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升到了天顶,火辣辣地晒着路边树上的蝉虫,更是晒得城头上等候归师的官员和百姓汗流浃背。
然而,饶是如此,没有人愿意去阴凉的树荫下暂避,宁可衣衫被湿透也要朝着城外引颈而望,远处一点点尘土扬起,都能引起人群的一阵骚动。
“来了!来了!平南军回来了!”
两匹奔马飞驰而回,对着城上城下昂着头探看的人群大声喊着。
城头上高处站着的哨兵极目远眺,果然看见了远处山头上红旗招展,一彪人马从摇晃着红旗的山坡脚下转了出来。
“来了!”
顾廷烨用力一拍墙头,立马转身下城,跳上放在门洞里的战马,纵马而出,领先一步赶去迎接。
有着顾廷烨的领头,众官一愣之下,也立刻纷纷跟了上去,随后就是成千上万的百姓,前呼后拥,一股脑地往外涌去。
迎着凯旋而归的王师,顾廷烨还有出迎的官员们,终于见到了久别多日的盛长桢。
原本面如冠玉的盛长桢,黑了,也瘦了,不过气质却变得更加沉凝,还有那对沉重如山岳的眸子,并不犀利,但传出来的压迫感,却足以摄人心魄。
作为参与灭国之战的重要人物,数月之间,为大周开疆拓土数千里,其名留青史已成定局。
顾廷烨和盛长桢对视一眼,略一致意,随即赶至大军统帅彭时面前,领着一众官员躬身行礼:“吾等恭迎大都督凯旋归来!”
“这位就是彭大都督!”
“大都督!”
“大都督!”
被官兵隔在道路两边的百姓们争相上前,想要一睹彭大都督的风采,不过彭时毕竟是个老人家,虽气度渊然,百姓们看过之后也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不多时,众人的目光就齐齐移到了彭时身边的年轻人身上:“那就是文武双全的盛六元!”
“什么盛六元,现在该叫盛侍郎了!”
“哦,对对对。盛侍郎文采盖世,又有卓绝军功,真乃我大周年轻一代第一人也!”
“可惜啊,英年早婚,唉……”
一想到如此优秀的年轻人身上居然有婚约,人群中不少人就止不住地哀叹起来。
有人却是激动之色不改:“正妻不成,当个妾室也不错啊,能给这样的人物生儿育女,那是多大的福分啊!”
众人眼睛一亮,七嘴八舌道:“说得对啊!若是能给盛侍郎生个大胖小子,那该多美啊!”
另一边,顾廷烨立于彭时和盛长桢马前,轻声道:“城中给将士们接风洗尘的酒宴已经安排下,二位且先随我进宫,陛下正等着见你们呢!”
彭时和盛长桢齐声应下,随着顾廷烨一路进入皇城。
宫中,赵宗全早已在此摆下酒宴,专门用来犒劳彭时和盛长桢二人。
赵宗全先喝了几杯,领头庆祝:“二位卿家百战功成,真乃我大周干城!”
彭时和盛长桢忙自谦道:“全赖陛下运筹帷幄,臣等不过听命行事,岂敢居功?”
赵宗全哈哈大笑:“这一战,打出了我大周的威风,自此之后,四方蛮夷都不敢再轻视我大周!”
“此乃陛下之福,大周之福,亦是万千黎民之福,臣为陛下贺,为大周贺!”
“行了行了,吹捧的话不必再说。”赵宗全摆了摆手,旋即面色变得凝重:“创业不易,守业更难,如今交趾已灭,如何处置后事,二位卿家有何高见?”
彭时喝了两口醒酒汤,躬身对道:“陛下,交趾之地,如今虽已入我大周,然此地素为蛮夷窃据,周人稀少,数十个交趾人,才有一个周人,若不善加治理,恐怕早晚叛乱复起。”
“卿家所言,正是朕之忧心所在。”赵宗全闻言颔首。
“欲要一劳永逸,也只有移民实边这一条路。然而交趾偏远,百姓多不愿迁移,必须朝廷出面。但这样耗费人力物力不说,百姓也难免怨声载道,好事说不定也会变成了坏事。”
“陛下圣明,臣等也是忧心于此。”彭时应声道,随即顿了顿,看向盛长桢,笑道:“不过盛侍郎却是另有妙计,陛下或可一听。”
“哦?”赵宗全顿时来了兴趣,问盛长桢:“盛爱卿有何妙计,速速道来?”
盛长桢躬身一礼,随即昂然挺身道:“臣之计策说来也简单,与其朝廷驱使百姓背井离乡,不如让百姓自愿去交趾谋生路。”
“自愿?怎么个自愿法,说得具体些。”
“交趾沃土千里,无人耕种,百姓不愿前去,无非是不知其情,畏其路远,不愿背井离乡。这就需要一批敢于冒险跋涉的先行者,用他们的亲身经历来告诉百姓,交趾是一片寸土寸金、亟待开发的热土。”
“先行者?”
“正是,臣以为着先行者应当是国中的商贾。商人逐利,只要利益足够,距离完全成不了阻碍,朝廷要做的,就是以利诱之。”
“那么,利从何来?”
“利在海门!海门是交址大河红河的出海口,内通红河,外联北部湾,乃河海一体之航运枢纽。若在此开港通航,远贸东洋南洋,其利何止数倍,商人必然趋之如骛,纷至沓来。”
“你是想开海!”
赵宗全勃然变色,质问盛长桢:“你可知太祖祖训禁海?你这是要朕违逆太祖么?”
“臣不敢。”盛长桢道罪一声,旋即面不改色道:“然而世上从无一成不变之法,时移事迁,万物更迭,若一昧抱残守缺,顽固不化,只会自取灭亡罢了。陛下贤明果毅,定是明白其中道理的。”
赵宗全开拓进取,显然不是墨守成规、因循守旧之人,否则也不会有礼议之争了,盛长桢这话却是正正说到了他的心里。
他面色缓和了些许,又问道:“这话倒是有些道理,不过,即使朕允了你,朝臣们恐怕也不会同意,到时候又该怎么办?”
开海之事,违逆祖训,必然会引来朝臣们激烈的反对,毕竟道学先生是永远都除不尽的。
礼议之后,赵宗全固然是扫清了反对派,但也让朝堂颇为空虚,所以,赵宗全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再掀起一场朝争。
盛长桢粲然一笑:“交趾并非大周本土,于此开海,自可不循旧例,因地制宜。如此一来,朝上诸公又凭什么反对呢?
而且包景年现驻扎海门,若是海门贸易兴盛,便可命他设卡收税,只要源源不断的银子入到国库,各部的大人自然就会明白海贸的好处,日后国内想要开海也就不难了。”
赵宗全略一沉吟,立刻心领神会,指着盛长桢笑骂道:“好你个盛长桢,原来在这等着呢!也罢,朕就允了你,在海门设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