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张小强听到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
昨天张小强、窦峰、李建强三人赶赴东城纺织厂找女友时,张寿堂的小儿子张金明去了十里地之外的李家村他姑姑家作客,他姑姑家有三个儿子,小儿子叫李泛波。小儿子性情疏放,最是捣蛋,自造了一只短筒土枪。
张金明作为男孩子,哪有不喜欢枪的。趁大家不注意,将李泛波的短筒土枪拎到角落,塞上了火药和弹丸,将枪托向地面墩了墩,站起身,对着院里的一棵树扣动了扳机。
枪没响。
张金明好奇,倒转枪身,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左眼,向里面瞧去,不知怎的,忽然触动了扳机,只听嗵的一声巨响,随之响起一声惨叫,“啊”。张金明仰倒在地,昏死过去,一串串黑、红、灰掺杂的液体从他的左眼眶内汩汩涌出。
李泛波家人发现了躺倒在地的张金明,看到他身旁横着的短筒枪,一路上咒骂着李泛波把张金明送进了医院。面对着张金明黑洞洞的左眼眶,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此张金明瞎了一只眼睛。
张寿堂带着张金亮提着球棒愤怒地赶到李家村,将他亲妹妹一家砸了个稀巴烂,她妹妹跪在地上求饶。三个儿子李泛云、李泛漾、李泛波攥紧了拳头要还手,被他们的爹拦了下来。其实谁都没错,为了心疼孩子就让他出出气吧。
张金明在院里住了十几天,出院后换上了一只假眼,从远处看并不明显,从近处看,那只假眼不灵不动,倒泛着柔和的光辉,似乎中和了一点点张金明周身散发着的戾气。
在人们的想象中,既然张金明损失了一只眼睛,张寿堂就应该收敛性情,虽然做不到修桥补路、惩恶扬善,起码应该不那么咄咄逼人。但张寿堂没有,恰恰相反,他的性子更加乖戾起来,似乎大家都是他的仇人,看谁都不顺眼,在与邻人村民的磕磕碰碰中沾火就着。
那日,只因窦峰在人群中多看了张金明一眼,一旁的张寿堂便冲上前去揪住了他的衣领,狠狠地问:“你在看啥?”
尽管窦峰胆大,敢跟高大粗壮的张天津打架,此时也被突如其来的威吓吓傻了,他说:“我看见张金明的头上飞过去一只鸟儿。”
“飞过去什么鸟儿!我看你就不是个好鸟儿!”张寿堂说着,在窦峰的头上敲了一拳,然后松了手。窦峰委屈、愤怒,大骂着:“张寿堂,我**娘!”骂完迅速跑回家去。张寿堂铁青着脸,扔下满载的手推车,向窦峰追去,边跑边骂:“我**你娘呀,你个狗日的,我让你骂我,毁了你个**的。”
窦峰回家后,迅速躲在自家的蘑菇地窖里。张寿堂紧跟着跑进家门。
“窦峰狗日的呢!他在哪?我要毁了他!”张寿堂骂道。
窦峰的父亲窦彬不明所以,出门来看,被张寿堂一把推进屋内。当混乱了一阵之后,窦彬才明白了所以,在窦峰娘的带领下,窦彬、窦玫、窦香和窦真一拥而上,齐齐把张寿堂推出了家门。“嘿,你有种,竟然厉害了欺负到我们的头上。”窦峰娘和窦彬边推边骂着。
张寿堂抵不住,外表的厉害一旦被打破,内心失去了抵抗能力,装作大义凛然道:“哼,今天就算了,以后别再纵容你们的狗儿子惹我,否则,我把你们全家都毁了。”说着气势汹汹退去,窦峰才从蘑菇棚里探出头来。
本次打架以张寿堂拜,以窦峰家完胜。但张寿堂四处传扬说他把窦峰砸了个半死,将窦彬家里砸了个稀巴烂,不明真相的人们惊恐地望着恶狠狠述说的张寿堂,倒吸着一口口冷气,心想惹谁也千万不能惹他呀。
一股流言渐渐在人众间传出,俱说“前有因、后有果,报应循环”,张金明瞎掉的那只眼,就是对张寿堂恃强凌弱的最好报应。
不仅张寿堂如此,张金明也变本加厉,欺负其他的孩子,偷摸这家的瓜,窃取那家的鸡,无所忌惮,俨然一幅“抱着破罐子破摔”、“光脚不怕穿鞋”的决心,以自己的缺失当刀矛,刺向那些善良的村民,使他们敢怒不敢言。
不久背后人送给张金明一个绰号,叫“一只眼”。
“‘一只眼’又摸了我的瓜了。”
“‘一只眼’又偷了我家的一只鸡。”
一日,曾经的“神龙帮”成员之一林南疆来张家村他姨家作客,饭后在街上玩耍时碰到了张金明。张金明看林南疆不顺眼,上来挑衅,被林南疆一拳揍在脸上,将他的假眼珠子揍出眼眶之外,滚落在街上的黄土里。
张金明哭着,捂着左眼眶在黄土里扒拉半天没有找到哭着回家去。不一会儿,张寿堂提着球棒带着张金亮飞一般冲出院门,向林南疆姨家跑去,摁住林南疆一顿好打,大有打不死不罢休的气势。他姨和姨父世代老实懦弱,谁都阻止不住。
恰好李泛波来舅家作客,见到舅不在家,问明舅母其舅舅的去处后跑出来到林南疆姨家去一看,发现他舅张寿堂揍的正是自己李家村的发小林南疆,于是出手阻止下来。
恰好张寿堂也打累了。
在他的心目中,一拳揍下他儿子的假眼,甚至比揍瞎他儿子的真眼都让他疼痛。这是种双重耻辱,是不能再度提起的巨大伤痛。
事情转换很快。当张寿堂和李泛波一同回家后,李泛波向张寿堂介绍了林南疆,介绍了他曾经是“神龙帮”的成员之一,绰号玉龙,胆子大、敢打架、身手好。
“要不然,作为一个外村陌生人,他怎么敢一拳揍出我小兄弟的眼睛。”李泛波说,忽然改口道,“怎么敢一拳揍到我小兄弟的脸上。”
气氛缓和下来,张寿堂忽然有些后悔道:“我不知啊,要早知的话,就不揍他了。这样吧,泛波你去把他叫过来,我跟他喝个酒交个朋友,现在快去。”
不多时林南疆带着脸上的青肿一瘸一拐走进屋来,跟大家打着招呼。
“对不起啊,一时生气揍了你一顿……来,一块儿喝个酒吧。”张寿堂起身道。
“不要紧,我皮糙肉厚,没啥事儿!”林南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