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古剑,与蒋奇、魏延诸将提出一计,魏延问道:“计将安出?”古剑缓缓道来。诸将听后,皆是喝彩。
原来,古剑的计策简而言之一个字:“赚。”
即用计赚城!
细分下来,却又分作两步,第一步便是利用降卒。
方才魏延和蒋奇双方一同围剿程普军,随后又追击败卒,除了杀戮大半之外,还有数百俘虏没有处理,连带再从诸将本部选出三四百人,将之裹挟了,皆披挂程普军的铠甲,用程普军的大旗,以为先头部队先开去曲阿。
如今刚过申时,天色已是十分昏暗,等到了曲阿城下或能借此赚开城门,那自然最好不过。
当然,若是不能也无所谓,毕竟伪做败卒赚开城门这事,自古以来虽是层出不穷,屡见不鲜,其实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想那两军交战,城池的防范是何等森严,尤其是在到了晚上的时候,往往守城的一方就会有规定,过了某个时辰之后,全城便会戒严。
这样的情况下,别说开城门了,在城中走一走都是不行的,扮作败卒,就能哄骗得敌人把城门打开,却也未免太过轻巧。
不过说回来,古剑的这个计策有没有实现的可能呢?
还是有的。
第一,便是因为天下人皆知这几日乃是王政的大婚之期,这一点极为关键,或许可能让程普方警惕大减,真的以为袭击丹徒,乃至击败军队的敌人是一伙穷凶极恶的盗匪。
第二,扮作败卒的一方对敌人的口令、守将、内部虚实等等都已经是摸得非常清楚,若有敌人投降的将官带头,那自是再妙不过。
当然,这其中不是没有漏洞的,比如若真是盗匪之流,那得如何穷凶极恶,能这般轻易的攻下丹徒,又要多少人马,才能把孙策亲自调教的军队打的溃败不堪?
所以这个计策能否成行最重要的一点,还是要看曲阿的守将如何,若是一个无谋之辈,不做细想,一见到有人来赚城,就立刻很积极地做出响应,十分配合地把城池让给对方,那自是最好不过。
相比而言,与其赚城,实在还不如下功夫在对方的城中找个内应,这样反而也许会更加妥当。
所以,古剑的这个计策还有第二步。
若是曲阿守将不肯开门,就由在后追赶的徐州骑兵出场,反正派去赚开城门的部队里,确实是有一二百程普军的降卒,那就将错就错,在城内程普军的众目睽睽、临高观望之下,将之全部斩杀!
眼看着战友被敌人杀戮,程普军的将士们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在古剑想来,不外乎两种反应,要么是直接热血冲头,没准儿就会把城门打开,冲出来救援,若果然如此,他们自可一声号角,伏兵四起,趁乱再去争抢城门。
要么程普军军纪严明,即便如何愤怒也坚守将令始终不出,那便眼睁睁地看着降卒被杀,这样一来,对他们的士气也会形成一个严重的打击,此所谓“先声夺人”。
战事未起,徐州的声势就占了上风。对随后的攻城战,必会有所帮助。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魏延望向蒋奇道:“蒋将军以为如何?”
