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清早，苏醒拉开窗帘，外面白茫茫一片。

下雪了。

2001年的第一场雪让帝都银装素裹。

苏醒给陆思盈电话，约好去接她，然后洗漱吃饭穿衣出门。

陆思盈手撑花伞，身穿大红羽绒服站在胡同口，长发随风飞扬，身后是四合院年代感很强的白墙，咋一看，像从时光隧道走出来的仕女。

见路虎停在路边，陆思盈迈开大长腿走过去，拉开车门上副驾。

八点多，早班高峰期已经过去，路上车辆路人不多，无论开车还是骑自行车，都自觉放慢车速。

苏醒和陆思盈比平时晚到十分钟，同事们显然提前出门，到齐了。

“老大，思盈，先喝杯咖啡暖暖胃。”胡新云把两杯咖啡放在两人面前，转身走向小吧台，再去泡两杯。

陆思盈的花伞太小，苏醒全挡在她头顶，北风挟雪花直往他口鼻送，虽然出停车场只有几十米，还是冷得很。

苏醒端起咖啡喝一口，温热香醇微苦的液体入喉，身体一下子暖和起来。

陆思盈道一声谢，把双手放在杯壁，先暖手，再喝咖啡。

胡新云又泡两杯咖啡，一杯给吴大志，一杯自己喝。

咖啡的香味在沙发间弥漫，同事们安静地等待苏醒布置任务。

苏醒又喝一口咖啡，道：“拉升封榜抢筹。”

“是。”同事们应着，各自端起面前的咖啡坐到电脑前。

9点30分，珊珊电器平盘价8.04元开盘，然后大单主动向上扫，8.06元、8.09元、8.13元……

分时走势的白线成直线贴着屏幕边向上急窜。

昨天封榜，成交量更创下半年之最，从K线图上可以看到，成交量的柱体一支独秀。这些卖盘大多被苏醒买入，只有少数由散户成交，庄家估计落了空。

既然已经打草惊蛇，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能抢多少筹码算多少，多抢一点，多一点主动权，最不济反手把筹码抛给庄家，赚钱走人。

短短三分钟，珊珊电器股价涨5%，最新价8.44元。

K线图上，一条光头光脚的中阳线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上延伸。

成交量极有可能比昨天多，三分钟成交3万手，平均一分钟成交1万手，对珊珊电器来说，太惊人了。

…………

罗世平脸上带笑走进办公室，明显看出他心情不错。开盘前，他下令：“先别动，不然我扣工资。”

知道你喜欢找借口扣工资。员工们腹诽，或是神色木然垂下眼睑，或是低头掩饰脸上的怒意。

珊珊电器平盘价开盘，罗世平笑出了声，道：“我就说嘛，一个散户能有多少资金？”

回头去姜诚那儿蹭茶喝，顺便嘲笑他。堂堂庄家，居然怕一个散户，丢同行的脸啊。

可随即，罗世平笑不出来了，第一笔成交8.04元，第二笔成交涨两分钱，成交价8.06元，成交789手。

8.04元——8.06元的卖盘被人一张单成交。

这人是谁，呼之欲出。

罗世平以为自己眼花，下意识脱下眼镜揉眼睛，就这么一个动作，珊珊电器涨一毛钱，涨幅1.2%。

罗世平依然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他左眼近视1200度，散光200度；右眼近视1100度，散光250度。平时看盘，对着屏幕没多久眼睛便很疲劳，常常有看错的感觉。

他拿出眼药水往两只眼睛各滴一滴，闭了闭眼，重新戴上眼镜望向屏幕，自言自语：“度数又增加了，唉。”

屏幕显示珊珊电器成交价8.44元，涨幅5%。

他再次取下眼镜滴眼药水。

罗世平的大班台长2.4米，两台显示器放在左侧桌角。员工们用的是普通的办公桌，显示器同样放在桌角。这样方便他随时观察员工们的动静，同样的，员工们也能看到他的举动。

珊珊电器开盘后涨势凶勐，老板却忙着揉眼滴眼药水，员工们集体保持沉默，没人出声提醒。原因很简单，谁提醒他扣谁钱。

罗世平闭眼休息两分钟，眼睛舒服不少，一看珊珊电器，顿时脸色大变。

珊珊电器成交价8.69元，涨幅8.1%，成交6.3万手。

“都干什么吃？这么多人没发现快涨停！”罗世平气呼呼道。

员工们装作看盘的样子，心里不知多开心，谁让你天天扣我们工资？

罗世平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扣多少钱，随后觉得打工人不易，就不扣100元了，接着宣布：“一人扣50元。”

“什么？”员工们大吃一惊，不约而同霍地转头看他。

“玩忽职守，当然要扣工资。”罗世平振振有词，像他这样善良的老板真心不多了，谁让他心软呢。

昨天两次扣100元，今天开盘七分钟扣50元，再这样扣下去，老子帮你干一个月活是不是还得倒找你钱？

员工小柴血往脑门涌，再也忍不住，道：“罗总，我们按照你的指示，没有操作。”

“对。”其他员工勐点头。

罗世平道：“你们是没操作，但你们也没告诉我股价上涨啊。知而不言，是不是该扣工资？我只扣50元，意思一下而已。”

你们还不满足，太不知好歹了。

小柴气呼呼道：“不都在看盘吗？罗总，你是找借口扣我们工资。”

不手握几十亿元，做什么庄家？虽然说，钱不一定全是自己的，但肯定可以全权支配。就这样，还天天找借口扣打工人工资，好意思说自己是庄家？小柴的鄙视写在脸上。

罗世平大怒，厉声道：“胡说什么！谁找借口扣你们的工资？我是为你们好。我一包烟都不只50元，会找借口扣你们工资？笑话！”

他抽的是一包两百多元的进口烟，平时舍不得散烟，几个抽烟的员工背地里话说得很难听。

小柴冷笑不语。

有员工偶然回头，发现珊珊电器封涨停榜了。不过，他依然没有提醒罗世平的想法。

罗世平不依不饶，道：“说啊，怎么不说了。”

小柴摘下胸前的工牌扔在桌上，道：“老子不干了。”

用辞职威胁我？罗世平怒道：“这个月工资全扣。”

小柴：“……”

员工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