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城已经将近一个月,彭时再次召开军议,召集诸将,商议攻城之事。
连日来的作战不利,让帐中气氛低沉,彭时接连问了三遍:“升龙府城坚兵多,李道临矢志坚守,我军连攻难克,诸君可有何妙计?”
彭时一个个点名询问,诸将校却是愁眉苦脸,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盛长桢也十分无奈,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琢磨,能想到的计策全都用上了。两军对垒,尤其攻城时计策并不是万能的,归根结底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
城中交趾军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管怎么引诱,就是不肯出城,没法在野战中消灭他们,只能硬攻。
蚁附登城、攻城门、筑土山俯攻、火攻、掘地道,常用的攻城方法其实也就这么几种,如今都用过了,剩下的其实只有一个办法:筑长垒以围之,待其食尽。
遍观古今战史,这个攻城方法才是最常规的,就是耗嘛!
只是,要真陷入这么个双方对耗的境地,交趾军固然是疲惫不堪,周军也不会好过。
后勤线从广西道一直到了升龙府,已经拉得太长了,路上的损失比真正运抵目的地的还要多,仗每多打一天,广西道的储粮都在飞速的消耗。
而且升龙府是交趾国都,城中储粮粗略计算也够吃一年之久,至少也能支撑到下一个雨季到来。
一旦天气转变,就算盛长桢准备工作做得再足,军中也免不了会有人生病,而且恐怕不会是一个两个,而是大面积的士卒病倒。
到时候,周军需要考虑的,可就不是怎么攻城了,想要安然退出交趾都成问题。
正是考虑到这一点,彭时才会再次召集众将,商讨策略。
眼见帐中众人默然无语,盛长桢想了想,开口道:“我军连攻近月,日夜不歇,我军疲惫贼军也不会好过,这个时候没法用计破城,也就只有比韧性了。”
彭时点头道:“盛转运使所说甚是。”说罢环顾帐中,询问诸将:“今我疲,贼亦疲,如盛转运所言,此时正是比拼韧性之时,诸君,谁愿意领兵再攻一次城?”
帐中诸人大眼瞪小眼,没人接腔,攻城这么多天了,交趾人的顽强大家都已经见识过,也都疲累了,没人愿意再主动请战。
彭时拍案大怒道:“区区贼寇,和我王师相比,如卵石之于泰山。如今老夫问战,满帐数十人居然没有一个敢应声的,你们还算是大周男儿吗?”
说罢彭时按剑而起,怒道:“既然如此,明日我就亲自上阵!”
盛长桢一看,急忙上前拦住,彭时都五六十的人了,哪能亲自上阵呢?
正要说话间,帐外一人昂首提剑,披着重甲大步走来,大声说道:“末将包景年请战!”
盛长桢见他进来,皱眉斥道:“包将军,上一次攻城就是你领兵主攻,还受了伤,这回用不着你再去了。”
包景年虽然武艺通神,勇不可挡,但他到底是个人,而不是真正的神,昨日攻城之时就受了不轻的伤,一直在营中将养。
盛长桢这话看似斥责,实际上是为了维护包景年,不想他带伤上阵,有什么闪失。
包景年却不领情,朗声说道:“有劳大人挂念,下官的伤已经好了!况且彭帅千金之躯,岂可犯险?
末将请两位大人允准,让末将带本部八百原内殿直攻城,一则雪昨日负伤之耻,二则为我王师荡平贼顽!”
盛长桢见包景年决心已下,只能兀自叹了口气,终是不再阻拦。
彭时见状,大喜颔首道:“好!就依你所请,明日攻城之时,我亲自为你擂鼓!”
军议散后,盛长桢送包景年回营,忍不住问他:“憨货,身上的伤真的好了?可别关键时候掉链子,到时候我可不会救你!”
包景年咧开嘴哈哈大笑:“一点小伤而已,闲得我都发痒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盛长桢无奈摇了摇头,只能提醒他道:“贼军困守孤城,早已心存死志,你明天攻城,务必小心啊!”
包景年浑不在意道:“长桢,你明日在城下看我破贼就是了。”他转头望向营外远处的城头,斩钉截铁道:“明日,我一定会拿下升龙府!”
次日清晨,彭时和盛长桢点兵出营,列阵城外。
彭时先派了五千人蛮兵去东、南两面城墙外佯攻,分散城中守御力量,又点了五千周军抬着云梯,由盾牌掩护着到西城墙下,附城击攻。
周军如蚂蚁般攀附在云梯上,勉力向上,不时有人中了敌人的箭矢、落石、滚水,惨叫着从空中落下。偶尔有勇悍的周兵冲上城头,却又被城上守军一一斩落。
激战了小半个时辰,数千周军仍无一人能登上城头。
日头高升,将至午时,包景年及手下八百虎贲皆已饱食。彭时见城上战事陷入僵局,就传下将令,让包景年带部出击。
果然如昨日所说,彭时亲自为包景年助阵擂鼓。
激昂的鼓声中,包景年身披两层重甲,肋下挟着戟,嘴里咬着刀,率八百敢死之士奔至城下,登梯而上。
只见他动如烈豹,行如迅猴,迎着敌人的矢石,在云梯上半步不停,瞬间就突到了城墙一小半的位置。
就在这时,云梯被城上交趾守军推倒。
远处观战的盛长桢心都揪起来了,眼看着包景年从空中摔落。好在底下的十三太保拼死上前,接住了包景年。
包景年猛地跳起,又冲上另一座云梯,一手抓住梯侧,一手舞着大戟,瞪圆了双眼,大呼道:
“兄弟们,报仇雪恨就是今日,不破此城,誓不罢休!宁可死在疆场,也不要枉做大周男儿!”
十三太保受他激励,迎着城上的箭矢滚油,奋不顾身,乘城攀堞而上,其余士兵尾随其后,纷纷往城上攀去。
包景年一马当先,眼看就要登上城头,一支箭矢从侧面激射而来,居然贯穿两层外甲,穿透了包景年的左臂,包景年趔趄,险些从云梯上再次掉落。
彭时忧心地望向城上,手中鼓槌为之一缓。城下列阵、仰面观战的数万周军发出一声惊叹。盛长桢心中又是一沉,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
包景年忍住剧痛,左手抓住云梯,稳住身子,把长戟夹在腋下,腾出右手,大叫一声,将深入左臂的箭矢拔出,反手投掷向一个挺矛欲来刺他的交趾兵。
那交趾兵倒退两步,低头看了看胸口的箭矢,缓缓倒地。包景年一跃登城,持戟奋杀,片刻就将围来的七八个守卒击溃,挺立在城头之上。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铠甲反射出精光,威风凛凛,犹如天神下凡。数万周军都为包景年的勇武震惊欣喜,齐齐举起兵器跺脚大呼:
“虎!虎!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