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在媒体圈浸淫了近十年的老人,徐文洋虽然因为某些方面的原因没能升职,始终只是个小记者,可是通过近十年的累积,却也建立了颇为可观的人脉。
像林晓天这种金陵上层社会的新星人物,他虽然未曾谋面,却通过自己的渠道多多少少有些了解。
根据那些情报,徐文洋一直以为林晓天是那种雷厉风行、处罚人不眨眼的冷血枭雄。而他自己也是那种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性格。所以得知要见林晓天时,他为了不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刻意将自己的愤怒情绪全部调动了起来。
可让他出乎意料的是,还不及他将那些怒气给释放出来,帮自己塑造强大的气场,林晓天居然让手下松开了捆绑着他的束缚。
孙思策不敢违背林晓天的意愿,马上就让手下松开了徐文洋的束缚。
这下,徐文洋有些不知所措了。事先激发出的怒气,此刻已经泻/了一半,剩下的那一半就显得很尴尬了。释放出来吧,不够强烈;可如果不释放出来,憋着又难受。
林晓天似乎也看出了他有些不自然,微笑道:“不用拘束,坐下吧。我们谈谈。”
孙思策马上朝手下打了个眼色,手下当时就给徐文洋搬来了张凳子。
徐文洋毕竟在采访过程中经历过很多稀奇古怪的场面,稍微冷静了片刻后,就坐了下来。坐下之后,他的底气似乎也足了不少,“林老板,不知道你想跟我谈什么?”
“简单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这家会所的老板,林晓天。记者先生怎么称呼?”林晓天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主动将手伸了过去。
徐文洋见他以礼相待,也不好意思无礼,连忙伸出手跟他握了下:“我叫徐文洋。”
“思策,你带着人去处理我之前说的那件事吧,我想单独和徐先生聊聊。”林晓天对孙思策说。
孙思策恭敬的鞠躬,随后走了出去。
眼见他们离开,徐文洋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看看林晓天,又忍住了。
“徐先生,这里就我们两个人,你有什么想说的,就尽管说吧。我虽然是这里的老板,可仗势欺人的事情还做不出来。”林晓天微微笑。
徐文洋看了眼他,试探道:“你们把从我身上收走的那些电子产品怎么处理了?”
“放心吧,那些东西我们都没动过。”林晓天笑笑。
徐文洋闻声暗暗松了口气。
其实他现在的处境真的算是非常糟糕的,因为不愿意跟很多记者一样被收买,替人打广告做宣传,他只能靠着新闻社的工资度日。记者的工资本就不高,而他每个月还要将工资中的七成寄给家里,补贴家用。其他的用来过生活已经很勉强了,如果相机、手机等贵重电子产品被弄坏的话,会对他的经济产生很大的压力的。
“如果徐先生担心的话,我现在就让人把东西还给先生吧。”林晓天说着,不顾徐文洋诧异的目光,直接打电话给手下,让他们把从徐文洋那里夺取的手机相机等都送了过来。
当林晓天将那些电子产品原物奉还时,徐文洋完全愣住了。
“徐先生,这些东西原物奉还,里面的数据也没有任何人动过。你还有什么问题么?”林晓天见他这幅表情,还以为是东西出了什么问题。
徐文洋摇了摇头,艰难的咽了口口水后,才缓缓问道:“为什么?”
