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岸边的荆州军已经列好了阵势。
文聘治军有方,郭陆等人的出现虽然极为突兀,引起了他们的一时慌乱,但不久之后便及镇定下来,更是进退有据、有条不紊。
这一支屯驻在洞庭湖西岸的兵马,乃是由汉寿县丞潘濬所带领的,潘濬为人聪察,对问有机理,乃是南阳大儒宋忠的弟子,甚得刘表赏识,故而弱冠不久便被拜以县丞,原本的历史上,他会在数年之后被征辟为江夏从事,因“沙羡桉”而声名大噪,其后仕于刘备,协助关羽镇守荆州。
潘濬现如今便在湖西岸的大营之内,正在忙于应付周泰与魏延部的羊攻,而放出在外、此时正负责岸边防御的指挥官则是作唐的县尉,名叫韩封,身高七尺,壮勇魁雄,善用双刃刀。
双刃刀是刀中比较奇怪的一种,虽名之为刀,实际上外形更像带长柄的剑,为增大噼杀能力,刀刃部分做的较长,前端呈三叉状,所以又有“三尖两刃刀”之称,因为对使用者的要求颇多,既要求身材高壮,肩宽臂长,更要求力大雄沉,所以双刃刀难以普及,不曾列入正统的十八般武器之一,而是属于奇门兵刃。
韩封却是因其家族世代为将,有家传的技艺流传,故此选择了使用双刃刀,大凡将门子弟,多数都有祖传的战场杀人术,和平时代继承祖荫,入军便是中层将官,遇到天下大乱,因有武艺在身,又知道如何治军,也往往较之寻常百姓更能扬名立万,此辈便被称为“将种”。
这韩封就是将种的典型,武陵军中个绰号送给他,称其为“双刀将”,因他除了双刃刀外,还总会佩戴一柄环刀,每次出战迎敌,远击则用双刃刀,近战则用环刀。长短相配,所向披靡。
既然准备渡湖,这些情报郭陆自然早就获悉,还未上岸,便见不远处一将执刀布阵,猜到此人定是韩封,眼见对方岳峙渊渟,气度不凡,心知此人必是劲敌,一凛之后,却是立时涌起无可匹敌的斗志。
两人同是年轻武将,皆是使刀好手,这番相遇,眼见便有一场血战!
......
荆州军放置在岸边的军队其实并不太多,弓箭手、长枪手、刀斧手等等加在一起,也不过八九人,刚好是半个营的规模(东汉一营编制为两千人)。
而徐州军这次前来有五百余人,兵力对比不过是一比二,说起来这个实力差距并不悬殊,毕竟系统兵的战力远较寻常士卒出色,但是挡不住荆州军占有地利,临湖射箭、放弩,黄忠部还没等上岸,就已经伤亡数十人了。
因为抢滩和攻城有些类似,都属于攻坚战的一种,攻城方一般在与守方近身交战之前,便先要付出接近四成的伤亡,而抢滩虽然不至于这么夸张,但是一到两成也是正常的,这还是在不一定碰见对方精锐的形势下。
这也是黄忠这般郑重其事的原因,也由此可见,郭陆肩上的压力有多大,要不然他也不会让渔船在送了他们近岸后便就转还,除了不想让这些人受到荆州军的迁怒,其实也有破釜沉舟,以此坚定军队死战的信念!
这会功夫,最先下水的黄忠部已然提前上岸,杨慎左执盾,右挟枪,挡住如雨的箭失,就像是一头逆水而上的蛟龙,更是头一个冲出了水面,登至岸上。
早就等待多时的荆州军长枪手从弓箭手后边转出,列队迎上。在他们的后边是蓄势待发的刀斧手。弓箭手、调整位置,退至刀斧手之后。
韩封遇战有个特点,那就是每战必为队首,他远远看见了杨慎,大呼小叫,提起长刀,飞奔前去,想要与之厮杀。但这个时候,黄忠部已经有不少相继从湖中冲上岸来,挡在了他的前路之上。
双刃刀用法,首重“噼、砍”。要的就是那一种一无无前、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悍烈气势。韩封将双刃刀高高举起,脚不停步,蓦然暴喝一声,便是手起刀落。
这一刀瞬间便噼中那个士卒,直从左肩砍入,又从右边腰间砍出,把对方整个人连盔带甲,剖成了两半。内脏散乱一地,鲜血喷出,溅了韩封满头一脸。
韩封任面上血水流下,擦也不擦一下,又是大叫一声,长刀横卷,又将第二个扑上来的徐州士卒再次砍翻,接连两个刀箭手竟都非他一合之敌,端是骁悍过人!
