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渲染下的靡醉与笑闹再一次充斥在辛撒等维京人的扎营之地,随处可见战士们卸下了铠甲、醉醺醺瘫坐在地上、随地便溺的混乱景象。
军营距离莪相等人甚至不过一个斯塔迪翁,但他们或许忘记了前几日阿尔托莉亚与迪卢木多三人溜进军营任意盗窃他们食物的耻辱,又或者真如他们所说──这是一种威吓,向莪相等人表达自己的轻视并造成围困在小小城墙之中的莪相等人畏怯。
而不管答案为何,这样的发展都令米达麦柯根头疼不已。
他曾经是费奥纳的一员,知道那些骑士们在芬恩的带领下实力是如何的强大,原想着辛撒和他的战士们吃了费奥纳骑士们一次亏、还赔了五名战技优秀的王子,行事上会有所收敛,想不到依旧如此嚣张、愚昧。
「米达,你的姊妹呢?」辛撒勾住了米达的脖子,力气相当大,让后者一时间扼住了气。但也只有提及他的姊妹蕾加时辛撒才会这般热情。「不是说宴会开始就会过来?」
米达不耐烦,嘴上还是说着他和布雷斯预先拟好的说词,「哪个、哪个女人不花上半天时间打扮……」
辛撒咧嘴大笑,「不用这么麻烦,她光溜溜躺在床上最好……对了,你甚么时候让她儿子来见我?」
「等──」
「别拖延,决定了,等我们把这群畏畏缩缩的家伙都抓了卖奴隶,我就要见到那个叫马库斯的男孩!」辛撒开始浮想连篇,「我可不会亏待自己的继子,他会是我麾下最精锐的战士,王子们最忠勇的同伴!」
米达麦柯根实际上可没有心听辛撒的未来规划,表面上则是敷衍着点头应是。
视线越过重重人群,看到了走进大帐棚的布雷斯,他以眼神做出了询问,得到的却是对方又一次摇头──
还是没有。
躲藏在要塞的费奥纳骑士团依旧没有任何动作。
维京战士们深陷在了此前的烈酒、珍馐与美人陷阱中,米达麦柯根却不准许自己的骑士们同样懈怠,他们全副武装却躲藏在军营四周以便随时监控费奥纳骑士的一举一动──但结果不尽人意。
难不成莪相察觉了异状?
又或者是他和布雷斯都误会了蕾加?
这让米达麦柯根心底极力压抑的焦躁又一次上涌,像是沸腾的水,扰得他无所适从。
有时候,并不是只有拥有预知能力得德鲁伊才可以感应到事件后续的发展,就像现在這般──
不。
或者说更早之前。
当他的骑士们因为大意而走散开始,一切便偏离了正轨。
效忠他的骑士们大半折损,因瑟、以及那一位实力强大却身分未知的莉莉?潘德拉贡击溃了掉队的大部分人;凯尔帖、李甘卢米纳的游击战术加之莪相率领的主力军巧妙配合之下又使他失去了一大半的军队……
最后,唯一可以做为筹码的菲亚纳被辛撒一怒之下杀死。
他忍不住也灌了一大口酒。
真能挽回崩溃的局势?心底一个声音这么问着。
一旁辛撒又与下属、儿子聊了会天,但还记挂着蕾加,这场酒会是对方主持的,但时间搁过了这么久却还不见人影,肯定是有事了……
此时这位维京人之王想到的却还不是糟糕的那一种,坏笑着站起身,「美人睡着了,我去叫醒她。」
「辛撒,等一下!」米达麦柯根回过神,扔了酒杯也想跟上去。
要让对方看到倒在床上、腹部插着柄匕首、早已没了声息的蕾加还如何事好?
他和布雷斯原先的计划可是要让人误以为是意图袭击他们的费奥纳骑士们下的毒手啊。
他高声解释:「辛撒,你知道我的妹妹可不喜欢被人强迫。」
对方冷哼,「只有你这种老鼠一般怯弱的家伙才会屈服,我赌一塔伦特的黄金,今晚我就会征服她!」
这番豪语下来,维京国王的下属们开始高声吆喝、起哄起来,顿时将米达麦柯根后续的话语淹没在了噪音之中。
「……」米达麦柯根瞪着辛撒信步离开的背影,瘫坐回位子上。
算了。
到时候再说吧。
像是为了掩饰他那焦灼却刻意装作无所谓的心绪,他动作稍显迟滞的给自己倒了一大杯的酒。
刚举起酒杯,酒水尽数撒在了衣襟上──
米达麦柯根此时却无暇顾忌这点细节了。
「米希利安人!是米希利安人!」
「他们不是躲在要塞吗?」
「不、不是那一群!……该死的,他们是怎么跑出来的?」
「难不成我们还怕他们了?」
……
那些原先起哄、跟着辛撒一起离开的维京人又气冲冲地跑回来──其中以辛撒反应最为激动,他双眼燃烧着战意,捡起原先被丢弃在地上的板甲以及武器,兴致昂然的号召众人开始更衣备战。
维京人还有战斗的意志。
这是好事,但是──
但米达麦柯根心底的荒谬与不安益加的强烈。
「是谁?领队者是谁!?」他在维京人之间跌跌撞撞的,好不容易找上了自己的一位骑士,对方显然急着找他或者是布雷斯汇报情势。
而且脸色难看。
「是白首之子芬恩,」骑士的一句话应证了米达麦柯根的猜测,前者气喘吁吁的解释:「那三位骑士竟然击败了洪流之岛三王,解救了芬恩……还有……」