他实在是非常不理解。
近十年的记者生涯中,他有过很多次拍到不该拍的东西后被抓的经历。那些抓住他的老板什么样的都有,或威逼、或利诱,更多的则是简单粗暴的毁掉他身上全部的电子设备,然后再将其暴打一顿后丢出去。
他觉得林晓天和那些老板不太一样,可也完全没想到,林晓天居然会这么做。没有威逼利诱,也没有摧毁电子设备,甚至没有把那些电子设备中的数据给清除……
“因为我相信徐记者,也相信我旗下的这家会所。”林晓天面带微笑,随后在徐文洋惊讶的目光下,缓缓道:“虽然来金陵的时间不久,可是对于徐记者的为人,在下却是非常的佩服。
二十二岁毕业于金陵大学人文传播学院,金陵新闻台最年轻的记者。接近十年的记者生涯中,从未接受过任何一次的商业宣传邀请,也未曾接受过任何人的收买,坚守着自己的原则,始终秉承着追求真相、替广大人民群众谋取利益的信念。
担任记者期间,揭开过很多震惊世人的黑幕。最为让人敬佩的是,在某次调查火灾原因时,无意间发现了新闻台中某高层和外面大商人以及某些政客互相勾结行恶。在新闻台高层开出丰厚拉拢条件,外面商人不惜雇佣杀手威胁的情况下,还是毅然的将此事给揭露了出来……”
徐文洋听他列举出那些事迹,心里仅存的一半怒火也被其他一些情绪给替代了。
“只可惜,因为那次揭露,徐记者得罪了某些权贵。以至于后来虽然屡立大功,却始终没有在新闻局中被重用。”林晓天声音中带着些惋惜,“可即使如此,徐先生为了坚持信念,还是忍辱负重、十年如一日的继续坚守在原来的岗位上,为广大人民争取合法权益。令人敬佩。”
徐文洋闻声,心里似乎有某些东西被触动了,眼眶微微有些湿润。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都已经被时间和世界打磨得变了样,对生活的期望一点点的放低,逐渐的丧失了斗志,不在反抗,不再进取,不自觉的被世界同化。
曾经丢了钱包希望能找回来,现在只要能找回身份证就可以了;曾经希望期末考双百,现在只要能够及格就可以了;曾经坚信正义正义终将战胜险恶,现在才知道童话里都是骗人的。
不知道是世界变了,还是人变了。大家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都被“功、名、利、禄、成功”这样的关键词所填满。
多大的房子,多豪的车子,多美的妹子,多厚的票子……成为了评判一个人是否幸福、成功的简单粗暴的标准。
而徐文洋虽然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可因为和社会的主流相背道,也不符合现代成功学的评判标准,所以一直被人们所不理解甚至排斥。因此,他一直很孤独,孤独到有时候心塞得厉害时,都只能去找自己所养的那条流浪狗倾诉。
所以林晓天这番话,让他这个多年不被理解的苦闷之人突然发现世界上还有人能够理解自己、欣赏自己。哪怕这番话并不多么煽情,可也直击到他心底最深也最为柔软的地带。
“谢谢,林老板。”他眼神有些闪烁,酝酿了良久,才声音略带些沙哑的说出了这几个字。
林晓天微微笑,“这是你应得的。”
徐文洋低下头,平息了下内心的波动,待到平静下来后才再道:“非常谢谢你能够理解我。不过即使如此,如果你的会所中确实存在问题,我还是会如实报导出去的。”
“徐先生,当我将手机相机这些交还给你时,这个问题其实就已经不是问题了,对吗?”林晓天脸上还是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的目光真诚而自然,却让徐文洋内心矛盾无比。
“不知道徐先生考虑过没有,那些来我的会所吸食药粉的,可能是故意让你拍到的?”林晓天声音很轻。
徐文洋眼皮一跳。
他马上联想到来会所之前,可是自己的顶头上司亲自下的命令,让自己到会所中来蹲点。那位顶头上司当时说,从现在的局势来看,是四方集团和青云集团在联合对抗众生集团,既然那两大集团已经开始打压众生集团旗下七大产业,那么必然也不会放过众生集团的支撑娱乐行业。
那位上司非常擅长钻营取巧,徐文洋一直很看不起他,对他安排的任务也怀有非常强的提防心理。不过这一次,由于事先从自己的渠道中已经收到了些消息,徐文洋也就没有生出什么疑心。
而凑巧的是,才来这家会所没多久,就有客人明目张胆的坐了过来,然后开始吸食药粉。
他也没多想,当时就用数码产品拍下了整个过程……
作为一个在记者圈呆了近十年的老人,他见过的阴谋诡计不计其数,可以说对阴谋已经形成了一种非常强的警觉性。之前因为对方设计得过于精巧,他没有觉察到,可是如今经林晓天点拨,他马上就警醒了。
“林老板,你是想说你们会所是遭人陷害了么?”
林晓天点头,“我们会所做的是正经生意,禁止黄赌毒,但凡进出这里的客人,都非常清楚。”
“这些都不具有说服力,如果想要证明会所的清白,你必须提供出强有力的证据。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局势下。”
徐文洋这话一出,林晓天就知道,这个金陵最为硬气的记者,内心已经向着自己这边倾斜了。虽然他依然坚守原则,可至少,他已经恢复了清醒,而且对于这次会所内出现吸食药粉事件的始末也产生了怀疑。
他摇摇头,凝重道:“要说证据的话,我现在还真没有。当初得知会所中出事时,我第一反应就是四方集团和青云集团收买了记者,故意来闹事。可是当得知那位记者是徐先生后,我就知道,这其中只怕是有什么误会。我坚信徐记者绝对不是那种会和四方集团、青云集团同流合污的人。这次的事件,应该是那些老狐狸,故意设的一个局。不过徐先生大可以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追究到底,争取尽快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徐文洋眼中有些感动,随后又闪过丝丝怒意,随即打开手机和相机,认真道:“林老板,我现在就把那些照片删掉。还有,这件事也我会追究到底的,如果真的是那些人设局,想把我徐某当枪使,那我定会跟他们死磕到底。”(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