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个朝会简直了,都不能说是一波三折,那简直就是高(潮)迭起。
一个倒霉的殿中御史滚去静州静静了,尚书右仆射杜如晦以疾辞位回家养病,然后宋国公萧瑀这个三朝皇亲再次被启用,又快快乐乐地做了宰辅。
简直就是……大新闻不断啊。
所以吃廊下食的时候,五品以上的国家栋梁按照人脉凑到了一起,一边啃着菘菜或者羊排或者鸡腿之类的东西补充营养,一边儿交流着各自所知道的信息。
宰辅一级的大员每一次变动,那都是大事,影响政局走势四个字,可不是简单的说说而已。
和一般的国家栋梁不一样,因为玄武门没站队,而且在前隋老臣、武德旧臣中地位极其尴尬,李靖李天王一般是不和其他人一起吃廊下食的,攥着一根羊排自己默默地啃,那才是标配。
嗯,再精准点,别说一般的朝廷栋梁了,就是他亲弟弟李客师还没外放那会儿,两个人之间都没什么交流,别管是不是真的兄弟反目吧,反正样子是必须做出来给李二陛下看的。
玄武门那会儿装逼没站队,后遗症还是很大的,毕竟忠诚不绝对就是绝对不忠诚嘛,现在李靖为了让李二陛下放心,就差晚上开着门睡觉了。
太能打了,也是一种原罪。
不过今天情况有点儿不一样,作为校检中书令的宰辅,李靖李天王是要负责起诏,让宋国公萧瑀接任尚书右仆射的,而众所周知的是,他是个武将,语文及格没问题,但和专业的笔杆子,比如侍中王珪这样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的。
所以李靖端着一碗菘菜汤,攥着一根羊排,就往王珪那边去了,准备讨论一下起诏的用词,好好学习一下语文知识。
当然,就是单纯的学习,和王珪身边一张黑脸的魏徵没有半毛钱关系,也和他对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好奇心没有任何的关系。
就这个动作,就引来了不少人好奇的目光,一些比较边缘化的朝廷栋梁就开始低下头去咬耳朵,琢磨着李天王这是要干什么。
然而李天王这么牛逼,怎么可能在乎其他人的目光,所以面色如常地继续往那边走去。
然而李天王不光是带兵牛逼,本身也是很能打的,所以他听力不错,在靠近魏徵王珪二人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句话,整个人的脚步都不太稳了。
要不是他武艺高超,及时稳住了手中的汤碗,只怕半碗汤都得泼到王珪的身上。
因为这句半截话是这样的:“……陛下欲让蜀王移居武德殿……”
嗯,皇宫里就一处武德殿,作为一个前隋就在将门之中摸爬滚打,还骂过隋炀帝杨二陛下他表弟,原唐国公也就是现在的太皇李渊傻叉的李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当然了,和孙药王这种徒弟没折进去一个,就不太清楚问题根源的道士不一样,李靖一瞬间想的还有点儿多,因为不光隋文帝在这里废了太子杨勇,当年太皇李渊还在这里搞过事儿,那个被李二陛下宰了的四弟齐王李元吉,也在那个地方住过。
那地方离着东宫近啊,当年太皇给李建成留的后门还在,所以李恪这个蜀王住进去,你可以说效仿前隋故事,当然也可以说这是准备给太子铺垫点儿人脉。
毕竟……现在东宫和蜀王府之间的药材生意做的,那叫一个红红火火,给秦琼那头病虎续命的人参,在整个关中地区没有第三个地方能找到。
这个诡异的世道,让李靖有种干挺突厥之后立马乞骸骨的欲望。