米达鼻尖喷出一口气,淡淡的说:「还有甚么消息都说吧,不差这么……不差这么一点。」他从不认为辛撒这般徒有武力毫无智商的首领、以及他底下那一帮莽夫可以对抗芬恩以及费奥纳骑士团,因此最开始才会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精心设计了魔法宫殿以围困这帮精锐。
如今芬恩、高尔他们都被放了出来。
那么结果已经揭晓,没什么好说了。
他心下恍然,耳边则响起骑士的话语,「还有红枝骑士团……康马克麦克亚特亲自带着军队来援助我们的敌人。」
布雷斯快步上前,「陛下,现在可不是发呆的时候了。」
米达麦柯根摆了摆头,「是啊──」他正要拔出自己腰间的佩剑,却被布雷斯阻止了。
「赶紧撤退吧,已经备好了马,哈戈以及我都会护送您回到洛赫兰。」
「做一个逃兵?」他嘲讽一笑,「失败者确实最适合做出如此行为了。」恍惚之间他想起了那一个人──芬恩麦库尔,埃林无处不为人称道的白色英雄。
在他父亲死后、作为芬恩麦库尔养子的一段期间,他时不时能看见对方的背影──背对着他,以一夫当关之姿成为战场上令敌军胆寒的存在。
他有多么的敬畏这一位长辈,便有多么的恨对方。
芬恩麦库尔的强大、光明磊落,一再再彰显了他是一位弱者、怯懦之人、一个身上流着失败者血脉的──失败者。
「不要气馁,您是命定之子。一次的失败不代表甚么。」
布雷斯扯住了自己的国王便往约定的地点快步走,他们俩速度极快,中间想要拦阻的敌人无不死于布雷斯的剑下。
「是嘛……」他实在很怀疑这位效忠自己的臣子究竟何来的自信。
「没有人可以忤逆命运,陛下。」布雷斯将国王送上了马,「我会在后方紧紧跟随,不会让任何歹人靠近您。」
洛赫兰的国王便在骑士们的护送下趁着夜色以及兵荒马乱之际欲意遁逃。
但布雷斯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这位骑士纵然有万般能耐,此刻依旧陷入了苦战──是莪相,还有那些原先躲避在要塞之中的骑士,这一小支人数不多的军队加上了红枝骑士团、费奥纳的主要部队,三方形成围剿之势,将他们所有人逼入了绝境。
布雷斯被凯尔帖、洛肯、李甘卢米纳……以及其余无数名骑士围困着,落败只是早晚的事。
此时的米达麦柯根却是心底平静,甚至隐隐松了口气,他高举了武器,「莪相,来吧!距离我们上一次较量,究竟有几年了?」
莪相与芬恩有着五分相似,更多遗传到了母亲萨柏女神的美貌─是那种令人心生亲近的俊美。
但此时此刻,那面孔在摇曳的火光以及周遭厮杀声衬托下,显得冷漠与残忍。
只见莪相勒马停下,抬手对身旁骑士打了个指示,后者扬手──手中骑枪闪烁着森冷银光。
「米达麦柯根,背信忘义者,你没有资格与我决斗。」
莪相语落,那射出的长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速度快的米达麦柯根反应不及──
「呃……!?」这位年轻的洛赫兰国王瞪大眼,身体则被长枪的强劲力道撞下了马背。
「……」米达麦柯根吃力的偏过头,看到自己断了的那截手孤零零的落在不远草丛堆中。
「你与辛撒对我兄弟做出的暴行,我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不够。」一面说,莪相扔了支火把在那断肢所在的草堆中。
这样凶狠的神色与话语放在莪相身上,可说是相当罕见──这也是菲亚纳死后,莪相首次表露出对于残害手足敌人的恨意。
在此之前,这位领队者镇静且冷漠的令伙伴不安。
……
但这些对于米达麦柯根都不重要了,他没有听清楚任何一句话,也没有搭理任何人、关注任何一场厮杀。
生命的最后一刻,视线只是紧紧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火堆。
火堆之中,依稀可见残肢在火的侵蚀下一点一点变黑……
……
这场实力悬殊的战役并没能维持多久。
夜空的星子依旧闪烁,不远的维京人扎营处营火未熄,酒食依旧维持着他们离开前的狼藉模样,却是这场宴飨的主人再无法回归。
维京人死伤惨重,没有一人得以逃脱。
但作为胜利者──又一次的胜利者,费奥纳骑士团这一回也难以高兴起来。
芬恩失去了一个儿子,他们也在前期遭遇敌人算计而措手不及时失去了不少生死与共的伙伴。
而阿尔托莉亚与凯,则是与费奥纳骑士们共同浸浴在这份沉重气氛,并跟随大部队回到了他们原先暂住的居所。
仅仅不过几日,却恍如隔世。
就连坐在阿尔托莉亚床边笑意盈盈看着他们兄妹俩的默林都令二人有些反应不及。
「忙完了?」默林指了指床铺上铺排的几样物品,「那我们可以继续前几日被中断的工作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