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琬隐约间感觉到有人在挠自己的痒闹得自己实在没法睡下去, 不由睁开了眼, 正想发怒却见是卫异,懒洋洋的躺在榻上,脸色红润,见妻子醒了, 忙不迭将手收到了背后,一副不是我, 我什么都没做的无辜样。
王琬深呼吸,发现自己还是控制不了想抽卫异的心,这家伙在自己面前什么时候能不气自己?
卫异见了, 赶紧道:“阿琬, 我可是病人,你得对病人耐心点, 不然我病情加重怎么办?”
王琬深呼吸,将气咽了下去。“我不打你。”
卫异松了口气。
王琬扑上了床挠起了卫异, 她不打他,她挠他痒痒总不至于病情加重吧。
卫异怕痒, 王琬深知他那里最禁不起挠, 没一会卫异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若是平时, 王琬定要他笑得快抽过去才肯罢手, 然而此次想到卫异还是个病人,最终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了。
闹够了,卫异对王琬说:“我想出去透透风, 一直在屋子里,都快闷死了。”
王琬有点迟疑。“可御医说....”
卫异可怜兮兮道:“你看我的脸色多好,就一会,一会就好,不会有大碍的,我都闷了快一个月了,夫人你就忍心看为夫被闷得如此难受吗?”
王琬一眼就能看出卫异的可怜是装的,演技再好,天天对着,她也能看破了。
只是,闷了这么久,再看卫异的脸色...王琬终究是不忍。“一盏茶。”
卫异高兴的亲了王琬一口。“阿琬真好。”
王琬的脸顿时羞红。
卫异的眼神有些恍惚:“这么多年了,阿琬你还是这么害羞啊。”
王琬啐道:“你当谁都跟你一样没脸没皮啊。”
卫异回以大大的笑容。
如今正是冬日,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还真没什么好看的,不过卫异的院子植一片梅林,白雪红梅相映,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卫异被王琬裹得跟个球似的出了门,不能走远,只能在门口溜达,干脆坐在门口放风了。
望了会白雪红梅,卫异最终看向怀里的王琬。
王琬很快就感觉到了。“为何一直看着我?”
“舍不得你啊。”卫异神情有些莫名的回答。
王琬无语。“天天相对你还没看腻啊?”
“没看腻,永远都看不腻。”卫异笑说:“我想永远看下去。”
王琬道:“人生还长着呢,你会看一辈子。”
卫异笑容带上了一丝苦意。“嗯,一辈子。”
王琬冷哼道:“你这什么表情?莫不是觉得看一辈子很痛苦?”
卫异坚定的回答:“阿琬想多了,阿琬这么美,异便是看一辈子都看不腻。”
***
王琬睁开眼时看到因为灯火显得昏暗的房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太过疲惫以至于睡着了,还做了个美梦,梦到卫异病好了。
希望三清、佛祖保佑夫君一定要好起来。
王琬一边祈祷着一边摸了下卫异的心口,这是御医说卫异可能不好后她养成的习惯,只有感觉到那颗滚烫的心她才能安心,手指摸到的是冰冷的丝绸,丝绸之下没有熟悉的心跳,王琬睁大眼睛望去,只见躺在床上的卫异脸色铅灰,毫无生气。
卫异死了,整个卫家挂满了白幡,一片哀哭之声,然而真正伤心的人还真不多。
卫异是卫家的嗣子,未来的家主,也一直都很出色,君子昭昭朗朗,享誉健康,不论是对卫家还是健康都有不小的影响,毕竟,卫异并非纯粹的名士,做为嗣子必然担负起家族的未来,也不可能效仿竹林七贤抽疯,没时间也没精力。因而卫异一直有涉及朝政,只差正式出现在台前,事实上,准备也做得差不多了,若无这场病,再过不久便该正式出仕了。
如今卫异死去,那么原本定好的位置,以及与他相关的诸多利益都将重新划分。
便是卫家内部,卫异没了,又无嫡亲兄弟,新的嗣子自然要自从兄弟中挑出。
王琬以未亡人的身份看着悲恸的卫家子弟,莫名的想笑,卫异与从兄弟们的关系虽不恶劣,却也没多好,绝不至于让人如此悲恸。
不想看灵前拙劣的演技,王琬看向棺椁,想哭,却是哭不出来。
卫异死了,她的未来该何去何从?
大晋并不禁改嫁,改嫁并不少见,尤其是高门女郎。
成婚数年,她与卫异并无子嗣,自然,有子嗣也不影响改嫁,不过无子嗣改嫁倒是很方便。
王琬对于自己的人生是有过打算的,确切说是很早就打算好了,她要出人头地,要活得好,比谁都好。若非如此,当年也不可能刻意设计,抢到嫁给卫异的机会。
卫异死了,原本的一切都落空,改嫁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且以自己的姿容,王琬也不认为自己的家族会让一直守寡。
王琬告诉自己现在应该想的是接下来该改嫁给什么人最符合自己的利益,然而卫异的影子却始终在脑子里跳来跳去。
你已经死了,不要再扰活着的人好不好?