瞅了瞅还在聊天的魏徵,李药师眼珠儿一转,就看到了在一边儿啃羊排的秦琼,因为孙药王给开的药效果不错,最近秦琼已经能够隔三差五来太极殿上亮个相,给李二陛下卖个萌了。
因为都和瓦岗有点儿渊源的,秦琼和魏徵离着挺近,所以李天王把角度稍微调整了一下,就靠到了秦琼旁边。
“琼见过药师公。”
虽然秦琼也很能打,江湖地位也不算低,但是在李天王的面前,别说还没上班的门神了,上了班的门神逼格也不够的,所以秦琼就站起身来,连忙打了个招呼。
“诶,叔宝不要多礼,老夫今日来此,是有事相求的。”
李天王也没驳了秦门神的面子,瞥了一眼还在和王珪讨论朝局的魏徵,就接着说道,“老夫行将上任定襄道,可思来想去,如今可谓万事俱备,只是缺了一个行军先锋,故此想来找叔宝聊聊,看看有没有合用的人手。”
离着秦琼近的,不光有魏徵王珪,还有一票左武卫的军头,毕竟是老领导嘛,要多亲近亲近的。
所以听了这话,一帮左武卫的军头双眼放光,这要是老领导推自己一手,直接一家伙干挺了颉利,这功劳多了不说,子孙三代吃饱喝足那是足够足够的。
唐朝的时候,皇帝对行军管的还不严,只要反正行军总管副总管加上司马长史这些头部官僚,肯定不会出自同一派系,所以也就不用担心造反的事情。
既然都不担心造反了,什么正印先行官之类的差遣,当然就是那些个头部的官僚们商量解决咯。
现在的代州都督,也就是已经内定的李天王的副手是谁?玄武门人形门栓张公瑾啊!这厮和秦琼相交莫逆,只要秦琼这边给了推荐,李天王点了头,到了定襄道上,张公瑾还能驳了秦琼的面子?
“若说推举,琼这里还真有这么一个人。”
虽然也不知道李天王找自己干嘛,但秦琼琢磨了一下,还是给出了人选,“冀州苏定方,此人想必药师公也是听说过的。”
那当然听说过啊,前几天蜀王李恪还给兵部投了一封公文,给这货安了一个亲王亲事府副典军的职司,李天王印象深刻的。
似乎是怕李天王不理解苏烈这个人,秦琼就加了两句话:“此人早年曾随父起兵,保冀州一州平安,后来投效了窦建德,懋功对他赞叹有加,改元之时还曾让程知节保举他做个匡道府折冲都尉。”
老夫不光知道他投靠了窦建德,还知道他和刘黑闼一条路跑到黑过呢,蜀王府的公文到了兵部,老夫能不把他查个底掉?
亲王亲事府副典军虽然只是个五品官,但根据唐朝的规矩,五品以上武将遴选,除了要报备兵部之外,还要在中书门下走一圈过场,所以校检中书令的李天王,在名义上看了苏烈的简历两次。
“既是懋功也看重的人物,老夫自然没甚么异议。”
懋功就是李世勣的字,大唐双璧的一个点头说这人不错,另一个当然不会说不好喽,所以李天王就点点头,“稍待下了朝,老夫自去发一封公文便是了。”
北征突厥算是个临时的差事,和各地镇守又有不同,所以也不用走什么武将遴选的过场,试一试弓箭马槊的功夫怎么样,只要李天王点了头,也就板上钉钉了。
再说了,十七岁带兵虐死一票山贼的人,手头的功夫能差了?高雅贤虽然因为碰了李世勣这条高压线死球了,但名声嘛,李天王还是有所耳闻的,他的名声也算是苏烈苏定方的一重保障。
“只叹琼残躯病体,不能出征,否则这冲阵的事体,琼便一力承担了。”
秦琼就有点儿感慨地说了一句,想当年跟着李二陛下征战沙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李二陛下看谁不顺眼,然后他就冲出去把那货的脑袋剁了,绝没二话,那叫一个探囊取物。
现在别说冲阵了,他领兵都是难题,要不然李二陛下怎么可能反手给他二儿子赏了一个郡公,就为了然他从左武卫上退下来?
