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殷青行也明白,此情此景此状况,许宵一双腿也要比他们两人三足跑得快,于是也不犹豫,直接顺着许宵拉拽的力道单脚一跃跳上了他的背。许宵虽有准备,也是自己主动去拉的,然还是在殷青行的重量完全压下来的瞬间几不可闻的闷哼了一声。
忍不住腹诽道:人不可貌相。这小白脸看着骨头轻,实际怎么这么重。
但先下的情况不容他犹豫。只是背人这么片刻的功夫,身后那位奇行种已经逼近,就听得那哇哇吼声就在头顶,那呼呼脚风就在耳边,活像夺命痴鬼。许宵忙运足脚力背着殷青行狂奔向前,甫一抬脚就觉着一道锋利的破空擦着自己的后脚跟入了地,登时周身世界整个都跳动成了颤音。
阵阵热浪在这绵延而尖锐的颤音里从身后猛然涌来。
殷青行侧身回头,就见身后那怪物脚踩不成,追人不着,竟是嘴巴一张,伴随着喉咙里令人头皮发麻的野兽嘶吼声,一条火龙喷涌而出,裹挟着层层热流狂卷而来,扑打在了擂台的地面上,顿时拉出了一条焦黑的裂缝,将刚才那些小妖精化作的一滩滩透明粘液都烧成了黑沫。
也不知这擂台地板使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被灼热的火焰烤过之后,竟是变得如同弹床一般,本就因这怪物的步伐而震颤的地面如今抖动起伏的更加严重,许宵在上面就仿佛是在一张巨大的蹦床上上下狂奔,而他背上的殷青行也随着在空中上下起伏。悬在空中的时候还好,而重重落下时却远比殷青行平时的重量大出不少,就觉得脊梁骨都要被人的骨头戳弯了,肺腑都要被一下一下如同心肺复苏般的重压寄出了喉咙,脚步又是要稳又是要快,还要躲过身后火龙的偷袭,却反而如灌了铅一般愈加沉重。
殷青行不是瞎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许宵的煎熬。原本让他在逃命的时候让旁人来背就有五分不愿意了,如今心里的骄傲更是不肯让别人承担自己的生命而奋斗时自己却高高在上地躲在别人的背上享受。
想定,殷青行决定还是跳下去自己逃命。
却不料,他身体刚一动,就被许宵的手牢牢拽住了。就听身下那人一边喘气,一边低声对自己说:“别下去。”说完,咽了咽口水,喘了口气,又笑了笑:“你可不能死啊。”
这人竟是瞬间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或者说是早有准备?
就在殷青行震惊的同时,身后那只追着两人的葫芦巨怪突然将喷火的嘴一闭,就听他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咕嘟咕嘟的巨大喝水声。殷青行心有所感,顿觉不妙,又回头去看。就见那葫芦怪再次张开了自己还在冒烟的巨嘴,“哇”的一声射出了一道威力不比火龙小的高压水柱。那水柱竟是冲击不小,直接将另一头的许宵顶出了五米高。
这一下,许宵再也控制不住二人的平衡,仰面倒在蹦床地板上。殷青行一个猝不及防被人反压,痛的发不出声来,直接倒在地上起不来了。
又一道水柱在二人再度起身之前,重重冲了下来。强大的水压将二人冲得倒地不起,动弹不得,只能随着刺骨的水流之刃如同俎上之鱼任其冲刷宰割,跳动着。
许宵只觉得眼耳口鼻里全是带着腥气的臭水,头皮都快被薅下来了。手里除了锋利的水流别无其他,偶尔能摸索到一块软中带硬的东西,有很快被水流冲刷开,应该是殷青行的胳膊腿之类。知道对方就在自己不远处,虽说处境相同的惨不忍睹,但总不至于更惨,于是稍稍安下心来。
葫芦怪似是起了耍弄的意思,觉着这是个不错的娱乐。于是冲了一会就停了下来,看着脚下的两只小蝼蚁渐渐缓过神,要撑着爬起来,就又是对着两人喷出水柱,看着他们好一番挣扎却无能为力,竟是一边喷水一边哈哈大笑起来。
岑六看着下面两个淹没在水柱里半死不活的人影,终于有些做不下去了。谁知手指一动,脖子上的黑色项圈便警告似的猛一收紧,断了呼吸,脚下一晃,身子重重陷入了沙发之中。一旁白小姐仍是不紧不慢的喝茶,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看着下面的表演,嘴角挂着看不出意义的微笑。
就在这时,一条高高瘦瘦,如同竹竿一般的人影从后面绕到了沙发前,在岑六对面、白小姐的旁边坐了下来,也不客气,直接伸手抓了块马卡龙扔自己嘴里大摇大摆地咀嚼起来。
来者脑袋上架着一副宅男标配的黑框眼镜,但遮不住那双倒三角眼下泛滥成灾的黑眼圈,下巴满是不曾修理的胡渣,两颊营养不良地凹陷下去,身上套着一身皱巴巴的白大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颓丧的气息来。
白小姐对此人的此种形容似乎也是习惯了,放下茶杯微微一笑:“甲组长,你来了?”
此人正是做出葫芦金刚怪的甲十七。
岑六微微侧目,在视线触碰到甲十七的脸的同时轻轻一颤,随即不着痕迹地错开了目光,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重新看向下方。
甲十七仿佛根本没发现自己被人看了一眼,吞下了嘴里的马卡龙:“是啊,我来看看我的作品。看样还不错。”
话音刚落,就听葫芦怪嘴里又传出嘻嘻哈哈的声音,然后不动声色又公事公办地点点头,仿佛在自言自语:“可惜,人类的感情太多了。”
白小姐笑道:“甲组长对自己也这么苛刻。明明这么有才能却还如此谦虚,我司能得你助力,实则荣幸。”
甲十七摆了摆手,但嘴角得意的笑容仍是兜不住,仰头大笑起来,气质同楼下的葫芦金刚怪竟是如出一辙:“哈哈哈,白小姐真是过奖啦!这只葫芦怪也算我得意作品之一,除了体内人类感情太过浓厚,别无缺点。”
竟是越说越开心,翘起二郎腿抖了抖脚,仿佛也不怕被楼下二人听见似的,大声道:“能克它的,也就是蛇精对付葫芦大娃时的泥潭子了。除非楼下二人能在这密不透风的擂台里给变出个泥潭子来,否则,死期不远咯!哈哈哈!”
他的这段话,正巧是在葫芦怪停止放水,看二人挣扎起身的模样时说的。许宵头皮发麻,耳朵嗡鸣,隐约间听到这嚣张的笑声,咳出了堵在喉咙口的臭水,无力地勾了勾嘴角,似笑非笑地。
泥潭子?
好啊,那就给他个泥潭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