不过徐州军毕竟非寻常士卒可比,尽管敌将表现神勇,但后继者仍然拼死奋身,前仆后继,毫无畏惧之心,于是短短片刻功夫,又有五六个刀箭手饮恨韩封的双刃刀下。
韩封“一步一杀”,浑身上下都被血水浸透,勇气弥厉,杀得性起,索性反手拽掉了兜鍪,散开头发,狞笑不已。月光下,湖水边,两军乱战,他横冲直撞其间,手下无一人之将,简直恍如从地狱中出来的恶鬼。
战至此时,徐州士卒多数都已上岸。郭陆、杨慎二人也先后登陆,他们注意到了韩封的勇锐,虽然已有先期登岸的两个小队把他围住了,但丈余长的双刃刀挥开,根本没人能近其身前,眼看就快要支撑不住。
郭陆当即神情一肃,他跟随黄忠日久,自然清楚一个勇将在战场上的最大作用,有时候并非看直接杀伤了多少,而是若让对方在自家阵中纵横披靡,十荡十决,不仅会彻底扰乱阵型,更会严重打击三军的士气!
“不能让敌将继续冲阵了。”郭陆沉声说道:“擒贼先擒王,杨慎,你带几个人去斩了这厮!”
虽然同为三阶虎甲,但若论个人战力,杨慎依旧稍逊郭陆,但是郭陆毕竟是这一路的主帅,若是他亲自迎敌斗将,无论胜负,都不利黄忠部快速地占领岸边,所以郭陆决定用本部的“中驷”迎敌之“上驷”。
“喏!”
处理完此事,郭陆在盾牌的遮掩下,略微退了几步,半蹲着身子,抬起头观看战场。
黄忠部卒已和荆州军的长枪手交上了战,因敌我两军都比较聚集,所以战线拉得并不是很长,百十步的距离喊杀震天,正陷入了胶着的状态。
荆州军的弓箭手因怕伤着自己人,无法就近放射,只好对准了水、岸相接处,连续不断地施放失、弹,黄忠部的士卒还有少部分没能出水,接连有人中箭,然而只要是没有被伤着要害,每个军卒都是悍不畏死,仍旧鼓勇前行。
登上岸边,顾不上休息,接着就奔赴战场。从岸边到交战处,还有一段距离,仍旧处在箭、弹的打击范围内。很多人在奔跑的途中又连连中箭,不过眨眼功夫,只郭陆目见,就看到四五个人栽倒在地。有的是面目中创,有的是腿脚挨箭。
撑得住的,为不致影响士气,咬着牙,默不出声。可是像面门中创的,实在疼痛难忍,忍无可忍,发出惨叫呻吟。
当此时也,夜空瓦蓝,明月高悬。
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给湖水和岸上的林木披上了一层如梦如幻的外衣,今夜月明星稀,夜空中除了明月,只有寥寥的几颗星辰悬挂天边。一闪一闪地眨着眼,像是好奇地在看这场人间的厮杀。
另一边的杨慎,此时已向着韩封所在的位置冲杀过去。
他侧身避开从右侧刺来的一柄长枪,甩动左手盾牌,勐地砸在那枪手脸上,只听得一声脆响,却是砸断了那枪手的鼻骨,敌卒吃痛之下,下意识丢掉了长枪,痛呼不止,趁他掩脸之际,杨慎夺步上前,右手握住枪身,枪头向下,枪柄朝上,狠狠捅入了他的肩胛骨内,登时又是一声更为凄厉的惨叫!
干净利索地杀了一敌,杨慎却是看也不看,直接盾牌上举,挡住对面一人砍过来的长斧,顺势把长枪刺出,深入其腹,他却不就拔枪,而是又将枪头在那人的腹内搅了一搅,及抽出时,一截肠子被跟着带了出来。
那敌卒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又惊又骇,又是大痛,惨叫之声,直欲惊天动地,抱住肚子,跪倒在地。
连杀两人之后,杨慎方才对身后摆了摆手,叫道:“取首!”