“叔宝的身体,已经是好了太多,妙应真人妙手回春,再有些时日,想必便能恢复如初了。”
李天王笑了笑,脸上就带点儿遗憾,“若有机会再和叔宝一同出征,也是一桩美事。”
这话也就说说罢了,别说秦琼了,那帮离着近的左武卫军头都是听着个乐呵,以秦琼现在越国公的身份,哪怕自领一路人马,也不可能给李天王打下手了,不平衡。
要不然程咬金和尉迟恭怎么一个在泸州一个在同州,李二陛下的金牌打手就没有一个北上的,只有一个张公瑾跟着李靖混饭?
毕竟吧,要平衡的不仅仅是朝堂,还有十二卫军中的山头。
“琼这身体,自己是知道的,莫说领兵,但能多活上些时日,便是好的。”
秦琼洒然一笑,看着李天王站起身来告辞,也跟着站了起来,拱了拱手,“琼便祝药师公旗开得胜!”
这边李天王刚走,那边就过来了一个小内侍,叫住了秦琼:“越国公,圣人传诏。”
站在一边的魏徵眉头就是一跳,如果不是这个小内侍来的早,在李天王刚和秦琼搭话的时候就在旁边候着,魏徵都能误以为是李二陛下小心眼的毛病又犯了,看见李靖和水走得近,就请过去问话。
于是秦琼也没吃完廊下食,就跟着这个小内侍进了厚殿。
“叔宝的身体,眼看着硬朗起来了,朕心甚慰,朕心甚慰啊。”
也没等秦琼拜下去,李二陛下就走了过来,一把扶住了他,“如今叔宝的气血,恢复了几成?”
秦琼愣了一下,心说这种事儿,用得着挑廊下食的时候说么?真不小题大做嘛!
不过他也没沉吟,直接回道:“回陛下,总计能强上不少,如今也能勉强骑马了。”
“那朕也就不和你客套了,蜀王府长史,如今还是暂缺,叔宝身体既然见好,便加加担子,如何?”
李二陛下点点头,就盯着秦琼的眼睛,似乎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来点儿不同。
按正理来说,王府长史的品级是从四品上,比起大都督府长史的从三品还是要低一点儿,不过大家都知道,品级是一回事,职司是另一回事。
光按照品级而言,开府仪同三司的长孙无忌是当朝一品,可他不还是看着从二品的尚书仆射的位子流口水?
别说从二品的尚书左右仆射了,就是正三品的中书令、侍中,长孙无忌他也不带嫌弃的嘛。
虽然秦琼也没明白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刚刚听着魏徵这个人形铜镜说话,他还是知道一点儿的,那就是蜀王的地位非比寻常。
再加上他之前就是益州大都督府长史,二儿子还经常在杨妃那边卖萌,已经算是和蜀王李恪绑在一起了,现在再兼一个蜀王府的长史,好像也没什么影响,无非是更紧一点儿罢了。
所以秦琼就点点头,把这个职司接下来了:“琼有今日,全赖蜀王殿下费心,如今正要活动活动筋骨,自是不敢推脱。”
秦琼想的还是挺简单的,蜀王现在是在太白山上修道,眼看着一年不到就是先天境界,那不是金丹在望?
就算李二陛下有点儿小心思,琢磨着在储君这方面玩点儿花活,可只要蜀王金丹一成,再多的小心思也得往下压了,瞅着皇帝搂着越王李泰玩父慈子孝的架势,最终就算皇子们打起来,那也是长孙皇后嫡出的儿子们的事儿嘛。
只要蜀王李恪不掺和立储易储的破事儿,蜀王府就是贞观朝诸多亲王府里最好的绩优股,没有之一。
“适才李药师寻你,可是说了甚么?”
冷不丁的,李二陛下就来了一句,正在琢磨事儿的秦琼就是一机灵。
“回陛下,此番北伐突厥,药师公帐下缺了个先锋,故此找臣举荐一人。”
秦琼心里念叨了一句皇帝小心眼,就不紧不慢地回答道,“蜀王亲事府副典军苏定方,有勇有谋,更兼熟悉北地民情,可当大任,臣便推荐了他。”
反正当时一帮左武卫的兵头子在旁边看着,魏徵啊王珪啊这一票离着也不远,他秦琼坦荡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