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娘伸出瘦骨嶙峋的手穿过卡车驾驶座后方的小口，直接一把掐住了许宵毫无防备的脖子，使下了狠力道将许宵的脑袋拽出了小口。
那口子小，人脑袋勉强能塞过去。许宵肩膀狠狠撞在小口周围的铁皮上，本就因脖子里套的几圈麻绳而透不过气，被雪娘这一掐一拽一撞憋得面红脖粗，一口气都喘不上来，更别提呼救了。
失了驾驶员的方向盘在许宵无意识的挣扎中左右摇摆不停，连同着整辆卡车也在空旷的高架上画弧线，一摆尾撞在了隔离栏上，半个车身都歪了出去。
半车西瓜零零散散地滚飞出去，总算是堪堪稳定了车身没翻下去。
小手机吓得不敢说话，可是看到许宵卡在小口内拼命挣扎的身体，还是不忍心地大叫起来：“老巫婆！你针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类！算什么本事！你……你有本事，冲沈玉他们去啊！”
雪娘根本没听见小手机中气不足的叫嚣声，在她眼里只有眼前这个红中泛紫的痛苦脸庞。
“说！我的玉在哪？你把它藏在哪了？！”
许宵两只耳朵里全是扰人的嗡鸣声，根本没听清这老阿婆在吵吵什么，只晓得脖子上那只枯柴般的手像铁做的一样，快把自己的脖子捏断了。
“小……”
许宵痛苦的睁开眼睛，越过雪娘狰狞的脸看到黑色的夜空中一轮又大又圆的铜镜。
一个又大又圆的西瓜猛然在雪娘头顶上炸开了花。
红色的瓜馕碎落一地，发臭的汁水粘腻在她的头发上和脸上，一颗黑色的瓜子悬在她的下巴尖，要落不落。
一直紧锁的手终于在她大脑轻微的震荡下松了来。
许宵捂住脖子剧烈咳嗽起来，气还未来得及喘多少，就被一只冰冷的手将脑袋塞回了小口里。
岑六冷漠地将手里剩余的碎瓜皮扔到一边，那炸裂迸溅的果汁果肉居然一点也没粘在她身上。
似乎是怕脏了手，她直接抬起长腿，勾住雪娘一侧胯骨将她旋过身面朝自己，毫不尊敬老人地将她一脚钉在车头上。
老人瘦弱的骨架几乎要嵌进铁皮里。
但雪娘面上的痛色仅一闪而过，很快就被愤恨掩没：“蛇女？难道是你？！是你指使这个人类偷走了我的玉？！”
岑六一双绿瞳冷到极点，黑色的长发散在夜空里。
问：“是你，在打我的狗吗？”
狗？
跌坐在驾驶座上大喘气的许宵迷迷糊糊还在疑惑这妖女啥时候背着他养了一条狗？
“我的玉呢？！！”
雪娘整个人都似魔症了，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玉。
到底是块什么样的玉？
不过妖女发飙了要虐待老人，应该就没人类什么龙套剧情了。
许宵偷偷侧过身，越过小口想对岑六做个鬼脸。
却被她脸上隐隐涌动的杀意镇住了。
“再问你，最后一遍，”岑六眉目间似乎有些不耐，但声线还算平静，声音清冷，“是你打了我的狗吗？”
许宵这才反应过来“她的狗”似乎就是自己。
内心再怎么五味杂陈也不敢喊冤叫屈说一个“不”字，只能趴在食物链底端默默仰望妖女教训老人家。
雪娘却不回答，拼了命勾手想去抓她的脸反抗，无奈不及妖女腿长，指甲在她眼底下疯狂地抓够着空气，身体也怎么挣扎不脱黑色高跟鞋的禁锢。
喉咙里发出类似野猫威胁敌人的低吼声，嘴角翻出的白沫渐多。
许宵惊讶。这短短的时间内，老人家是石乐志啊！
岑六见状，轻轻皱眉。
看这样子也无需废话了，不如直接结果了她……
以掌化刀，正要当额劈下。
“且慢！”
一个巨大的身影及时出现，从天而降，精准地投落在岑六和雪娘中间，踩碎了一地西瓜。
是箫纳。
箫纳一手挡住岑六高抬过项的手刀，一手死死按住雪娘挣动不断的肩膀：“她该还罪不至死，请你高抬贵手，留她一命。”
岑六侧头看他的眼：“她现在这副模样，死了倒是安生。你难道看不出来？”
箫纳抿了抿干裂的唇，微微转了转脖颈，似乎想回头看，却还是生生止住了，只是眉头紧锁没松开过：“……让我同她说几句，事后我会处理的。”
岑六看着他，良久收回了钉在雪娘胯骨上的脚。
禁锢一撤雪娘就要扑过去，被箫纳一把按住，但终究没舍得施了大力气，让雪娘还有一定空间。
这一按，终究是逃不过四目相交。
箫纳只见眼前之人满面苍老，满眼血丝，嘴角吐沫，一身艳俗之色狼狈之相疯狂之气，哪里还见当年时温润如玉的柔情解意？
一时慌了心神，手下一松，被雪娘一把抓了脸，划开两道口子，渗出些血色来。
迟疑了好一会，才不确定地唤一声：“……雪娘？”
声线却先颤了。
“玉——我的！我的玉！！”
雪娘哪还听得见外界一丝一毫的声响，一心只有她的玉。
箫纳眉头愈紧，加重了手里按住那皮包骨一般的肩膀的力度：“雪娘？是我！箫纳！”
“玉！那是我的玉……是我的……谁也别想夺走，谁也别想夺走！！”
岑六在旁边默默摇头。
许宵是越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玉了，竟还祸水到能让人走火入魔不成？
“雪娘、雪娘……”箫纳看着她扭曲的面目，神情渐凉，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
这几年他好不容易缝缝补补，努力深埋的那个缺口，一下子塌陷成了个巨大的窟窿。很凉很空。
一瞬间恨的念头也像空气般不知从那个破洞中偷偷溜走，不翼而飞了。
“啪——”
一掌，很重。
雪娘的头歪在了一侧，因过分激动而涨红的脸看不出掌印。
但好歹安静了。
“雪娘，你看着我。”箫纳努力收拾眼中即将满溢而出的失望，掰过雪娘的头强迫她看着自己，“雪娘，我问你。当年为何要欺骗我？为何要诽谤罗云观？”
雪娘呆呆地瞪着他，几乎要将那浑浊的眼珠子瞪出来。
张了张嘴：“……玉……”
箫纳反手又是一个巴掌：“说！为什么？！”
雪娘一双眼已经失了焦距，只如同寒风中折在枝头瑟瑟发抖的枯叶歪着头，泛着白沫的嘴抖了抖，反反复复还是一个字：
“玉……”
箫纳颤抖着闭上双眼。
胸膛大起大落。
“你莫要再想让我走火入魔。”
“我的……玉……啊……”
雪娘突然转动眼珠，看向极度忍耐的箫纳。
难看地扯起嘴角，像是奚落地，像是嘲讽地。
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