王琬在心里说,说了许久才将卫异的影子按了下去。
卫异的影子很快就再次蹦了出来。
葬礼过后,王琬的父亲,王家的家主问王琬愿不愿意改嫁。
王琬随口道:“愿不愿意有区别吗?”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问出这句话时多半已经定好了联姻对像。
王父道:“若你不愿,便罢了。”
王琬不可思异的看着王父,这真的是自己的父亲?转性了?
王父叹道:“卫异那小子将决定权给了你自己。”
王琬怔了下。
父亲还是亲爹,只是多了卫异这个因素。
也不知卫异许了什么才能让王家如此。
王琬的心情更不好了。“阿父容我想想。”
王父也不急,自己这个女儿自己还是了解的,太渴望荣华富贵,功利心甚重,卫异虽做了安排,但她终究还是会回到王家,王父很笃定这一点。
丈夫死后妻子便是要改嫁也需等夫孝之后,因此王父也没逼王琬。
卫异染风寒而亡虽是所有人也包括他自己都没预料到的事,但王琬从未想到,这家伙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为自己做了那么多。
让王家退让,更给自己留下了足够挥霍一生的财宝,以及忠心的部曲,后者虽不多,保她安危却是无虞。
王琬沉默的守着孝,深居简出,却没拒绝王家的探望。
自己不该忘了原本的打算,没了卫异也还有别的人可以利用。
王琬的淡定理智止步于守孝近一年后卫异的陵墓被盗。
该死的盗墓贼,为何要打扰夫君的安宁?
没等王琬想到如何收拾那些盗墓贼便发现自己不用想下去了,盗墓贼全都死了,死状挺惨,身体仿佛被猛兽撕裂,略有些怪异的是,尸体的血液全都消失了,因此被发现时人们看到的是被撕裂的干尸。
不过干尸盗墓贼不是重点,重点是卫异的棺椁空了,卫异的遗体不见了。
做为灼然门第,卫异死时陪葬品颇为丰富,而古时墓葬,最珍贵的陪葬品往往都在墓主的棺椁里,因而盗墓贼盗墓时绝对不会落下棺椁。
墓主身上的金缕玉衣或别的珍贵衣料,以及墓主手中与口中含着的美玉,全都不会错过。
也因而盗墓贼光顾后,墓主很难保持体面,更有甚者被隔开喉咙取出美玉,尸体被弃之荒野,然不论如何恶劣都没有遗体完全找不到的情况,便是得手后丢弃尸体,尸体也仍会在墓中,哪怕远一点也不会离墓室多远。
王琬让人翻遍了陵墓周围,什么都没找到,想审问,盗墓贼却全都死了。
王琬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哪怕是刚嫁给卫异那会发现君子只是卫异的一层皮,实际上就是个以逗自己生气为乐的混蛋时也没这么气过。
王琬一直没放弃,哪怕后来孝期过了王家派人来找她也被她给拖住了,找到卫异的遗体之前她哪有改嫁的心情。
卫异的遗体没找到,类似盗墓贼那种死法的尸体倒是又见到了一些。
王琬下意识的觉得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若是能找到凶手,或许能找到卫异的遗体。
只是,王琬疑惑的望了望四周,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人在跟踪自己。
应该不至于有人这么胆大吧。
王琬虽是高门贵女,但世道如何还是知道的,贵族奢靡无度,百姓食不果腹,大量的沦为世家的荫户私奴,世道不乱才怪,也正因为清楚这一点,王琬出门都是带着不少精兵。
暴民再怎样也不可能与精兵抗衡,而能与精兵抗衡的,不可能想惹王家与卫家,她很美,但还没美到让人失去理智。
王琬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累得出现了幻觉,因为她看到了卫异。
回城的时候路过一个村子时看到了树下有一个人,王琬还以为见到了卫异,身形真的很像,但很快就发现,不是很像,似乎就是卫异。
树下那人穿着的衣服很奇怪,破破烂烂的,最外面的一层都快成一缕一缕的了,便是里面的也完全看不颜色来,但王琬还是看到了隐约的金色,衣服里有金丝。
这年头能穿金丝绣衣的都不是百姓,再细看,确实是丝衣,并且有些眼熟,仿佛就是卫异入殡时自己为他穿的那件。
那人虽站在树下的阴影里一动不动,却明显是个活人,若是死人绝不可能站得那么直,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早倒下去了。
王琬迟疑了下,鬼使神差的策马过去,越近越像,到最后王琬已经完全能肯定这是卫异,但为何会如此?
还差两丈距离时本来就不安的马儿无论如何都不愿再靠近半步,王琬只能下马步行过去。
在王琬走到近前时那人也抬起头望了过来,王琬立时看清了那张虽然脏污却仍熟悉的脸.....尸斑遍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