“可行。”
蒋奇略做思忖,颔首认可,诸将开了一个临时的战前军议,三言两语,将各自的任务分别明白。
当即便按照古剑的此计,驱赶了城中俘虏出来,尽数夺去他们的兵器,又选出了三四百的精锐,皆刀剑出鞘,横戈执矛。两队人并在一处。又再从降军中找出来一个愿意带头的都伯,等到了城下,就由此人叫门。
魏延部骑兵最多,便先行半个时辰,至曲阿选好地方,埋伏在城门边儿上,若能赚开城门,便即掩杀出来,争夺城门。
蒋奇则带领本部,跟随“败卒”后行。他的任务,是如赚不开城门,就将程普军的降卒尽数屠之,而古剑这边因为受损不小,便被安排随在良将之后,暂时是做预备队,专门负责接应蒋奇、魏延二将。
准备妥当之后,等魏延部先行了有半个时辰,“败卒”、蒋奇,古剑诸军其后开出,等到了曲阿城下,已近戌时,夜色深重,虽不能说伸手不见五指,但却也是相隔数步便人影憧憧,难以仔细分辨面容。
仰头望天,但见云层甚厚。低首行路,只觉星月无光。
曲阿城池甚大,大约因为戒严的关系,城中并无多少的烛火。只是沿着周圈儿的城墙,有一熘的火把燃烧、灯笼高照,惜乎夜色太深,却也是没有能照出太远。
古剑远远地停下了行军,寻处所在,埋伏下来。透过重重林木、起伏土山,眯起眼细细观看。见前头的“败卒”奔跑走窜,连连冲过了数股程普军的巡逻哨探,一窝蜂也似的,拥至了曲阿门外。
高呼乱叫之声,透过夜色,遥遥地传递过来。
“蒋将军。”古剑凑近蒋奇身边低声说道:“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俺倒觉得古校尉此计大有可为。”
蒋奇哈哈一笑,说道:“方才审问俘虏,俺已得知,这城中守将名叫全柔,原是灵帝时举孝廉做的尚书郎右丞,董卓之乱时弃官归乡,后孙策入吴,方才投奔,嘿,料这区区一介书生,如何能识军事?”
“若真是普通书生,程普怎会让他镇守曲阿?”
古剑不太认同,沉声说道:“蒋将军这般一说,我反而觉得此计怕是难以功成...”
“不过也不打紧,此计本就分为两步,第一步原也不太指望,关键却还是在这第二步!”
说到这里,古剑瞥了蒋奇一眼,眸中杀机一掠而过,望向远处城池,杀气腾腾地道:“这次丹徒之战,俺麾下的弟兄们死伤惨重,这第二步能顺利施行,也算是稍微消减吾心头之恨!”
“哈哈。”蒋奇浑然未觉,笑道:“这次有我冀州虎贲相助,必可一战而下,如古校尉所愿。”
因为夜色的关系,前头“败卒”的动作,古剑等人其实并不能看的很清楚,影影绰绰,只见到曲阿城头,有士卒举着火把来回奔走,先是射下了靶箭,以此来限制住了败卒的行动,再往前走,只要越过箭地,便要格杀勿论了。
稍顷,有一将官打扮的人出现,往城外探了探头,似乎问了几句什么。随后,这人即离去了。不多时,又有一将官出现。因其盔甲鲜明,虽然隔得老远,也从他身上看到了反射出的光芒。
古剑说道:“观其铠甲,必为上将。”与蒋奇对视了一眼,两人异口同声,说道:“定是那全柔!”
那城头之将问话甚详,问了足有一刻钟之久。“败卒”之中本就大半是货真价实的程普军,古剑原本并不担忧会被全柔看出破绽,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开始渐渐觉得不对。
“蒋将军,有些不妥。”他神色凝重地说道。
“怎么说?“蒋奇愕然问道。
“读书人心思缜密,原也正常,但也不该这般谨慎!”古剑沉声道:“这般询问,反而疑似拖延!”
“你的意思是?”蒋奇怔了片刻,反应过来:“这全柔是想等天亮之后,再放‘败卒’入城?”
“不,是天亮之后,看清楚城下形势,败卒有无可疑,附近又有无可疑!”
等到天亮,远近都可看得清楚,别说城下埋伏的魏延部难以隐藏,便是古剑和蒋奇这边或也可能看出端倪,蒋奇眉头一皱:“那依你之见?”
古剑思忖半晌,心中有了决断,当即道:“敌人既然没有中计,不如跳开第一步,直接便走第二步!”
“请将军展开旗帜,立刻全军出动,先把‘降卒’掩杀!”
“这...”
蒋奇有些犹豫,他奉命前来相助王政,临行前袁谭再三叮嘱,千万要注意保存实力,可别真为了一个传国玉玺搭上太多的兵卒,故才十分赞同古剑的“赚城”之计,若是现在便走第二步,就算称普君的士气军心受了动摇,接下来岂不是还要去打一场攻坚战?
