂膀,将口中的糖轻轻递送进他的口里。脑海中蓦然巨潮翻涌,令张小强短暂失去了意识,当他与邓云霞擦肩而过,感觉到由舌端传来的糖块的甜味时,才明白这是真的。
邓云霞转身拍打他的肩膀,嗔道:“你这个坏家伙!”
张小强猜想,她的拍打绝不仅仅因为她失去了一块糖,而是因为自己的某种宝贵被人夺取后的心理补偿。而那种轻柔的嗔骂,更像在鼓励。张小强感到莫名的满足,浑身充满了雄性的力量。
即使如此,张小强仍未放下吴小文,事实上,他对吴小文谈不上魂牵梦绕,只是她是他无法到达的目标,俨然成了某种象征。爱恋、洗刷耻辱、占有、表达力量的象征,可能这才是吴小文对他的意义。
吴小文是远方的金山,神秘、庄严、遥远,因为得不到而成神。让人痛,所以刻骨铭心。而邓云霞则是在力尽艰难跋涉遥远的吴小文那座金山途中,突然被风吹落到他脚下的一张纸币,当他弯腰随意捡起后继续前行,捏在手里里的这张纸币,无论面额大小,仍是这张纸币的价值,既不会放大,也不会缩小,可以混在其他纸币中,随意花出去。
这张纸币,有或者没有,面额大或者小,都难以留下在张小强心头的印象。
所以,吴小文是不可得的目标;邓云霞是唾手可得的廉价物。他努力追求不可得的圣物,却无视眼前的珍宝。因此,两者对他而言,都是虚空。尽管在现实中,吴小文与邓云霞相差无几,在张小强的眼中其二人却有天壤之别。
多年以后,吴小文与邓云霞分别嫁作人妇,并为夫婿诞下男儿,她们的幸福溢于言表,张小强却依然两手空空,他这才明白,当时的他有多么愚蠢,多么杂碎!
在工作间休憩的时刻,与邓云霞相拥而坐,时而轻吻着她的玉颊时,张小强对她谈起对某个人的思念之情,说到动情处,面现沉痛之色。
“她是谁?”邓云霞离开张小强的臂膀半尺,盯着他问,面上显现出一丝丝尴尬与不安。张小强不明白,任何一个女孩都无法忍受,当一个男孩紧紧拥抱着自己时,却对其倾诉对另外一个女孩情有独钟。
发生这种情况,要么是男孩愚蠢,要么男孩视女孩为无物,要么是骄傲地挑衅。任何一点,都能令女孩痛心或愤怒。
邓云霞既未痛心,也未愤怒。或者说,她刻意表现得未痛心、未愤怒。她一直是明慧、执理而宽宥的人。张小强并未承诺,并未表白,并且从表面看来,她帮他洗脸,赠他糖果,允许他依偎,都是她自愿的。或许,她想问出对方的姓名,以便默默地比对,斟酌出或即或离的决定。
但张小强并不告诉她。他也不知是何原因。邓云霞缠着他反复追问无果。望着张小强对自己隐瞒的坚执,和他追求吴小文无果的痛心,邓云霞未改初衷,依旧帮他洗脸,与他偎依,允他亲吻。即使他手已痊愈,仍惫赖地央其为他洗脸时,邓云霞依然不会拒绝,仿佛一位母亲照顾一个孩子般,仔仔细细为他洗脸,为他擦脸。
她在表达爱情么?还是表达友情?人未可知。
有天,邓云霞狡黠地对他笑道:“我知道那人是谁了!”
张小强闻言一惊:“是谁?你怎么知道的?”
邓云霞笑而不语。任凭张小强怎么问,怎么逼迫,她都拒绝回答。从此,张小强由牵牛的人变为被牵的牛。邓云霞取得了第二回合的胜利。两人扯平。
一天,C工地上的张大强、邓敏、李蓉和李文婕被老板调往D工地。C工地只剩张小强、邓云霞和耿港三人。
那天晚上,耿港不知去何处野了。天黑得特别早,外面又冷又黑,张小强拥着邓云霞进入居室,和衣而卧,裹在厚厚的棉被里。起始两人聊天,之后执手,接着在嬉闹间,邓云霞猛然将张小强拉入自己的被子里,逗他、挠他,挺起前胸撞向他慌乱抗拒的手掌。
那晚的邓云霞,大有将自己奉献给青春的决绝。
此时,外门被敲响了。两人慌忙起身开门,发现李蓉和李文婕站在门口瑟瑟发抖。当她们两个进入自己的居室歇息后,张小强和邓云霞的热情慢慢被夜的寂静消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