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荏苒而不留,转眼已是初中二年级,张天津荣升初一。开学第一天,张天津喜滋滋地骑着自行车,跟在张小强、窦峰和张大强后面进入邬家村中学的校门。张天津两只眼睛睁得大大的,左顾右盼,就像美猴王一时间入了蟠桃园,瞅着枝叶间硕大肥美的蟠桃处处新鲜。张小强傲气十足,百般鄙夷地瞅着他。
“这个没见过世面的胖猪仔!”
张小强纵然自傲与鄙夷,但他绝没想到,半年后的张天津身体疾速蹿高,个子比他高出足足一个头,身上的肥肉也没了,似乎尽数补到了身高上,浑身上下瘦瘦长长,显得精气神十足,帅得不可救药。
个子高了,很多人的眼光也变了,之前见面称呼他“老胖”的人,都渐渐改了口,称其为“天津”。那些动不动就拿他的肥胖说事的人也收敛了不少,对他客气了许多。张小强也不例外,虽然张天津对他的尊敬并未改变,但他仰视着张天津的双眼,不自觉便生出一种压力来,不再动不动就“妈蛋长妈蛋短”地笑骂了。
除此之外,张天津交友甚多,性格大大咧咧,颇能容人,谁都能成为朋友,因此在学校里常常前呼后拥,从不会孤单。相形之下,张小强觉得与他疏远了。有一天在学校的角落里,张小强蓦然发现,这个家伙竟与邬家村的邬江凑在一块儿,躲在教室间的角落里偷偷吸烟。
这怎么能行!
张小强深受烟雾之苦,懂得香烟的危害,认为在学校里不好好学习也就罢了,还明目张胆地抽烟,这简直是泼皮无赖的行迳,要是不加管束,就要在滑向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了。张小强胸口鼓荡着,觉得自己背负着教育张天津的重任。
放学回家后,张小强单独约了张天津,引着他窝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开始施行对他的教育。
“天津啊,今天我发现你了……等等,你先别说话,的确是抽烟的事儿……我首先说,抽烟不是个好事儿,那是有害的,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更不应该抽烟!另外,即使抽烟,也不能和那个臭名远扬的邬江一起抽!”
“小强哥,你把我说糊涂了,你到底反对我抽烟呢?还是反对我跟邬江在一块儿抽?”
“反对你抽烟!更反对你跟邬江一块儿抽!你年纪轻轻的,抽烟干什么?这根本不是一个好学生该做的事儿!”
“小强哥,我不是好学生,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小学时写的作文,十个字儿起码有八个是错的……另外,邬江怎么了,我们一块玩儿的可高兴了,他家开经销,我没烟了都是抽他的。”
“这就是问题所在,这就是问题所在啊,张天津!你现在是牛,认识几乎全校调皮……的男生,总应该听说过邬江的事儿吧?”
“邬江有什么事儿,不就是砸断了他爹的胳膊么。”
“天呐!张天津,这事儿在你嘴里怎么就跟扔块干粮撵跑了一只苍蝇那么轻松呢!这是犯罪啊,我的张天津!”
在张小强眼中,邬江绝对不是什么好饼,倒不是因为他的整张脸像长瘪了的冬瓜一样弯曲凹陷,并且笑起来随时都色眯眯的令人反胃,而是这人太狠!
在两个月前,邬江的爹踩着梯子上房修瓦片,指挥邬江好好把着梯子,可邬江贪玩,单脚抵着梯底东瞅西瞧心不在焉,导致梯子稍稍挫了一下,吓了他爹一跳,因此遭到了辱骂。
“你这个狗日的,干活儿的时候上点心啊!”
“你骂啥!我这不把的好好的么!再说你也没掉下来。”邬江不服,骂他是“狗日的”令他十分刺耳。
“难道非要我掉下去么!掉下去不就晚了?摔不断腿也摔断胳膊。”
邬江不听,相反把一条腿盘在另一条腿上,哼起了歌。
“你到底听不听?我数到一二三,再不把好梯子,我就跳下去抽根棍子楔你个狗日的!楔不煞你也楔断你两条狗腿!”他爹威胁道,并单手把住梯子佯装要跳下去。邬江怒了,他在想,我们爷俩这得多大仇啊。不过他不敢掉以轻心,从小到大,他已经不知道品尝了多少次他爹抡棍子揍在他身上的痛苦滋味,因此他爹提起棍子,并作势要跳下梯子的瞬间,他感到自己的肾上腺素急剧提升着。
“妈蛋!我让你拿棍子楔我!”伴着这声嘶喊,邬江使足了力气,右手把着梯子,抡圆了身体狠命向旁边一拉。
“哐当……咔嚓……”
梯子倒了,他爹一声惨叫从半空中翻滚在地,可也巧了,左胳膊正撞在一只石碌碡上齐齐断掉了。为此事,他爹住了半个月医院,然后回家慢慢养着。起始他爹感到疼痛,邬江感到愧疚,两人平静了一段时期,之后,随着出院日子的加长,两人慢慢又互相看不顺眼了,几乎势同水火。
从他爹那时露凶光的眼神里,邬江领悟到,若不是因为伤未痊愈,他爹一定会提起棍子狠狠揍他一顿解解气的。
如此两月有余,他爹受伤的胳膊已收放自如。一天放学后,邬江回到家后发现他爹站在院子里发呆,他尽量放轻脚步想从后边绕过去,但他爹叫住了他。
“站住,你过来,咱爷俩聊聊。”
“有什么好聊的……我得做作业。”
“放屁!你啥时候做过作业!你给我过来。”邬父语气冷冰冰的下了一道命令,令人无法辩驳,邬江看了看他爹手中空空如也,料想他的胳膊还未痊愈到能使枪弄棒的地步,于是乖乖走了过去。
“邬江,看到没!两个月前就是因为你扯歪了梯子,我断了胳膊,所以咱屋上的瓦片至今换不了,眼看雨季来临了……你这个狗日的,当时咋就那么狠呢!”他爹站在院子里,抬头望着屋顶上的瓦片说。邬江傍在一旁,也痴痴地望着屋顶,并没看到哪块瓦片坏掉了。
“爹,当时谁让你骂我的,我又没惹你!”
“邬江!跟你咋说都说不通呢!事情因你而起,当时你要是好好地把着梯子,梯子稳稳的我还能骂你么!你承认个错就那么难吗?”
“光说我有错,难道你就没错么?我不就一不小心让梯子轻轻抖了一下么,你就发那么大脾气,还骂我是狗日的,你难道不知道,从小到大,我最恨人家骂我是狗日的!”
“他妈的,看来你还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啊!”
“你啥时候改了我就改了……”
邬江的话没说完,他爹就疯了,他爹认为以一条断臂的代价尚换不回儿子的一句道歉或认错,看来这孩子白养了,养大了也是“白眼狼”,今天不弄死自己,早晚会弄死自己,想来万念俱灰,伸出右臂向邬江的脖子伸去:“妈逼!我掐死你这狗东西!”
邬江被突然扯住了脖领,在他爹的推搡下节节后退,慌乱中他蹲下身,摸起横在地面上的一只木凳,抡圆了狠命向他爹的左臂砸去。当然,并不是有意为之,而是顺势而为。
“咔嚓!”
“哎哟哎哟哎哟……”
一声声惨叫在院子里响起来,他爹在地面上滚来滚去。见势不好,邬江夺门而去。
这次,邬江他爹尚未痊愈的左臂又被齐齐砸断了,被人又抬进医院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