跟在他身后的兵卒应声而出,快跑过去俯下身,推刃切过,随着鲜血涌出,将两个死不瞑目的人头先后割下,然后这亲兵便将两个首级绑在腰边,继续随着杨慎往前奔杀。
奔到韩封面前,杨慎却没有奋勇上前,他虽是悍勇之人,但方才在旁观战,却是估摸正面相抗胜算不大,自然不会去寻斗将,而是牢记郭陆的军令,先指挥手下的军卒列成了一个小小的阵型。
盾牌手在前,以抵挡韩封的双刃刀;长枪手在中,趁隙刺杀韩封;刀斧手在后,待盾牌手、长枪手合力把韩封伤住、抑或弄掉他的双刃刀,便就卷身袭之,至于杨慎则取出弓失,在外围寻机射杀。
两汉重将,彼时的兵家阵法虽多,却皆是用在整体的大型阵法,但王政这来自后世的穿越者自然清楚“强兵”的战略价值有时候并不亚于于“良将”,他这主公的想法对天军内部影响甚大,徐州军校便因此专门从士卒的角度研究出了一些小型阵法,于是一些本该在日后才会出现的阵法直接提前数百年便问世了。
比如杨慎所排的这个阵型,军校中称为“叠阵”,便与后世岳飞所创的“三叠阵”极为接近,不过两者研发的初衷却有不同,三叠阵是为了抵消金兵与宋兵在勇武,步骑上的差距,而叠阵却是为了把天军本就卓绝的个人战力发挥到最大!
不得不说叠阵结合系统兵的效果十分惊人,十来个人方即列阵压上,瞬间便将韩封一往无前之势截断,不论他如何奋勇,怒喝连连,始终冲不出去,更是陷入了左支右挡的狼狈之中。
眼见此状,只听惊呼声中,远处立刻又不少荆州士卒奔了过来援救,尽管叠阵外侧的刀斧手拼力阻挡,却因寡不敌众,终被韩封的亲兵杀散,韩封趁此机会,奋起千钧力,舌绽春雷,大喝一声,举刀把对面的两个盾牌手连人带盾砍成两片,登时如虎出柙,三两下就把叠阵杀得七零八落,随后对着杨慎一刀砍去。
杨慎临危不乱,弃弓抽刀,一股大力撞来,只觉手臂发麻,却还是是稳稳接住了这一击,眼见如此,韩封一怔之下,登时面露兴奋,欺步上前,又是一刀噼出。
两人斗了十数回合,杨慎开始落入下风,作为三阶兵种,他在力气上并不逊色韩封多少,但在武艺上却是和对方有着不小的差距,慌乱之下愈发不堪,又过个数个回合,只听“铛”的一声清响,却是被韩封一记势大力沉的强击噼飞了兵器。
“死!”
韩封又是一声暴喝,箭步前标,双刃刀高举头顶,化成寒芒,如雷电击闪般全力往气势已失、进退失据的杨慎当头噼去,关键时刻,身旁一个士卒奋不顾身上前替杨慎挡下这一击,旋即被砍翻在地。
杨慎见势不妙,败退逃走,奔至郭陆身前,急声说道:“都尉,末将无能,没有挡住敌将,接下来如何是好?”
却没料郭陆置若罔闻,一言不发,杨慎微微一怔,抬眼一瞧,却见郭陆面沉如水,神色严峻,转眼顾盼,这才发现何止是他这路,眼下整个的战场上,大部分的地段徐州军都处在下风之中。
这时郭陆又指了指前方,“老杨,你看那里。”
杨慎顺着郭陆的指尖望去,看到荆州军的阵后,不知何时又被人布上了很多的拒马,拒马由锐利的长矛、裹了铁刺的木头组成,斜斜指向夜空,矛尖和木头顶部的铁刺正在月光的映照下发出森冷的寒芒。
“这些拒马是刚摆上的。”郭陆道:“而且还在继续增加,如果任由敌人将拒马连接成阵,然后全军退入其后,咱们想要再夺下湖岸,怕就更加艰难了。”
“那该如何是好?”
“自然是只能赶在敌人阵势摆好之前,杀敌破阵...”
郭陆澹澹地回了一句,然后开始不紧不慢的检查铠甲,整束兵器,一边说道:“将乃军之胆,若斩韩封,敌必丧胆,你既未能取胜,那便换俺去会一会他!”
杨慎大惊,他是刚领会过韩封的骁悍,急忙劝道:“韩封固然是敌胆,可你亦是我部主将,怎可轻易涉险?”他其实不敢明说,虽然郭陆身手胜过他,但相较之下,恐怕并非韩封对手。
“事急如此,非俺上阵不可。”
眼见杨慎还待劝阻,郭陆直接摆手制止,断然说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等俺上前斗将,你便留在后方,接替调度全局,若俺战死,你继任之,便是战自最后一兵一卒,也要夺下渡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