不过古剑分析的也有道理,想了片刻后,蒋奇还是同意了,当即把命令传下。
夜色寂静,空气凝滞。千人的骑卒皆小心谨慎、轻手轻脚地翻身上马,或抽出马刀,或备好弓箭。士卒皆看什长,什长皆看都伯,而都伯们的视线,却又皆无一例外,全数投放在了蒋奇身侧掌旗将的身上。
蒋奇紧盯城头,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放在掌旗将的肩膀,轻开嘴唇,“出发”两字,似乎随时可以说出。
便在此三军无声,远近悄然的时刻,忽有数声清脆的鸟鸣,传入耳中。他扭头去看,见远远的夜空上,有一群归宿的夜鸟正展翅飞来。云层之下,鸟飞甚速,古剑心头一跳,不由脱口说道:“不好!”
“什么不好?”
话音未落,那群夜鸟已掠过古剑等人埋伏所在的头顶,骤然惊鸣起来,四散乱飞,蒋奇方才反应过来,古剑却已急看远处城头,却见灯火之中,那疑似全柔的守将似乎也听到了鸟叫的声音,做了一个抬头的动作。
“不可拖延,立刻发动!”古剑再顾不得什么了,直接越过蒋奇,对他身边的掌旗官一声厉喝。
那掌旗将吓了一跳,本能反应般的举起将旗,古剑一跃上马,拔剑、转首、疾呼:“冀州的弟兄们,冲啊!”
千人骑军闻令而动,带马驰骋,跃出平地。便如一阵风、又如震天雷,呼叫呐喊。霎那间,无数人打起火把;顿时处,掀起沸腾铁流。诸人紧随在古剑之后,卷带尘土,径往曲阿奔来。
杀喊声中,陡见敌袭,城头上人人失色,将官惊惶,军卒奔走,险些乱作一团,好在那带军的主将却是保持了镇定,连连喝斥,一再勒令。程普军勉强安定。
那守将伸手召唤,叫过来了数十个嗓门大的亲兵,吩咐了几句,亲兵们齐声大呼:“来者何人,为何袭我城池?”
此时古剑已奔至城下,却先不答话,而是有条不紊地列阵两三里外。待布好了阵势,蒋奇和大队步卒也跟了上来,两方汇合之后,又调出来两个百人队,继续往前奔驰,
然后,这才挟持弓箭,也不带亲兵,只与蒋奇拍马而出,轻骑出阵,来到了程普军先前所射之“箭靶”之外。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古剑高声问道:“敢问城上,可是全柔?”
城头答话:“正是本将。”
“那就好了。”古剑放声长笑,既然对方还没猜到他们的身份,他自然顺势继续,以一副江湖口吻道:“久闻将军之名,俺们弟兄初来宝地,却有一份大礼奉上。”
“何礼?”
古剑剑指边侧,陡然发出一声暴喝:“杀!”
一声令下,冀州军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对败卒们立刻展开屠杀,不仅如此,每杀一人,还高声叫道:“斩杀吴军某某一人,姓为何,名为何,军职为...”
一方面是要宣告这群降卒的身份,一方面这更是红果果的挑衅,但凡有血性地谁也禁受不住,程普军皆是愤怒,当即连有数人,立刻便向全柔请求出城救援。
全柔的眉头却是愈发皱起,敌人这般杀戮动机为何他自然看的明白,却也愈发疑云大起,若是贼匪,自然求的是劫掠钱粮,又为何要杀降呢?
如果不是贼匪,那会是哪里来的人马呢?只能是江对面的徐州军了。
虽然难以明白徐州军怎么会在王政大喜的日子突然动兵,但全柔却越想越觉可能性极大。
而若是徐州军的话,那么此时城外就绝不可能只有这明面善的一两千人,在全柔想来,暗处定是另有埋伏,一旦打开城门,曲阿极有可能失守!
可是若不放将士出城援救,岂不是等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几百个手无寸铁的袍泽被人屠杀...
这影响的其实已不仅是军卒士气了,连他这个主将的威信,恐怕也要大受打击!
想到这里,全柔的神色阴沉地直欲滴水。